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成瑜房裏燈火通明。他透過窗戶隱隱約約能看到周圍巡邏的侍衛，一輪接一輪，一刻鍾來一次，戒備森嚴。
    陸望行請命：“殿下可還想和再次說服萬溪王？外麵巡邏雖頻繁，卻也有跡可循，卑職有把握從這裏出去不讓人發現。”
    成瑜輕輕笑起來：“不了，這個晚上正是雲勵試探我們的時間。明天早上，他肯定還會單獨見我們一次。”
    “殿下所言甚是。”蔣義珅解釋，“我們從理事殿離開那會兒，不過未時剛至，還早得很。若是萬溪王誠心趕我們走，大可以讓我們連夜奔騰，而不是再把我們留在宮裏。”
    “一個下馬威。”成瑜有些嫌棄，“很簡單，也很有用，他算準了我們拿他沒辦法。”
    “雲勵不是一個容易透露情緒的人，中午他的態度以誇張居多，完全是在警告我們注意身份，讓我們焦慮起來。”他有些不滿，“他覺得隻有我們畏懼了，他才能拿到更多的利益。”
    蔣義珅坦然：“明天才是真正的談判，他希望我們在此之前焦躁起來，影響發揮，這樣才能隨他的意。”
    他說著說著，突然感覺成瑜眼光直直的盯著他，那副要取他項上人頭的表情看得他身上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殿、殿下，您不同意嗎？是、是草民哪裏說得不對嗎？”他有點呆滯。
    “這倒沒有。”成瑜托起下巴隨意道，“隻是我還是很在意二十年前發生了什麼。要不是不知道這個，說不定中午本皇子還能和他硬著來幾句。”
    沒想到成瑜會提到這個，蔣義珅深吸了口氣，緩緩說：“這個啊，和萬溪建國有關。”
    一聽到類似於故事的開頭，成瑜精神了，連忙用充滿興味的小眼神催促著蔣義珅，就差手裏捧著一盞茶。
    “兩百年前萬溪艱難建國，恰逢亂世，整個國家搖搖欲墜。那時的薑國皇帝幫了他們一把，使他們能夠穩定下來。萬溪感激，所以每過十年會送來一些東西表達友好。”
    成瑜挑眉，語氣有些戲謔：“是”進貢”？”
    “算不上。”蔣義珅繼續，“隻是為了表達感謝，送來的也不是什麼太值錢的東西。那時兩個國家約定永遠和平，甚至連國君都是朋友。”
    他垂下眼：“直到武宗登基。”
    “二十年前的話，是武宗登基第二年？”成瑜屬實有點驚訝了，“兩國友誼這麼快就被打破了？”
    “武宗逼迫萬溪稱臣，要求萬溪每年進貢大量錢幣和珍寶，如若不依，那就動用武力把萬溪變成薑國的一部分。”蔣義珅很平淡，“那麼多的東西，隻需十五年，就足以把萬溪的國庫掏空。剩下來的五年，您覺得萬溪是怎麼過來的？”
    “尤其是。”他語氣突然犀利起來，“二十年前，薑國唯一一次派人來了萬溪。他們走的第二天，當時的萬溪國君就被人發現暴斃在寢宮，七竅流血，死狀淒慘。”
    “不過草民可沒想過您居然不知道這件事？當時鬧得沸沸揚揚，整個萬溪都亂了。”他有些揶揄地看向成瑜。
    “本皇子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成瑜輕輕解釋了一句，“這麼看來，雲勵肯定是現在最不希望萬溪繼續進貢的人。要不然時間一久，萬溪就先沒了。”
    他歎了口氣，故作輕鬆：“哎呀呀，算個好消息吧。至少本皇子現在不算毫無底氣了，明天也不用一直跟著雲勵的節奏走了。”
    話雖是這麼說，但蔣義珅依舊看到了成瑜握緊的拳頭。大家都知道，現在依舊沒有讓雲勵動心的條件，他們還是不能和雲勵真正談判。
    第二日，果然，一隊侍衛把他們帶進了雲勵的理事殿。他一身華服，顯然早早地等在了那裏。氣勢很是淩厲，卻已經沒了昨日那裝出來的不屑。
    殿內一陣沉默，雲勵率先開口：“諸位準備出發吧。這裏到萬溪路途遙遠，早日啟程，以免出了狀況。”
    蔣義珅行禮感謝：“草民在此謝過萬溪王的好意，隻是草民昨日夜不能寐，腦中回想著進城來所見到的一切。萬溪的人民雖安居樂業，可生活樸素，至於一些大富貴之人，更是聞所未聞。”
    雲勵揮揮手：“這是萬溪內務，外人不宜過多探究，也不必太過擔心。若有機緣，本王自會解決。”
    蔣義珅連忙接上：“機緣這事也是需要自己把握的，誰能斷定未來會發生什麼呢。指不定一切的初始就在眼前？”
    見他已經說道這個樣子了，雲勵也不裝了：“未來之事，並非完全摸不到痕跡，一些根基總歸是在的。若是完全尋不到痕跡，才是需要考慮的。”
    這話還是在說他們沒有可信度，沒有保障力，與他們合作的利益現在還看不見。
    成瑜直接上：“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曆史長河中的英雄白手起家的不是沒有。一味地追求穩妥，隻會錯失良機。既然有了做出改變的決心，那必然少不了做出改變的行動。在下能力以及資曆尚淺，但是在下也非一人。”
    雲勵藏起眼底的情緒，隻是勾唇：“那薑國的皇子，你覺得風險是什麼？”
    成瑜稍稍給了蔣義珅一個眼神，他立刻借著袖子的掩飾，比了個手勢，示意成瑜此時不要輕易開口。
    雲勵也不要成瑜的答案：“你覺得風險對所有人來說是一樣的嗎？為王者和一般人承擔的風險你覺得可以比較嗎？”
    他咄咄逼人：“你失敗了，是失去性命賠上親人；本王失敗了，就是失去宗族賠上國家。你覺得兩者怎麼比較？”
    “正是因為未知才創造了現在。”成瑜絲毫不慌，“自己的未來是什麼誰也說不清，指不定就英年早逝，又或者九五至尊？”
    “所以為了你的未來你來尋求本王的幫助？”雲勵嗤笑，“你們薑國王位競爭還真是激烈啊。”
    “不敢。”成瑜說道，“這隻是等價交換，萬溪也早就受夠了每年進貢的苦了，你們也想早點擺脫這種事情，何不一起談筆交易呢？”
    雲勵垂眸看著他：“萬溪人的痛苦是薑國帶來的，薑國辜負了我們的信任，這是你們的罪惡。而現在你們卻把這個當做交易？當薑國皇室每年拿著錢財揮霍的時候，可知道萬溪為了籌集財物餓死了多少人嗎。”
    越到最後，他的眼神越加憎恨，那些個句子恨不得是一字一字吐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