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往事念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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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獨酌
一篇著作,書寫著兵戈鐵馬,紙張早已泛黃,粘貼在城牆上,書寫著滄桑。
圍觀者不少,指點江山,咒罵敵者,心中亡國恨,可見一斑。
而這篇著作大文豪,早已匿身於人海,初至此城,便早已將這亡國恨書寫在城牆。
治安官領著一路兵馬,奮力躋身民眾之間,心中怒火三分,而看了這篇感同身受的文章,早已煙消雲散。
著作者仗劍悲歌,念著城頭的著作:“山岡上,顧四方,飛鳥掠翅青雲上。山岡上,歎悵惘,一襲風煙淚兩行。山岡上,平野望,山河何處是安康?”
欲敬蒼天天已晚,獨步酒家澆國殤。
店門口的小二畢恭畢敬地問候了一聲:“南將軍。”
走入店內,並無多語,酒館間充斥著亡國的不滿,酒館中的俠士,鋥亮著手中的劍。
在喧囂中尋一份寧靜,閑來翻開一本線裝書,這書看起來年生有些久遠,封麵早已經泛黃,書線已不知斷了幾次,有種緯編三絕的感覺。
書封四字入眼:陰陽雜譚。而書扉有字的隻有一頁:
世分兩道,其一為陰,另則為陽,陰陽為何?一語難說。
二者支配世界流轉,缺一則為不可。人若是也,有則奉陽,有則奉陰,鬼怪若是也。
“天地開世,惡邪甚多,鬼魅窮心,深不可測。”
此乃《陰陽雜譚》者,神明授也,包羅萬象。符鬼技能,法器所藏之處,皆在此書之中。此在誰手?將入誰手?
書中並沒有其他的學問,就這寥寥幾語。後麵書頁百餘,並無一字。
亂世浮萍,又有何心去不問蒼生問鬼神?瑞賢靜觀而不作研究。早已把這本書作為了他的日記本,這是七歲時家父從西洋帶來的學問,還有這支伴隨他寫完一本日記的羽毛筆,而這本書也是家父說在路上撿著的。
家父是烏參山之主,來然十郡武林之首,天下武評三十七,而他這南家嫡長子,卻三年從事亞夫營,也沒沾過家父的光,更沒說上過武舉。
原先空無一字的天書,早已是群蟻排衙,文墨芊芊,十分秀氣,這是用羽毛筆蘸墨寫的。想起自己揮毫蘸淚寫滄桑的情境,墨水會幹涸,隻留墨痕一處,淡墨痕痕,而記憶將會被永遠珍藏。
往事念舊,在這亂世安寧之地,在這酒家,和著世間喧囂,回首過去。
他記日記的方式和西洋人有些不同,倒像是寫一本書,有著章節和題目:
■第一章盼父歸
我站在山門旁,迎著百花的芬香,身後是高萬仞的浩宇穹蒼。
山門的牌坊,記錄著一個門派的興衰,山門很是破敗,山門前的石磚間,荒草映身。
家父揚鞭向東,帶領著弟子一百,而家親早已遠遷桃源。
這山間,人去空山寂。
隻有我和二叔,守在這山門旁。
“瑞賢,時日不早,待胡王禦駕親征,鐵騎踏破,到時候就揚鞭不及了。”
九歲的我並沒有說什麼,愴然地看著這山門,雖才十歲,不明事理,但山河破碎風飄絮,十分憂傷。
“家父,幾時能歸?”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返。”
我通達詩書萬卷,這首詩也沒少在我眼前出現,看著二叔,神情黯然的許多,多了幾分失魂落魄。
“你說這胡國,也不過是九個番國中的一個,哪兒來那麼大的膽子,進犯來然?瑞賢——”二叔手指前方,一行鐵騎揚塵縱馬。
二叔心中有了些許恐慌,守著這山間,二叔已經蕩平七隊來犯敵軍,來者全是,輕步皮甲,而我自然沒有什麼用,揮舞一下刀劍,試試威風,衣襟翻轉,伺機殺敵幾餘。
二叔扶著我:“逃吧,瑞賢逃吧。”我嘟囔著嘴兒搖搖頭,握緊手中的劍,要與二叔共進退。
“家父去前,囑咐我守住山間,護佑家親,此事不可違,快去,再過幾天時日,身入來然從軍征!”
“逃至何處?”
“往東二十裏,城郭一座,可就此立足,話論烏參山一破,此城必會招收兵卒。此處一去,暫避戰火。”
我一縱而去,戀戀回頭。
後麵的烏參山連綿不絕,一眼不曾忘卻。鐵騎飛沙,近在咫尺。我隻好在野草隱身,近觀著,這一場殊死較量。
二叔已經比畫出了長劍,“北胡人!”
