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落光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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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俠,就要能屈能伸。
上能英雄救美打流氓,下能合衣躺平睡牢房。
許長河覺得自己是行俠仗義,在夢寐以求的江湖路上又前行了一步。
如果不是後來給二兩黃湯灌昏了頭,也不至於縱馬長街,被他的縣令親爹丟進來醒酒加反省。
牢房陰暗潮濕,稻草上不知多少蟲蟻闔家歡樂,身嬌肉貴的大少爺渾身刺撓,跳起來手舞足蹈抓起了癢。
許長河餿得像隻釀過頭的酒糟團子,迫切地想沐浴更衣,睡個香噴噴的回籠覺。
大少爺一個不爽就開始猛踹牢門:“來人,放我出去!來人啊!”
天將明,牢房裏的犯人都被許長河吵醒,罵罵咧咧叫嚷起來。
獄卒過來嗬斥,路過許長河麵前,壓低聲音道:“公子,大人說了不讓放你出來,你且安分待個把時辰。”
許長河立馬大逆不道地直呼親爹名諱:“許承,你敢關我!我回京告我娘去!”
獄卒忙給許長河送了點茶水,緩解頭疼消消火。
許長河漱了口,要吃要喝,儼然一副飯來張口的少爺作派。
獄卒記下許長河點的菜,正要離去,對門的牢房響起隱忍的悶咳。
許長河目達耳通,伸手出柵欄一把抓住要走的獄卒,問他:“我昨晚來時對麵牢房空著的吧?”
獄卒沒想到許長河醉成那樣還能記事,回答道:“是,昨夜關進來的命犯,大人今早就要升堂審理此案了。”
“命犯?”許長河歪頭去看。
黎明已至。
透過狹隘天窗的一簇光,明明是落在那犯人單薄的肩上,卻像照進了許長河的心。
那人有一張病弱的側顏,即便披頭散發也如同卸下發髻的少女般嫻靜,抱膝坐著,垂眸低咳。
許長河在京城看遍了百花爭豔,沒想到在這小小虞城縣,還有如此絕色。
許長河喜歡美好的人事物。
他追問獄卒:“他殺了什麼人?怎麼殺的?”
獄卒隻得吐露所知案情:“他昨夜打死了更夫羅二,自己背著屍體來縣衙來認罪伏法的。”
更夫羅二,偏不巧時常夜不歸宿的許長河認得。
羅二身高八尺有餘,正值壯年。
許長河嗤笑:“就他那身板,能打死羅二?”
獄卒解釋:“他說是從背後偷襲。”
許長河掌心上移揪住獄卒的衣襟:“帶我去看羅二的屍體。”
獄卒惶恐萬狀:“公子,使不得啊!”
許長河一針見血地威脅:“你不帶我去,我就把你去喝花酒的事告訴你媳婦兒。”
獄卒驚悚地瞪大了眼:“你怎麼知道?”
“你身上一股子春華樓的脂粉香,還揣著這方絲帕!”許長河將獄卒藏在懷裏用來回味的帕子抽出大半截。
獄卒連忙把帕子往裏塞,一時間窘迫得麵紅耳赤。
“誒,慢著。”獄卒回過神:“你怎麼知道我有家室?”
許長河來虞城縣半月不到,整日出去招貓逗狗、鬧騰鄉裏,也是頭一回來牢房,兩人算是初相識。
“你的衣服上有針腳,鞋襪陳舊但整潔,可見換洗勤快,頭油用的是最近婦人間流行起來的茉莉香油,然而你不是愛幹淨的人,昨晚我進來吐了一地,濺到到你的衣擺,到現在你都沒想起來擦。”
獄卒下意識蹭了下那塊汙漬。
許長河三言兩語把他說得冷汗淋漓。
他初來乍到,大家隻覺是個放浪不羈的紈絝子弟,險些忘了他有個前太師祖父、前禦史現虞城縣令的爹,以及尚書千金的娘。
可謂家學淵博。
……
縣衙的餘先生做過訟師,不但寫得一手好字,仵作驗屍也在行。
前任縣令昏庸無能,他原打算告老還鄉,是許承極力挽留,才沒有一走了之。
許長河來看屍體,他剛謄寫好供詞。
餘先生和和氣氣趕人:“這不是什麼好玩的地兒,公子還是去別處吧。”
許長河按住餘先生要帶走的供詞,一目十行倒著看完了。
羅二死於鈍器重擊枕骨致死,一擊斃命。
許長河又拿起了一旁所謂凶器的硯台,細細掂量。
沉甸甸的,但不足將羅二的枕骨掄得稀碎。
不過許長河的視線被另外的字眼吸引:“墨青席,十八歲,比我大三歲……”
看不出來啊。
餘先生提醒道:“公子,大人馬上要升堂了。”
“不對。”許長河思緒飛快:“要一擊斃命必然是全力一擊,即便這個墨青席天生神力能用硯台一下子砸死羅二,那麼他的枕骨碎裂的形狀就不會呈圓弧形凹陷,凶器不可能是硯台,應該是更圓、更重的東西,發絲上有苔蘚……是石頭?”
