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的寫字速度很快，卻沒什麼聲音，連更換文具都刻意放輕了動作。
    被午後暖陽籠罩，秦時溫漸漸生出睡意。
    “哥，幫我看道題唄。”
    麵前突然遞來一張試卷，秦時溫像上課犯困被老師抓到的學生，困意頓時煙消雲散。
    “數學啊……你現在學到這些了？”他看著麵前陌生的題目，大腦宕機，“哪裏的題？”
    “十幾年前的一道競賽題，老師讓我試著想想。”秦安將試卷重新收到麵前，煩躁地搓搓頭發，有些垂頭喪氣，“這張圖我都背下來了，還是沒有思路，而且網上根本找不到答案，”
    秦時溫在歎氣聲中起身，將剛接滿溫水的紙杯遞給少年，用右手輕輕將男孩蓬亂的頭發理順。
    “你才初三，不用急著做這些。”
    “可是哥初三就已經拿到化競獎項了啊，”語氣中是滿滿的崇拜。
    指尖一陣僵硬，秦時溫緩緩收回右手，“是嗎……”
    “哥你不會忘了吧？”秦安靠在椅背上，和思想遊離的秦時溫對視，“初中部的老師都還記得你，他們都誇你特別特別優秀，是學習天才。”
    秦時溫苦澀一笑，拍拍少年的腦袋，隨即轉頭看向窗外。
    天才又怎麼樣，最後不也落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父母的車禍讓他準備兩年的競賽徹底泡湯，他甚至因為心理創傷而被迫休學。第二年再次踏入校門，他拚盡全力，也抵不過當年的萬分之一。
    天才的名號，終究被生活踩在了腳下。
    那一年他怎麼過的？
    對事物過分敏感的大腦將那天的所有細節分毫不差地刻在記憶裏，還差三秒就倒計時結束的綠燈，追尾車輛的黑色坐墊，下車前父母對他的叮囑……
    以及，落在後座的化學藥品。
    “時溫，下周在B市有個研討會，上級要求咱們派一位代表去，盛局讓我來問問你。”
    辦公室門被推開，秦時溫和江鍾陽四目相對。
    “抱歉，剛剛敲門沒人應。”
    江鍾陽手裏抱著文件夾，裏麵應當是研討會的相關信息。
    “進來說吧。”秦時溫從回憶中回神，連忙說到，“這是我弟弟，沒關係的。”
    “我見過他，秦安是嗎？”
    秦時溫有些意外。
    江鍾陽出國前的秦安，不過是個一兩歲的小朋友，對方的記憶力果真驚人。
    江鍾陽把文件放在秦時溫麵前的桌子上，並不濃鬱但沁人心脾的香水味瞬間將他包裹。
    目光在桌麵上流轉，最終停在了困住秦安一下午的那道數學題上。
    “數競題？”他問到。
    秦安連連點頭。
    “解不出來嗎？”江鍾陽從秦安手裏接過卷子，眉頭微皺，成熟的西裝和試卷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得到秦安允許，江鍾陽用鉛筆在題幹上勾出兩條重要條件，又做了幾條輔助線，將試卷重新還給秦安。
    “你還會這些題啊。”看著秦安恍然大悟的樣子，秦時溫不免感歎。
    “我高中就是學數競的，這道題應該就是我們那一年的，”江鍾陽的眼底似乎也泛起回憶，苦澀和甜蜜同時將他包裹，“忘了？”
    的確如此，江鍾陽是當年A市唯二的數競金牌之一，名噪一時。
    如果家裏沒有出事的話，他大概也會那麼耀眼吧。
    “沒忘，但總覺得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秦時溫垂下眼簾，指尖在桌麵上畫起圓圈。
    “高中的事已經記不起多少了。”
    “遺忘的確是最好的選擇，”江鍾陽接起他的話，聲音溫柔，“如果你沒有騙人的話。”
    “我騙你幹什麼。”
    秦時溫抬頭，原本的理直氣壯在對視的瞬間土崩瓦解。
    他不能忘記曾經的燦爛，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他不能忘記自己。
    現實中留不住的美好，不能讓它再次消失在記憶中。
    “如果它們對你來說是負擔，你可以嚐試著拋下它們。”
    江鍾陽緩緩說著，仿佛向瀕臨溺死之人伸出一隻胳膊。
    “我會替你記住。”
    “你所珍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