“不錯,好眼光,老頭兒,不過這個似乎缺了些禮數,應該叫爺爺。”
“烏參山正門不在這裏,這輩子最瞧不起的,就是走後門的人。”
“喲,一語雙關。”胡國來者拍手,“來人,給我拿下。”
來者數人,駿馬寒刀,一柄刀緊緊握在手中,弓步站好,刀鋒向下。
二叔仰麵長須,蔑然地看著這一切。二叔看向東方,空無人影,天邊泛著赤霞,似血的夕陽衝洗了雲彩,衝淡了長風。
二叔揮舞著手中之劍,劍鋒中有一股氣,不是劍氣也不是殺氣,而是骨氣。
那兩人奔來,一身沉重的鎧甲也不減行動的速度,揮舞著兩柄刀,蒼勁有力。
一身重甲包裹著身軀,讓沒有仙學的二叔無從下手。
刀光劍影,浮夢麵前,寒光掠空寂,鬥者勝負何時解?
一聲弦翻,又是白羽逐箭,服著素衣的二叔,絲毫沒有料到,拄著劍,白羽和素衣,與湧出的鮮血紅白相雜。
我捂著嘴低聲抽泣,麵對著敵人的寒鋒,卻絲毫無所動容,所歎之事,隻是自己年幼無能,氣力不足。
若是換作當今已不知殺了那,胡兵幾百回了。
後方的來者騎著馬,放下了手中的弓弩,兩足夾著馬,“駕!”馬蹄聲“得兒嗒,得兒嗒”消失殆盡。
二叔臥在山門旁,布滿鮮血的手,扶著山門的木柱,看向山門木扁的幾個鬥方大字,長長的一聲歎息。
帶著鮮血的涎,緩緩的垂在古老的石板上。伏在地上抬頭所見,那一片草叢搖晃,“你這廝,怎麼還不走?”
北方的曠野,空無一人,隻有夕陽的殘血。
胡兵踏著鐵騎離去。我急忙奔去,袂垂在手,一同伏向二叔,二叔也不再說什麼,是那樣的靜默,隻有長發,和胡須,指向那寂寥的東方。
眼淚怎麼拭也拭不幹淨,雙袖龍鍾淚不幹,帶著哭紅的眼望向東邊,一片孤城萬仞山。
把二叔葬在山門荒草間,他將永永遠遠守護著這山門。
咬著牙,瞪著目,踏步而往,向往東方。
遠遠望去,三裏之城,七裏之郭。城門似掩非掩,城中似靜非靜。
晚風輕拂過,鼻頭在抽搭。
入了那城門便是燈火萬家,街上有許多人騎著高大的駿馬,縱往其間。
百姓們不如以前自在,街上沒有談笑,隻有來去匆匆。
■第二章躋身仆役
酒館中也有了幾分蕭瑟,來的人不比以往多。
“小二,上酒!”
小二年歲已高,胡須花白,也並沒有說什麼,要知道在這亂世歲月,所有人都是隻認銀子不認人。
酒意正濃,卻缺了故鄉那一份醇厚。家父釀造的酒是如此的甘甜,並不是天下人能比的。
一碗酒很便宜,不過一文錢,酒價如此之賤,卻來者不多,這又是為何?
心中的疑慮問向那小二。
“小客官,這可不同,行人莫問當年事,故國東來渭水流。”
“這是什麼意思?先生可知何處請纓?”
“就在前些時日,群主棄城投降,帶著一家老少,入關去了。現在城裏都是胡兵,想參軍?晚了!”
“那此城舊部今在何處?”
“逃了。”
在這十分愁苦,十分慘淡的談吐之間,一聲劍響,一處寒光,酒家掩門布飄落黃塵。
“老頭兒,錢財何處?”
小二慌忙拱手行禮,“這位客官裏邊請。”
“請個屁,叫爺爺。”聽著一番話語,倒像是胡人,帶著奇怪的腔調,恰是有一番戲謔之意。
“賜一壇酒來!今兒請哥幾個喝幾口。”話語如此蠻橫,絲毫沒有禮數和分寸,身後是十來個兵甲未解的胡兵,擁入店中,一臉猙獰,一份高傲孤意也和他們的身高成正比。
“這,鄙人在亂世存活,糊口不易——”
“放肆,犒勞國王的軍隊,不是你們這些塵民該做的嗎?”
小二衣衫破爛,塵土盡沾,麵黃肌瘦,看上去已經,好幾天沒求個飽飯,估計這種“虧本生意”也做了不少次了。小二眼中的寒酸,是無人能道盡的。他就差給他們跪下了,不過身為赤子,氣節不失!
酒店裏充斥著不滿,來吃酒的也有幾位俠客,拭盡刀鋒殘血。
“怎麼?反了!來人,給我將這群放肆狂妄之徒拿下!”
