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9章:好戲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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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沈虞城說,餘先生在窗前坐了一夜,也沒讓他陪著,今早他來伺候洗漱,餘先生枕著那把無弦琴,麵容安詳,含笑長眠。
琴下壓了一封信,交代了他來京城的目的、所作所為,以及後事。
餘先生從那五十七封信中發現了毒藥粉末,仔細研究,知曉林豐死於非命。
他本想著等沈虞城到了年紀,借著陪他進京趕考的時候去走訪暗查。
然而沒過多久許長河就出事了,墨青席先行一步,反倒讓他的計劃得以提前。
隻要墨青席能留在京城,他也能從中獲得便利。
這也是他自知愧對墨青席的地方。
餘先生推斷出戶部的賬目有問題,但這些年的例行查賬都沒能發覺,顯然是有人為其補漏。
結合當年鬧得人心惶惶的水匪案,餘先生做了個大膽的假設——那些贓物,都填了戶部的洞。
城南縱火案,其實是餘先生一手促成。
看似打草驚蛇,實則是逼幕後之人狗急跳牆,不得不自斷一臂來保全自己,也就是舍棄張家這隻漏底的錢袋。
隻是他不知道箱子裏頭會有個孩子,差點傷到了桑桑,雖心有內疚,卻也不後悔,更回不了頭。
即便張祿全不願招認,這五十七封信也能連著舊賬本一起作為罪證釘死他。
餘先生撐著一口氣,笑看張家高樓倒,為林豐沉冤昭雪。
而今能不留遺憾地離去,對他來說是一件幸事。
為了不牽連許家與墨青席,他萬分謹慎,沒有留下痕跡,連沈虞城都被蒙在鼓裏。
信的末尾,餘先生沒有將沈虞城托付給任何人照顧,往後的路要他自己來走,不為他人左右。
許承讀完這封信,墨青席和沈虞城跪在榻前,給餘先生磕了三個頭。
許長河說:“把餘先生帶回虞城縣吧,他應該想回那兒。”
畢竟那是生養他一生、且擁有全部美好記憶的故土。
天氣炎熱,餘先生等不了太久。
按餘先生的遺願,葬禮沒有大辦,畢竟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沒有親人,隻有墨青席這麼一個學生,也不需要他服喪,火化後骨灰交給了沈虞城。
張祿全的判決下來那日,晴空萬裏。
沈虞城為餘先生戴孝,坐上了回虞城縣的馬車。
許長河和墨青席送他到城門口。
臨別之際,許長河問他:“你爹為什麼給你起名虞城?”
沈虞城抱著骨灰壇,輕聲回答:“我爹幼時啟蒙識字,祖母買不起字帖,就用那些信,因為每一封上都有虞城二字,他印象最深。”
“以後想去哪兒?”許長河望著前方寬敞的道路:“還來京城嗎?”
沈虞城深思熟慮了一會兒,搖搖頭:“我在虞城縣等你們吧。”
他本來就不打算要什麼功名利祿,隻是喜歡畫畫。
許長河停馬揮手:“那後會有期。”
沈虞城平靜地與他們告別。
馬背上的兩人望著馬車漸行漸遠,許長河歎道:“如果三十二年前,餘先生跟著林縣令來京城,他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以餘先生的才智和手段,護林豐周全綽綽有餘。
墨青席垂眼感傷,想起了自己毅然決然出發來京城的那個清晨,餘先生前來送行的情景。
他是真心希望墨青席能趕上,不要同自己一樣,悔不當初。
墨青席撫過昭雪的鬃毛,麵朝馬車離去的遠方,感恩戴德道:“老師,一路走好。”
兩人在烈日下暴曬了許久,直到墨青席出現中暍症狀,許長河才火急火燎往家趕。
……
所謂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張祿全從前種種罪孽雲奔潮湧,恨不得他馬上人頭落地。
然而聖平帝沒有大開殺戒,他的愛女玉曼公主要出嫁了,在那之前誰也不能衝撞了她的大喜之日。
迎娶公主是光宗耀祖的事,許家為此開了宗祠祭祖,告慰先人。
許長河被迫老實,在此期間不得闖禍,如果沒有墨青席在側監管,隻怕許承會把他捆起來關家裏,免得在這節骨眼橫生枝節。
盡管許長河已經收斂頑劣,不再胡鬧,可被許承如此煞有介事地拎出來告誡,他就很不爽,跟墨青席撒嬌抱怨:“到底是我哥娶媳婦兒還是我娶媳婦兒?”
墨青席要幫忙寫請帖,落筆平穩,並一心二用地與許長河閑談:“你們是手足兄弟,榮辱與共。”
許長河躺在椅子裏轉著毛筆:“我現在還不夠乖嗎?我爹還整天神神叨叨的,一下朝就死盯著我,一得空就要檢查我的功課,好叫我不要出去惹是生非。”
他語速飛快,墨青席還是聽完整了:“所以你功課做完了嗎?”
“……”許長河自掘墳墓,識趣地轉移話題:“麟龍作為滿兒姐的陪嫁之一,也要來我們家了,聖上這幾天常來馬場看它。”
墨青席動作一頓,及時收手,沒讓墨汁抖落出去。
許長河注意到他的反應,連忙安慰:“你別怕,滿兒姐又不會逼著你騎馬。”
也是,墨青席如釋重負鬆了口氣。
許長河好動,坐不住,沒一會兒就湊過去問:“寫了多少?”
墨青席把剩下的那一遝名單給他:“還有這些。”
許長河深吸一口氣:“許長川自己沒手嗎?”
