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藥是從哪裏買來的？”
    蕭望就老老實實道：“妄書閣。”
    尹書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他已然料到。
    隻是不知妄書閣這麼神秘的地方賣出來的藥到底會不會有什麼副作用？
    所以他問：“會對身體有什麼不好嗎？”
    蕭望含笑問：“尹書，你這又是在關心我嗎？”
    “……”尹書麵對這人的不正經，隻好道，“你下次可以不問了嗎？”
    “為什麼不問？”
    “……因為是廢話。”
    蕭望愣了下，旋即又笑了，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哦，那我就明白了，你一直都關心我。”
    尹書如今早已被蕭望洗腦成功。
    在尹書的腦子裏，如今蕭望是與他最親密的人，況且他就是會下意識在意這人，所以他怎麼可能會不關心他。
    那可不就是廢話麼。
    尹書想轉移話題，恰好提到妄書閣，於是他就將那日他與宋時朝都察覺到有人跟蹤的事講給了蕭望聽。
    蕭望一邊暗自腹誹那群連跟蹤都能暴露的廢物，一邊裝模作樣的回尹書。
    “我與妄書閣閣主有過一麵之緣，此藥就是他賣給我的。他為人不錯，肯定不會做出這種事，況且你與他也沒什麼關係。”
    他說得一本正經，就是不知道臉疼不疼。
    尹書覺得他說得有理，便問：“那你覺得還能是誰？”
    “不難猜，多半是風興。”
    “雖然還不知道他上次帶你去魔城是什麼目的，但他肯定會派人來監視著。”
    “不過沒事，”蕭望說著，手順勢就附上了尹書撐在床沿的手，“現在我在你身邊，不會出什麼事的。”
    尹書沒有掙開他，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問：“你這兩日去了何處？”
    蕭望想過尹書會問自己，但他沒想到尹書會這麼快，隻好道：“去幫你出氣了。”
    幫他出氣？
    “……什麼？”尹書微微蹙了眉，不太明白。
    “上次風興不是擅自把你帶去了魔城麼，這個賬得算。”
    反正他在楓召山對風興出了手，也算是報仇了。
    “……”
    “所以你左手的傷是他所致？”尹書問。
    蕭望點了下頭，裝得有模有樣的，“算是吧，被他偷襲了。”
    “我也有一事想問問你。”
    “什麼事？”
    “風興帶你去見月瀟藍的時候，都與你說了些什麼？”
    這是蕭望目前最好奇的事情。
    尹書聞言目光頓了頓，旋即看向蕭望，眼神中帶著探究。
    “他讓我遠離你。”
    “還有呢？”
    “他說我一年前就是死於你手。”
    尹書說話時一直在觀察著蕭望的反應，蕭望自己也知道。
    他可以在兩人的關係上欺騙尹書，也可以在小事情上欺騙尹書，但他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欺騙他。
    尹書看出他的神色不對，心裏竟打起鼓。
    蕭望將附在尹書手背上的手縮了回來，垂下眼站起了身，背影在尹書看來有幾分僵硬。
    “我不知道。”
    其實在蕭望看來，風興沒說錯。
    當初如果不是他，尹書怎麼可能會死。
    他一直逃避這個話題，遲遲無法釋懷。
    尹書抬頭看向他，問道：“為何我從前從未在門派裏和別人提起過你？”
    蕭望半轉過身看他：“你懷疑我？”
    “沒有，”尹書怕的就是他疑心病重，隻好解釋道，“我隻是想知道。”
    他不想再看見蕭望這樣，想了想，語氣帶著幾分命令，“你坐回來。”
    蕭望一愣，還真就乖乖坐了回來。
    尹書看著他，正色道：“我不是不信你，隻是想知道從前都發生了什麼，你能理解我嗎？”
    “我也會一直關心你，既然我當初選擇喜歡你，那今後也不會變，所以你安心一點。”
    “不要不開心。”
    蕭望心想，這媳婦算是真騙到手了。
    “好。”他見好就收，又乖乖點頭。
    “先熄燈睡下吧，我把從前的事當作故事講給你聽，哄你睡覺。”蕭望說著，一抬手就有風吹滅了蠟燭。
    待到二人躺下，尹書的困意竟一下就來了。
    隻是他不想錯過蕭望講故事，也不想滅了人家的興致，就撐著睡意，聽枕邊人細細道來。
    原來他與蕭望相識是在一個冬日的夜晚。
    那晚寒風凜冽，大雪紛飛。
    皇城外的竹林中傳來奇怪的聲音。有小孩間的嬉笑聲，也有哽咽的哭泣求救聲。
