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逸坐在車裏，煩躁鬱悶的情緒讓他舉起右拳狠狠砸向方向盤，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這裏，隻是回過神時他已經在孫智平的樓下了，他甚至完全可以派幾個人過來警告威脅孫智平，可他還是自己來了。
    他覺得這件事歸根結底是他引起的，處理一下爛攤子無可厚非。如果楚聞當初收了錢就好了，那樣他的愧疚感會輕一些，他也不用百忙之中抽空來這一遭，薑逸心想。
    薑逸疲憊地躺靠在座椅上，翻出手機隨手刷了刷朋友圈，就看到薑圓發的動態，最重要的是他一眼看到了楚聞的聲明截圖。
    “我是楚聞。我喜歡上一個人…”簡短的開頭抓取了他的全部目光，讓他無法再看下去，驚訝和愧疚讓他的手指靜靜停在半空中。
    他壓了熱搜，刪了動態，利用中興科技給青江大學施壓，隻是想讓這件事不再發酵不再傳播，大多數人的記憶保鮮期都短，可能沒幾天大家的注意力就被其他新奇事物吸引了。他唯獨沒有想過楚聞會如何應對，他自以為自己處理好了一切。可是現在，薑逸盯著那行字，鼻子莫名酸了酸。
    楚老師竟然在朋友圈公開出櫃了，承認了與他的感情，他說那是一場正常戀愛。薑逸向前附身，把臉埋在手心，唇齒間發出一陣歎息，“錯了，那不是戀愛，那隻是一場遊戲而已楚老師…”
    楚聞第二日就恢複了正常上班，趁著課間休息的功夫，他繞著青江大學著名景點之一宴湖轉了一圈，微信提示有新消息，他隨手點開，是張若若發來的，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激動。
    [啊啊啊！！楚老師，你看學校公眾號最下麵那一條，是孫智平老師給你的道歉信，他承認之前是他嫉妒你的成績想在職稱評比之前把你搞下去，所以才對音頻進行了惡意剪輯給你潑髒水，恭喜楚老師終於沉冤得雪了！]
    楚聞嘴角掛著一抹微笑，友好地發了信息過去道謝。
    冬季湖邊遊玩的人少，零星幾個女學生在湖邊涼亭自拍，楚聞選了一個清靜偏遠的長椅坐了下去。
    剛坐下幾分鍾，旁邊矮木叢裏就有一個寸頭男生探頭出來盯著他，楚聞一抬頭，對上了他的眼。四目相對，男生瞬間漲紅了臉。
    “出來吧，你是來找我的嗎？”他特地選了一個偏僻的地方休息，男生的表情一副被抓包的心虛模樣，應該是一路跟蹤他走過來的。
    男生直起身從草叢後小步走出來，朝他靦腆一笑，“楚老師，我是軟件學院的學生，我叫梁潮，我在公眾號上看過你的照片…”
    楚聞黑眸微動，第一次有學生當著他的麵說這件事，他的心情有些微妙，沒有尷尬，隻是心裏還是略微會有所觸動。
    “有什麼事嗎？”楚聞指著長椅旁邊的空位，示意他坐下。
    男孩聽話地坐下，小心翼翼地開口，“楚老師可以解決我的疑惑嗎？”
    “你說吧。”
    男孩歎氣，眉頭擰在一起，“我有些好奇，為什麼優秀的人更容易成為同性戀呢？比如歐美的那些明星，演員，政界大佬，他們都坦坦蕩蕩當著全世界人的麵公開坦白性向，會不會有一天我們這個社會，不再區分同性戀，異性戀或者雙性戀，隻有愛才是唯一定義一段關係的標準，我們這個社會會更包容，更多元，不會隨隨便便給人貼標簽，出櫃以後沒有人帶著惡意在背後喊你小基佬。有可能嗎？”
    楚聞收斂了最初的意外神色，沉思片刻後輕笑出聲，夾帶笑意的雙眸襯得冷白的麵色更加溫潤，“梁潮，你其實說了兩個觀點。我先糾正你第一個觀點，不是優秀的人更容易成為同性戀，而是優秀的人他們站在了常人達不到的高度，才有了勇氣和資本來麵對這個世界的惡意。我要是在20歲的時候愛上一個男人，我一定遮遮掩掩，藏著捂著，別人察覺到一丁點蛛絲馬跡我都會噤若寒蟬，可是我現在32歲，有穩定的工資收入，有麵對閑言碎語的底氣，有獨自承擔風險的資本，所以我無所畏懼。還有，你的第二個設想不會實現的，因為同性戀是少數群體，這個世上的“大多數”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他們會聯合起來對“少數人”嗤之以鼻以彰顯自己的立場正確。”
    梁潮陷入沉思，他拿出手機給楚聞看，“我有一個相戀多年的男朋友，從初中，高中，到現在，但是我從來不敢告訴別人，我想等一個合適的時機，那天在公眾號看到你的事情，我很受鼓舞，可是…謝謝楚老師解答我的困惑，我很好奇您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是同性戀的？”梁潮問出口後自己覺得不妥，慌忙補充，“這是楚老師的私事，您不用告訴我，我就是稍微好奇一下。”楚聞人看著冷，但是為人謙和，說話時聲音也溫柔，導致一時之間梁潮忘記了二人的身份差異，他一個學生打聽老師的隱私實屬不應該，一般人聽到這裏應該會氣急敗壞了。
    楚聞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沒關係，其實我從沒覺得自己是個同性戀，在他出現之前。”明明上個月才分手，可再回想起薑逸的時候，楚聞硬是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梁潮瞪大了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我知道了，我看書上說過，這種情況以後還是會愛上女孩子的，結婚生子都不受影響的。”
    “我不可能會結婚生子了。”楚聞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愛過一個男人，即使結果不好，也沒法再給女人承諾了。
    似是看穿他的想法，梁潮低頭，視線落在相碰的腳尖上，自顧自開口，“楚老師，如果因為一個半路闖進你生活的男人，放棄了今後舉案齊眉甚至子孫滿堂的生活，不會後悔或惋惜嗎？”
    “人總要為自己的…”楚聞停頓了一下，他差點就脫口而出人總要為自己的錯誤負責，可是他及時停了，一段感情無論結局如何，都不能稱之為錯誤。
    “人總要為自己的選擇和所作所為負責。”他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麵，平靜開口。這些事情他很少與人說，今天碰到一個迷茫的大學生反而忘情地聊了這麼久，聊完了才發現，原來潰爛的傷口是需要直麵它的，剜掉他反而好得利索。說完才下意識發現，他好像不再是強撐著麻痹自己，而是真的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