“等等,”我提著劍,聲音有些稚嫩,但也不喪失堅毅,“叔叔,我與你比試,我若贏了放了他們,你若贏了,我任殺任剮隨你便。”
“好。”狂妄的胡兵,見我隻是一個十歲的稚子,並沒有說什麼,仰著胡須,一聲長笑,“好,就這麼定了。”
不知是什麼給了他這一份狂妄,或許是來然十郡敗給了他們一郡罷了,其他的九郡都在關中,平亂關易守難攻,一時難以下手,他們就把關外的那一郡給先攻了下來。或許就是這一點,給了那位胡兵這一份“豪氣”。
周圍吃酒的二三遊俠,放下了手中的刀,扔在地上,刀尖還在震顫著。
那胡兵挺著大肚子,抖擻幾番肚子上的鎧甲,擺了個招式,一揮長刀斬。
我也並沒有驚慌,想著二叔就是為這個去奸佞之賊所殺,心中的恨意是刀劍不能比的。
小二還想替我說句好話,可周邊的遊俠一手止住,握著他的肩膀不放。
揮斥著劍,一身俠肝義膽,也不比那些人差,誰笑弱冠不及?有誌不在年高,無誌空長百歲,這句話沒少聽吧。
胡兵最尚用劍,這也承認了,他隻能一麵開鋒,所使用的刀也不是那種重刀,曳著長長的木杆的那種,當然,他還不夠格。
也難怪他這麼想,或許。我當時隻是一個十歲的少年,或許能持刀,但是氣力定會不足。
沒有了那塊布的遮掩,店內的情景一覽無餘,店外圍了三四層的看客。
我不慌不忙,握著手中的劍,這隻劍十分平常也不是算。特別鋒利的那種,家中劍閣,藏劍百餘,手中的劍不算名劍,正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我隻是一個初出江湖的小子,沒經曆幾場打鬥,自然沒什麼名諱。
胡人的刀也沒閑著,劃著向我刻劃,也沒有空氣被削開的尖銳聲響,不言而知,此人功力尚淺,這刀也沒有什麼來曆,或許就是應於戰事,小小村落,世人不知的一個鐵匠鋪中鑄出來的,揮舞起來或許還沒有自己手中的劍,得心應手。
劍鋒一轉,刺劍而往,劍削著火花,換來圍觀的看客一聲“好”,他們拍手稱快,也不隻是為了除暴安良,或許是單純隻覺得好玩,嗟呼,人情淡薄,世態炎涼,苟全性命於亂世,世間真情何處尋?
那胡人側著身,劍刺了個空,又一式揮劍,水到渠成。來者持刃與劍相逢,兩件兵器的打擊,震顫著。扇動周圍的氣氛,不少人發出一聲讚歎:“小少年,好氣力!”
畢竟江湖行俠,也不是為了圖得世人讚賞,畢竟是憑的一個“義”字。
來者向後幾分踉蹌,又是一劍,在刀尖震顫,先前眼中無人者,也大陬失色,自慚其言,他也不是怎麼相信,這力道居然是發自於眼前這位,文弱書生麵的十歲少年。
誰叫他出自於習武世家?在山間,兵戈沒少操練。
刀劍的震顫,讓胡兵把持不住,麵露惶恐,倉促應戰,最終成了我的手下敗將。
斬草除根,一柄刀光換濺血三尺。在座的都驚了,圍觀的人散去,已經到了尾聲,也沒有什麼看的了,清閑的人回家清閑,天色不早,西邊也隻是一片泛紅。那幾位胡兵,也是帶著恨意,卻無話道盡,隻好忍氣吞聲,依照諾言行事。
酒館中的三名俠客,倒不像是我這種窮酸。手中還有些積蓄,這些都是江湖行俠,別人的饋贈,他們也無妻室,心中自然無了牽掛,樂哉逍遙,日日如此,直到戰火悄然到來。
他們的桌上,都是佳釀一壺,一旁的配件,也都是量身定製,隻是穿著不怎麼風雅。小二親自為我蓄酒。一旁的俠士一聲豪爽,“兄弟,初出江湖,此酒一盡。”
兩位俠士都在恭賀,隻有案桌旁一人,悶聲不語。兩三食客也在說著恭維話。
直到眾人的寂靜換來了暗旁俠士的話語:“胡國不是禮儀之邦,哪有這麼好說話?”
言語未盡,一陣晚風颯然,數十人立馬其前。
三名俠士,不約而同,手中利劍,“別動。”外邊鐵騎張弓。
三名俠士,慨歎一聲,憤然扔下手中的兵器,在酒家木板上震顫,餘音未絕。
“誅殺將領,約法當斬。隻念你是小孩,讓你終身做我仆役,現在你可是階下囚。”
“將軍這隻是個小孩,用得著嗎?”
“此城雖降,如有此者氣魄,日後必反,不必多言,我一拿下就罷了。”
我也沒說什麼,畢竟是我自己闖的禍,恨意寄於眉間,扔下手中的劍,在人馬喧囂間和那一幫胡兵走去,我可不能為了自由連累了一幫好心民眾。
要知武者行天下,不過是庇佑蒼生社稷,換取天下太平。
出了城,流水淙淙,有一線雲煙,蒸煮著黃昏。天邊的一線殘霞,伴隨著我消失在地平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