對於偷聽，江南眼中沒有一絲一毫對她的責怪，反而變著花樣打趣於她。
    “前因後果想必師妹都已經聽到了，又何必要我再多說一遍呢。師妹今日來此，怕不是為了替楊師叔監視我的吧？”
    聞言楊真真立馬變了臉色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像極了一名被負心漢騙了感情的小娘子半捂著麵擦著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淚。
    “沒想到在你心中我竟會是這樣的人，我好心好意帶著東西來探望你，你卻好心當成驢肝肺，你師妹我會是那樣的人嗎。”
    說到一半時又突然轉變態度猛地貼到江南身邊，將他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瞧上一遍才將視線轉移到那方羅盤上。
    “老實說，父親確實讓我過來打探你是否去過鬼市，但我隻會回答你打算讓我知道的，至於其他的事我可是一點兒也不知道哦。”
    她兩眼放光擺明了對此事很感興趣，江南耐不住她的性子又將在鬼市發生的種種與她複述一遍。
    在說到被那太子爺追殺的時候，若不是事先做好準備，怕是她如今已經提著劍殺上門去了。
    “前些日子那太子爺突然被罰我還以為發生什麼事了，原來竟是放縱自己的手下在鬼市行凶傷人。”
    “如此陰險的做派，我看那南康皇帝怕是老糊塗了，這樣的人也敢立為太子，我看這品行還不如小王爺呢！”
    麵對突如其來的誇讚，小王爺如同得了顆蜜糖般心中滿是甜蜜，卻仍然不動聲色地抑製住瘋狂上揚的嘴角。
    若他有尾巴，此時定然搖個不停。
    “你在鬼市還得了不少好東西嘛，快給我看看，讓我幫你品鑒品鑒。”
    江南見她一副財迷的模樣無奈地笑了笑，伸手將羅盤與玉牌一同擺放在她麵前。
    她先是將目光放在羅盤之上，對其精妙絕倫的技藝連連稱讚，可當她見到玉牌的一瞬間幾乎是下意識地將隨身攜帶的寶貝全部推到江南麵前。
    “哇，這玉牌可是好東西啊，我可以用我全部的身家與你交換，換不換？”
    “此物於我有特殊的含義，不能換。”
    “好吧。”
    得到答案她像是泄了氣的皮球頗為不舍地最後看了眼那玉牌，隨後強迫自己轉移視線，眼不見為淨。
    她目光在洞中四處轉悠，在直覺的引導下發現江南藏在角落的一個木盒，當即覺得裏麵肯定藏著好東西。
    可還未等她有動作時，江南就先行一步將木盒取了回來。隻見他拿著木盒在她麵前有目的地晃了晃，此番舉動更加引起她的好奇心。
    “江南，你這裏麵藏了什麼寶貝？”
    “想知道，隻要你同我說說關於鬼市的事我就給你看。”
    她沉默許久，最終還是敵不過好奇心敗下陣來。
    “成交！”
    見目的達成，江南也不由得對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多了一些期待。
    小王爺見二人交談甚歡默默拾起先前被自己扔在一旁的錦袋，從中取出一些小食遞到他們中間空餘的地方，見此幾人也不再拘著一同盤著腿靠在冰床上吃東西聊天。
    小王爺挑的東西與其說是為江南準備的，實際上都是些楊真真愛吃的街邊小食，察覺到這一點江南對他投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他則有些心虛地避開了視線。
    “其實鬼市的事我知道的情況也不多，大多是些從別人口中聽來的隻言片語。”
    說到這，她突然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了出來，似是做好了心理準備去揭示那不為人知的一麵。
    “相傳，以前的鬼市並不像現在這樣陰森可怖，反倒與地上那些城鎮別無二致甚至可以說很是繁華。”
    “可直到那件事發生後，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原本和煦的陽光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永不停歇的颶風在洞內肆虐，淩亂的風穿過高塔之上的風鈴帶著那些不為人知的事徹底長眠於地下。”
    “說來也奇怪，自那之後鬼市定居者多為壯年，老一輩的幾乎在同一個時間段都消失不見了，沒人知道為什麼。”
    聽到這，江南感覺抓到了一根能理清頭緒的絲線，連忙提問。
    “那他們消失的時間段，你可知道？”
    “好久之前的事了，具體時間我也不清楚。”
    說到此處，她突然想起什麼用餘光觀察江南見他神情似乎有些落寞，立馬伸出手搭上江南的肩一把將人薅了過去。
    “江南，我知道你很在意自己的來曆，但你的身世絕對不可能跟鬼市有任何關係。”
    “你要知道鬼市與蓮華宮那可是世仇，上頭那些老家夥是不可能容許一個鬼市的人在此生活這麼多年的。”
    可惜啊，我不但是，還是鬼市的少主呢。
    “至於你想要調查的那件事，除非當年親身經曆過的怕是無人再知曉了。我不清楚你為什麼突然要調查鬼市，但我還是奉勸你一句就此打住。”
    “這鬼市的水太深，一旦陷進去，那可就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推啊。”
    “師妹不必擔心，我都明白的。”
    江南見她擔心自己同樣拍拍她的肩示意自己明白，同時按照約定將手中的木盒遞到她手中。
    楊真真一接過木盒毫不猶豫地便將盒子打開，可滿心的歡喜在見到東西的那一刻瞬間消失殆盡。
