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的確是有盡頭的，隻不過他沒有接觸到陸地，而是進入了一場幻境。
    幻境裏依然很黑，月亮雖端正地掛在夜空，卻沒有撒下一點光亮，唯一的光來自三三兩兩的螢火蟲。
    這幻境仿佛是為他而設，因此就算沒有光源，他也能將一切都看得清晰。
    不是想象中的恐怖血腥，但也絕對算不上正常。
    這裏沒有天地分界線，哪怕秦時溫覺得確確實實踩著地麵，腳下也隻是一片黑暗，總讓人覺得是在深淵上行走。於是隻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可茫茫的黑並不是幻境中唯一的色彩，在螢火蟲聚集的地方，秦時溫能依稀看到一抹清新的綠，和枝莖盡頭的，肆意生長的花。
    他忘了自己身處險境，理智悄無聲息地離去，一切感官變得遲鈍，隻有心髒，催促著他靠近。
    從跌跌撞撞地走到拚盡全力地奔跑，不存在的淚水塞住喉嚨，憋的他眼眶通紅。
    看不見的路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被拉得很遠很遠，秦時溫一步一步踏上去，腳踝被震得生疼，也沒能接近那朵花分毫。
    雙腿開始顫抖，並不是因為累。
    這份沒有來由的情緒幾乎要引起他的應激反應，劇烈的抖動讓他不得不停下奔跑，沉睡的記憶翻湧，衝天巨浪將他壓倒在地。
    “不要……”
    那朵花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向著他的方向微微扭動花莖，像被陌生人擾亂了午覺的小孩，睜著惺忪睡眼，滿臉疑惑地偏頭。
    喉嚨被無法吞咽的唾沫侵蝕，快要衝破胸膛的心髒在叫囂。
    前方有他很重要的東西。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震動，幻境就像被暴力打碎的水晶球，瞬間支離破碎。
    隨後世界開始崩塌，就像他期待過多次那樣，他即將返回現實。
    〔恭喜1038號玩家完成遊戲：命運之輪。〕
    〔請玩家迅速返回現實。〕
    不可以！！
    秦時溫用盡全力捶向不爭氣的大腿，劇烈的疼痛使他暫時從本能那裏奪回了身體的使用權。
    〔請玩家迅速返回現實。〕
    他把不斷發出警報的係統和心之所向的現實通通拋在腦後，執著地向前奔跑。
    就差一點了……
    在秦時溫徹底喪失理智撲向前方之前，一道比幻境更深的黑色從眼前閃過。
    他能確定這不是幻覺，因為他切切實實地被黑影攔了下來，然後被毫不留情地推向身後逼近的光明。
    秦時溫沒有任由自己向後退去，而是發了狠地拽住麵前的黑影。
    竟然真的抓住了！
    黑影顯然不想讓他在此處停留，對他的負隅頑抗默不作聲，瞬間化為一道屏障，逼著他後退。
    “讓我再看一眼！就一眼！！”
    他知道自己不是黑影的對手，但又實在分不出理智來思考對策，無意識下說話的語氣中都帶有一絲懇求。
    “我還沒有看清那是什麼花……”
    黑影周圍突然湧起劇烈的振動，如果將這振動抽象化為人的情緒，那黑影此刻應當也是激動萬分的。
    秦時溫最終沒能穿破屏障。
    被黑暗強製覆蓋的感覺並不妙，哪怕他在敞亮吵鬧的高鐵上呆坐了兩分鍾，依舊沒能回過神來。
    他連花瓣的顏色都沒能看清。
    在夜色裏隱藏地這麼深，一定是黑色吧……
    不對，黑色花太寂寞了，說不定是其他顏色的，隻是因為沒有可以反射的光線，所以才看不出顏色。
    好冷。
    是比之前落水更刺骨的寒冷。
    他明明離得那麼近，明明下一刻伸手就能碰到，明明……
    存在感一直很高的心髒此刻卻像罷工了似的，心跳聲弱得幾不可聞，他甚至感受不到身體的血液在流動。
    秦時溫無法控製自己蜷縮身體的動作，哪怕一個成年男人不應該在高鐵上做出這樣的舉動。
    寒意並沒有讓撕心裂肺的痛減輕分毫，心髒不動了，可疼痛早已蔓延，甚至連掌心都是酸澀的。
    “都叫你不要記住了。”
    耳邊傳來無奈的歎息，一件看似輕薄卻十分保暖的外衣輕輕落在他身上。
    秦時溫大腦宕機，思緒和行動都有些僵硬。
    “什麼……？”
    墨白將手心貼在他的額頭上，借著測溫的名義，將一股暖流傳遞到他的身體中。
    “乘客朋友們，漯州市即將到站，請帶好您的隨身物品。”
    乘務員從他們身邊走過，溫柔的嗓音喚醒車上沉睡的乘客，可秦時溫依然沒從漩渦中走出。
    他拽住墨白伸出的右手，迫切的眼神中包含著一切問題。
    “秦醫生，我要下車。”
    墨白殘忍地掙開他的束縛，從離開座位到消失在秦時溫的視線中，始終一言不發。
    他的身影也是倉促的。
    甚至也有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