剛走到書房門口的許長川:“……”
墨青席擱筆,抬起頭:“兄長。”
之前行冠禮時叫了一回,許長川很滿意,就讓他在家裏徹底改口了。
誰讓這“弟弟”比許長河稱心太多。
“歇會兒吧。”許長川也是才從大理寺回來,張祿全的案子讓朝野上下都忙得焦頭爛額。
要不是怕墨青席身體吃不消,陶少卿恨不得讓他住在大理寺幫忙。
許長河把墨青席從書案後拉出來:“你婚宴的請帖,本來就該你來寫嘛,這樣才彰顯誠心。”
許長川也不指望能從許長河嘴裏聽到幾句人話,嫌棄地一甩手,示意他速速離開。
墨青席轉動有些酸疼的手腕:“剩下的我明日就能寫完了。”
許長河癟嘴:“說好明日陪我去朝華樓的。”
墨青席記事從無遺漏,所以壓根兒沒有“說好”這回事,單純是許長河在撒潑。
“我明日在家,你就陪長河去吧,我也清靜。”
許長川說完提筆運氣,寫好一封請貼,再對比墨青席的,自愧不如。
墨青席隨許長河出了書房。
許長河立馬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終於自由嘍。”
墨青席轉頭看他:“你若是想吃醉雞了,現在去朝華樓也來得及。”
“不。”許長河高深莫測道:“今日去沒有好戲看。”
……
許長河來朝華樓總是有座兒的。
鍾司九在二樓看到他們路過,恍如隔世,感覺自己八百年沒見著許長河了。
他便提著一壺好酒去了許長河的雅間。
玉曼公主下嫁大理寺少卿許長川,已經是京城家喻戶曉的事了,鍾司九上來就是一句恭喜。
“麻煩你說恭喜後麵加上我哥的名字。”許長河糾正:“誰成親你恭喜誰!”
鍾司九後知後覺看了眼在旁淡定喝茶的墨青席,明白過來:“好吧,恭喜許少卿了,不過我平時也碰不著他啊。”
“反正請帖有你家一份,到時候你當麵祝賀他。”許長河看過名單,已經全部記住了。
鍾司九坐下來,用自己帶來的酒壺倒酒,問得十分隱晦:“許家的喜酒,我是不是隻能喝一回啊?”
換做以前,鍾司九可問不出這麼有水平的話。
看來鍾閣老在這根獨苗上沒少下功夫。
許長河也倒了一滿杯,舉起來:“你要是想,現在我請你喝一杯。”
鍾司九與他碰杯:“那我這聲恭喜,你收好了。”
酒杯相碰,兩個少年心照不宣,一飲而盡。
墨青席以茶代酒,朝鍾司九頷首致謝。
鍾司九思維沒他們那麼敏捷,酒都喝完了才反應過來,墨青席是在謝他那日跑出去給許長河通風報信。
張項雖然保住了命,但也跟過街老鼠差不多了,張祿全遲早要問斬,他要保一家老小,就得需要一個強硬的靠山。
等等,靠山?
鍾司九靈光一閃,卻沒能及時抓住,徒留滿腔空落。
他什麼時候才能像許長河那樣通過一丁點蛛絲馬跡就可以串聯起整個案件呢?
鍾司九的視線從許長河臉上挪到另一邊。
朝堂動蕩,黨羽紛爭,局勢天翻地覆,似乎都是因為眼前這個人的出現。
鍾司九抿著酒杯,敬畏地望著墨青席。
墨青席泰然自若品著茶。
許長河重重撂下酒杯,發出悶響:“看夠了沒?”
鍾司九回過神:“啊……我剛才在發呆。”不是在看你的人。
許長河沒和他計較。
朝華樓今日也是座無虛席,客人把酒言歡、高談闊論,走廊來來往往,腳步聲絡繹不絕,人聲鼎沸,反而襯得雅間裏寂靜冷清。
鍾司九吃了幾口下酒菜,感覺自己也沒什麼好同許長河聊的了,識趣地起身,準備離開。
坐在窗前的許長河忽然趴上了窗台,一隻手往後伸,招呼道:“青席,來!”
墨青席走過去,途中看了眼神情茫然的鍾司九,給他留了個位置。
鍾司九探出頭,下方是車水馬龍的街道。
順著許長河的目光轉動腦袋,遠遠瞧見一個身形窈窕的姑娘,穿行在人潮間。
鍾司九隨即瞪大了眼,壓低聲音道:“許長河,你這叫吃著碗裏看著鍋……嗷嗚!”
許長河狠狠擰完,心說鍾閣老也甭教了,還是想辦法讓鍾大人再生一個吧,鍾司九已經蠢得沒救了。
墨青席輕聲歎息,對鍾司九豎起食指:“噓。”
鍾司九立馬捂嘴看下去。
那姑娘手裏拎著什麼東西,她步伐緩慢,時不時將目光落在街邊叫賣的攤販上。
等人走近了,鍾司九才看清,這不是那個琵琶女——喬月嗎?
喬月琵琶彈得好,曲藝高超,各家酒樓都十分歡迎她去賣唱。
鍾司九對喬月的事情所知不多,就是有陣子沒見到她,聽說是牽扯進什麼命案裏了。
喬月拎著的是一包藥,她正是從藥鋪方向走來的。
鍾司九不明白許長河好端端盯著人家姑娘做什麼,百思不得其解,欲言又止,忍了又忍,終於按耐不住,想問個清楚。
許長河忽然激動了起來,因為喬月被一夥家丁打扮的人團團圍住,像是要被強行帶去什麼地方。
光天化日強搶民女,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鍾司九大叫一聲:“快報官!”
許長河被他嚇了一跳:“報你個頭,閉嘴。”
與此同時,被堵截去路的喬月讓一個麻袋兜頭套下,於鬧市之中,給扛走了。
鍾司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