    蕭望那時候僅十來歲，他被一群孩子踩在腳下，拳頭一個接一個的往自己身上襲來，有風吹過的時候他的破爛衣服還兜不住風，將裸露在外流著血的傷口都吹得發涼的疼。
    他一邊眼睛被額頭上流下來的血打濕得看不清，隻能睜著另一隻眼，看著一塊與自己腦袋差不多大的石頭正在飛速落下。
    他下意識閉上眼，抱緊了懷中那團毛茸茸的東西，卻沒想到過了會兒預料之中的痛感竟沒有襲來，甚至周圍的孩子都嚷嚷著跑了。
    一個眨眼的功夫，他四下就沒了人。
    小蕭望悄悄地睜開了一隻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奇怪又意外。
    不過他害怕那群施暴的孩子又再跑回來，所以他隻好撐著最後的那點力氣從地上跌跌撞撞的爬起來。
    可是腳上的傷卻實在是讓他無法站穩，懷中奄奄一息的小狗率先摔了下去，而他人剛要摔下去，竟意外地被人抓住了手臂，以此借力才站穩。
    小蕭望忙確認小狗無事，才受寵若驚的看向扶住自己的好心人。
    晚風吹過他的發髻，又在他眼睫上落下幾片小雪花。
    這是小蕭望見過最漂亮的人。
    膚白似雪，臉頰被凍得有些發紅，嘴唇粉紅粉紅的。
    小蕭望注意到這個比自己高一個腦袋的少年身後背著一把劍，意識到他應該是救自己的那個人。
    才忙道：“謝…謝謝……”
    少年有幾分擔心他：“你沒事吧？”
    小蕭望搖了搖頭：“沒事，習慣啦。”
    “……那你這些傷要怎麼辦？”
    “明早上山采點草藥就好了。”
    少年抿了抿唇，直接撕扯下一塊衣角布料，替小蕭望擦了擦左眼的那些血，讓他得以睜開眼。
    “你爹娘呢？”少年問。
    “不在了。”
    小蕭望那副可憐的模樣讓這時候的尹書記了很多年。
    “那你……隨我一起回去吧？”少年問。
    他就是這樣看著他猶豫了好半天，最後搖了搖頭：“謝謝哥哥。”
    他又用那隻被凍傷的小手指了指地上發著抖的小狗，“但我與它習慣了這裏的生活。”
    “好吧……”少年又不放心地問，“要不我將你們送回去？”
    “沒事。”小蕭望又笑著搖了搖頭，“哥哥你先回去吧，我和它慢慢走回去就好啦。”
    少年終究是不能放心：“你確定那群孩子不會再來了？”
    “嗯，”小蕭望又點點頭，語氣有些毋庸置疑，“我不會再看見他們的。”
    少年覺得他的話怪怪的，但沒有多想，而是在再三確認他自己一個人可以後，才鬆了口。
    講到這兒，蕭望從手中變出一塊潔白玉墜，拿給尹書看。
    “這就是你那會兒臨走前交給我的。”
    尹書從他手中接過，仔仔細細地看了看，卻找不出分毫的熟悉感，可內心卻湧起一種別樣的感覺，他說不出來。
    那時候小蕭望接過時，有些詫異：“這是什麼？”
    “好好放在身上，”少年道，“若是來日你想尋個好去處，或是有人再欺負你，你就帶著這個玉墜到北方的滄牙山，登上山，尋到一個叫風臨門的地方。持此玉墜，便可找到我。”
    少年囑咐完，遠處突然就飛來一張懸空信紙，是要他趕緊回去的字眼。
    “哥哥，”小蕭望喊了他一聲，“我叫蕭望，你呢？”
    “尹書。”
    此時，尹書又將那塊玉墜還給了蕭望，“收好吧。”
    “嗯。”蕭望翻了個身對著尹書，直接伸手抱上他的腰，溫柔地勸道，“我有些困了，不如下次再繼續跟你講。”
    尹書點了點頭，說好。
    隨著漸漸入睡，蕭望的意識進入了一場夢境。
    他很久沒有夢到過小時候了。
    就在尹書轉身離開，那個少年在黑夜雪地裏的身影漸漸消失後，年少的他臉色才慢慢變冷下來。
    腳邊的小狗還在蹭著他的腿，這才讓他想到這兒還有隻狗狗。
    他彎下身正想要抱起這隻小狗，卻沒想到在手剛碰上它的絨毛起，他漆黑的瞳孔突然變成了藍色，大腦像是被入侵一般，不受自己控製。
    小蕭望知道會這樣，所以才拒絕了尹書，以免傷害到他。
    但他沒想到這次竟然會來得這麼快……
    他親眼看見自己徒手撕開了小狗的肚子，從裏掏出鮮紅的內髒，再將它那雙圓滾滾的眼珠子扣了下來，把玩在手中，又猛地握緊拳，捏爆了。
    “不要！”
    小蕭望能看見這一切，可不管他怎麼反抗怎麼吵鬧，這片地界都安靜極了，他身體的動作也沒有因他的不願而改變半分。
    隻是將小狗折磨完了，才站起身。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小蕭望隻能被迫接受，他知道自己無力改變，隻好閉上眼，任由眼淚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