說著許長河又把硯台舉到眼前端詳。
有雕花的那頭沾染了大量血跡。
許長河用指甲刮下一點:“血的顏色不對,比起羅二傷口處的,新鮮太多了,最多兩個時辰前的,從濃度上來看也不像是人血。”
他翻過桌上的茶杯,把刮下來的血塊放在水杯裏,注水溶解。
淺淡的血色暈開,散出一點腥氣。
許長河恍悟:“是雞血。”
餘先生望著自說自話研究案情的許長河,不由對他刮目相看。
許長河把硯台放下,拍案道:“這份供詞是假的,墨青席不是凶手。”
“公子的確聰慧過人。”餘先生笑著捋了把胡須:“你放心,令尊大人早已看出端倪,這份供詞,不會讓他畫押的。”
許長河愣了下:“我爹也看出來了?”
餘先生緩緩點頭,笑意欣然。
……
升堂後,墨青席被提到明鏡高懸的牌匾下,跪得端正。
鄉親們看到命犯是他,紛紛議論,大多都是不可置信,僅有幾人在唾罵墨青席人麵獸心。
許承拍下驚堂木,高聲問道:“墨青席,你為何殺害羅二?”
墨青席低沉開口:“他侮辱亡父。”
餘先生看了眼供詞,墨青席相依為命的父親久臥病榻,於數日前撒手人寰,怎奈家徒四壁,死後連口棺材都買不起。
墨青席用草席給父親裹屍下葬,羅二途徑之時罵了一句晦氣,還朝著屍體吐了一口唾沫。
許承道:“你再重述一遍犯案過程。”
墨青席平鋪直敘道:“昨夜戌時,羅二打更後,我從後偷襲,用硯台把他砸死了。”
許承問:“為何用硯台?”
“父親製硯手藝在虞城縣遠近聞名,這塊硯台是他的遺物。”墨青席不卑不亢道:“大人,羅二是我殺的。”
“我還未審完。”許承看了看驚堂木,又看了看墨青席:“你在羅二打更後殺死了他,那時幾更?”
墨青席回想一番,答:“一更。”
“打了幾次?”
“連打三次。”
許承重重拍下驚堂木。
墨青席茫然抬頭。
許承道:“帶證人。”
衙役將一個粗布麻衣的婦人帶到堂下。
婦人俯首叩拜:“草民拜見縣令大人。”
“羅二身死的巷子與你家僅一牆之隔。”許承問她:“你那時聽到了幾聲鑼響?”
婦人抖索著回答:“好、好像是三聲。”
許承又問:“怎樣的三聲?”
婦人遲疑道:“就是……咚——咚,咚咚咚的。”
許承命人拿來一麵銅鑼,讓衙役模仿婦人所說節奏的敲打。
衙役照做。
許承看向婦人:“是這樣嗎?”
“是。”婦人小聲:“差不多。”
“差不多,也就是有差別。”許承命令衙役:“你鬆手。”
銅鑼落地,咚咚亂響。
婦人大驚:“是這聲!最後一聲!是這樣的!”
墨青席眼瞳微顫。
許承重拍驚堂木:“墨青席,你說你是在羅二打完更之後砸死了他,那麼羅二倒下,銅鑼落地,自然會有第四聲響,實則隻有三聲,你且說說,是為何?”
墨青席一時之間無可辯駁。
餘先生緊接著將說羅二的致命傷和硯台上的疑點說出。
許承嗬斥道:“墨青席,你還不從實招來?”
墨青席抿嘴不言。
“他不說,我來!”
許長河擠出人群,一身淤泥不說,還抓著個小姑娘上了公堂。
由於他臭氣熏天,眾人紛紛給他讓路。
許承額角青筋突突直跳:“許長河,你又在胡鬧什麼?!”
“我沒胡鬧,她是證人。”許長河把小姑娘拖到身前:“她是羅二的女兒,在染織坊做活,前幾日有個王八蛋欺負她,羅二為了女兒將那人揍了一頓,這就是凶手的動機!”
許承還沒來得及問凶手是誰,許長河又丟了一塊沾滿泥腥的石臼出來,“這才是真正的凶器,在羅二死後被丟到了陰溝裏,我翻了好久才找到的。”
“……”
許承簡直不知道從哪開始罵他。
“大人。”羅二的女兒俯首道:“昭哥哥是好人,他不可能殺我爹的。”
許長河看向墨青席,明知故問:“昭哥哥是誰?”
羅二的女兒連忙捂嘴。
墨青席不想他們為難羅姑娘,便開口承認:“我的乳名。”
驚堂木落下,狀況外的眾人嚇得抖了抖。
許承問羅二的女兒:“是誰欺負了你?”
羅二的女兒回答:“是王氏布莊的大少爺!”
許承便下令將人帶來。
許長河臭氣熏天,就連原本跪得筆挺得墨青席,都不著痕跡往邊上挪了點。
但許長河一直盯著他,見他嫌棄自己反而湊過去,蹲在他邊上托腮道:“昭哥哥,我剛才來的路上,和棺材鋪的打聽了一下,就在你來投案前的半個時辰,你給你爹買了一副上好的棺木,還托老板幫忙料理後事,你戌時殺的人,子時就有錢買棺材了,但羅二身上一個銅板都沒少,那麼這筆橫財,你是上哪兒發的呢?”
墨青席抬眼對上他戲謔的神情,死死咬住了牙根。
許長河站起來居高臨下看著他:“不說我替你說了,王氏布莊想找個替罪羊,給了你十兩銀子,讓你賣命葬父!”
許承敲下了這日最後一聲驚堂木。
墨青席仰頭,看到了許長河身後的明鏡高懸,他閉上眼,歎聲承認:“草民……冤枉。”
作者閑話:
本文沒有太重的懸疑元素,腦容量有限,所以將重心放在破案速度上,案件本身沒有多少難度,純屬瞎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