    憑借她多年的經驗，隻一眼便能看出這盒中的物品除了原材料品質上乘外，從手工到造型甚至連自己的水平都比不上，她看向江南的眼中不免多了些同情。
    “這就是你藏著掖著的寶貝，你這木簪除了材料外基本是毫無亮點，去街上隨便找家商鋪都比這個做工好，你是不是被人騙了？”
    一番話基本將東西說的一無是處，江南將簪子輕輕握在手中仔細擦拭著上麵沾染的灰塵，情緒隱隱有些低落。
    “這簪子…當真有這麼差勁嗎？”
    小王爺注意到江南奇怪的舉動似乎明白了什麼，從那兩個半人高的錦盒取出自己親手做的糕點，一個個麵團被捏得奇形怪狀與其他的糕點相比顯得格格不入。
    他捧著其中一個來到兩人麵前笑著將那四不像放在江南右手上，江南注視著眼前的麵團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這捏得是狗？”
    “不對。”
    “熊？”
    楊真真順著回答卻見他仍然搖了搖頭，她將那麵團左瞧右瞧，上看下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幹脆答了個最不沾邊的。
    “你這捏得總不會是個兔子吧？”
    “師妹好眼力，正是兔子。”
    楊真真平日裏最喜歡的就是兔子，喜歡到楊師叔特地在宮內開辟出一個園子來專門給她養兔子。
    她望著這除了紅眼睛從上到下根本與兔子毫無關聯的團子一時語噎，但又不想拂了他的麵子開始找話題。
    “呃…你這兔子長得還真是頗為奇特啊。”
    江南注意到他此番舉動是為了讓自己不再那麼尷尬，當即也決定替他解圍。
    他準備如此多的東西卻樣樣都與真真師妹有關，這一門心思都撲在師妹身上，既然如此何不幹脆幫他一把。
    他注視著手中這個醜團子心一橫將半個塞入口中細細品味，入口甘甜，回味又帶著一股奶香，果不其然是真真師妹喜歡的味道。
    “小王爺，你這糕點長的不行，這味道可真是不錯啊。”
    他的誇讚顯然勾起了楊真真的興趣，她伸手從食盒中取出一個勉強看的過去的團子。
    先是湊到鼻尖聞了聞見沒有怪味道便一整個投入口中，入口瞬間奶香四溢，甜味直達天靈。
    “看不出來，你一個富家子弟還挺會做吃的嘛！”
    楊真真對團子讚不絕口，一連吃了三個後一隻金蝶憑空出現在她耳邊留下隻言片語。金蝶消失，楊真真突然緊鎖眉頭看向洞外眼中多了些厭惡。
    她起身向江南告別，臨走時江南將剩餘的糕點裝入食盒遞到她手中，她笑著接過便匆匆離去。
    待人走後洞內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小王爺與江南相視一笑後一同並肩躺在冰床上。
    小王爺抱著剩下的食盒回想起師妹對自己的誇讚，終是忍不住笑出了聲，激動的心情再難以壓製。
    “江南，你聽見了嗎！”
    “真真師妹她誇我了，她竟然誇我了，這還是她第一次誇我呢！”
    “聽見了，兩個耳朵都聽見了。”
    江南是打心底裏替他高興，可他接下來的話卻讓這個笑戛然而止。
    “你知道嗎，其實我早就沒有味覺啦，這糕點是我嚐試好久才做出來的，萬幸她還算喜歡。”
    “你的味覺，怎麼回事？”
    他用手一下又一下地輕撫著懷中的那個食盒，如同對待稀世珍寶一般。
    “江南，你覺得我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室貴胄不好好待在皇城享福，跑來這麼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是為了什麼？”
    “難道真如外頭說的那般，我喜歡這的氛圍想要當個閑雲野鶴？”
    聞此江南心頭一緊喉嚨有些酸澀，挪到他身旁搭上他的肩。
    “你小子又開始說喪氣話了，你說的那些我又何嚐不知道，你所經曆過的事我怎麼會不清楚。”
    “當初你渾身是血的被我和師妹發現，雖然從沒問過你為何會那樣但我們都心知肚明，畢竟南康太子擅妒可是天下人皆知的一件事。”
    這些年來所承受的委屈像塊巨石一般快要將他壓垮，他不明白自己明明不會與他爭皇位，他為什麼要那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派人追殺自己，就算躲到這世外之地也不肯放過。
    “味覺是在一次瀕死中作為活下去的代價交換出去的，我喜歡眯著雙眼也是因為以前眼睛受過傷，見不得強光。”
    說著情緒不受自己的控製視線逐漸模糊，整顆心如同被人狠狠地揪上一把。
    一想起那個人對自己做過的事，整個人便止不住的顫抖。
    “他已經是太子了，當初不過就是在宴會上父皇誇了我一句，他就對我進行了長達數十年的追殺。”
    “可那時候……那個時候我才隻有五歲啊！”
    “若是可以，我真想當初沒有去參加那個宴會！”
    江南察覺到自己手上的潮濕，定睛一看眼前的人竟然破天荒的哭了。
    他是一個就算是受了多重的傷也不會吭一聲的人，這樣的人竟然就這樣在自己麵前像個孩童一般捂著臉大哭特哭。
    “我曾無數次想過死，可我舍不得，舍不得那個給予我援手的人，我忘不了那個笑。”
    當初是江南與師妹一同在懸崖邊取水時，發現了那渾身是血的人，但第一次向他伸出手的人是師妹，隨後他睜開眼第一個人見到的也是師妹。
    自那時起，就已情根深種。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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