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一片沼澤密林，野樹遮天蔽地，自上而下的昏暗彌漫著，一直到帶著充斥著腐爛植物味道的濕土裏，濕土淺水隨著遊蛇鬆動著。
    它們都虎視眈眈地盯著那個藏在不遠處的人。
    賀須臾抹了一把臉，從潮濕的灌木淤泥地站起身來，回頭看了看遠處已經消失在渺茫的身影，忽視那些盯著他的野獸猛鬼，發白的指尖深入淤泥，隨著“錚”地一聲，一把天青水環的白玉劍被拔了出來……
    ……
    “師父，我的成人禮能威武些嗎？最好是把大鬼刀或者金銀劍什麼的……”小全子看著自從涉疆回來就魂不守舍的師父，快走幾步拽住賀須臾的衣角：“師父！”
    賀須臾一時不察被他拽了個踉蹌，“怎麼了？”
    “師父怎麼自從涉疆回來就魂不守舍的？難道是給我找了個師娘，如今兩地分居，自此茶飯不思，連我說話都聽不見了？”
    賀須臾聞言一個踉蹌，轉頭看著小全子委屈的麵色張了張嘴，又把話咽下去，輕輕搖了搖頭，“瞎說什麼，想來是快到奈何門了，近鄉情怯罷了。”
    “啊對！我還是第一次去奈何門呢，得給邱掌門帶點東西……”小全子立馬把“師娘”扔在腦後了，渾身上下掏掏找出一個空癟的錢袋子，滿麵喜氣地打開一翻，隻有三五枚銅錢可憐兮兮地躺在那，連個響兒都撞不出來，頓時變得可憐兮兮。
    小全子雙手捧著錢袋子湊近賀須臾，滿臉諂媚，“師父，我的錢就夠買兩隻燒餅了，連壇子酒都湊不出，不知師父能否幫助徒兒……”
    賀須臾淺笑，剛要伸手去拿自己的錢袋，卻摸了個空。想了想應該是落在涉疆了，於是伸手摸了摸小全子的腦袋，語重心長道：“你這兩枚銅錢還是自己留手裏吧，到奈何門還有兩日的路程，你邱掌門恐怕不缺你那壇子酒，但你若是沒有這三五銅錢，怕是要餓死在這了。”
    小全子哭。
    到了，奈何門。
    賀須臾看著麵前除了氣派一無所用的幾千級台階，和渺遠的隱匿在雲霧的奈何門，又摸了摸已無蹤跡的奈何牌，輕歎了一口氣。
    “嘿，錦時！你回來了！”一穿著利落的青衣男子提著一把漂亮的鬼刀朝賀須臾而來，一把攬住賀須臾的肩膀：“你這一去就是兩年，這麼多日夜不見，我可一直叫人幫你打掃著你那劍時堤啊！”
    賀須臾不動聲色地將肩膀抽出來，一手握劍向青衣男子扣手作揖：“無痕兄。”
    季弄昀擺擺手將賀須臾扶起來，隨後注意到他身後的小全子：“咦？這是……”
    小全子趕忙作揖，“我是師父在雲夢收的徒弟，在這裏見過前輩。”
    “雲夢？”季弄昀捏著下巴狀似思考，隨後朝著他身後灰衣少年昂了昂首：“我也是在雲夢地界收的你吧。”
    少年一隻眼睛用黑綢綁住，是個獨眼。
    “不是，我是涉疆邊境被你虜來的。六師兄才是你從雲夢地界搶來的。”
    賀須臾聞言“嘶”了一聲，好像在譴責季弄昀。
    季弄昀連忙解釋：“啊不是不是，錦時你別聽他瞎說奧，我這樣一個正直的人，怎麼會做出這種搶掠的事，分明是他看我鬼刀使得好非要跟來的……”
    沒等季弄昀解釋完，小全子就一臉驚喜地湊過來：“前輩！你也喜歡用鬼刀！”
    季弄昀被吸引了注意力，一下子就和小全子湊在了一起。兩人相見恨晚，一下子聊得昏天暗地起來。
    奈何門有規矩——若沒有奈何牌，就得爬千階。
    賀須臾原本是想蹭季弄昀的奈何牌免了這千階，看著熱火朝天的兩人，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獨眼看著季弄昀的行徑，朝賀須臾拜了拜，“我先送長老上去吧！師父與這位小友相見恨晚，恐怕一時情難自抑，無法顧及您了。”
    賀須臾頷首，很久沒有見這麼懂事的弟子了，往身下摸了摸想拿出點什麼賞給獨眼，卻隻摸到那把水玉劍，於是又把手收回來：“走吧。”
    轉眼功夫，二人就到了。
    “長老，您是想先去掌門那還是劍時堤，今日是端午，思膳事還包了粽子，您一路風塵仆仆，想來還沒吃飯，要不先去吃些東西？”
    賀須臾搖搖頭：“你忙去吧，我自己看著辦就好了。”
    隨著獨眼走遠，賀須臾才起步向前。
    兩年未到，奈何門變了許多，雖然還是紅花綠樹，但早已物是人非，就比如現在——賀須臾就迷路了。
    “唉……”賀須臾歎了口氣，早知道叫那獨眼領路好了。
    隨著前行，花木逐漸繁多了起來，隱隱要將人遮住。賀須臾皺皺眉，轉身要往回走，卻發現身後也是一般的繁花似錦，絲毫沒有先前小路的跡象，再看腳下，原來英石鋪的路也不見蹤影，花草一下子長到了腳尖，讓賀須臾動彈不得。
    幻境？
    不對，且不說讓他不知不覺中身陷幻境還無知無覺的人，世上不超五個。況且這裏是戒備森嚴的奈何門，怎會有這種事發生？
    賀須臾閉上眼睛念了幾遍清緒咒，再睜眼一看，還是那番花環柳繞景象。
    “不知閣下是誰，與賀某有什麼恩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道男聲從空穀虛無傳來，“哪有什麼恩怨啊，不過是相思成疾，過來看你一眼。”
    賀須臾大駭，伸手去抓玉劍，卻摸了個空。
    “煥青在我這呢，你恐怕一時拿不到了。”聲音從賀須臾身後傳來，隨著賀須臾轉身，那道令賀須臾駭懼良久的聲音漸漸顯出形來——一個俊俏的男子，著一身月行黑，手裏把玩著那隻玉劍。
    賀須臾見到那男子，神態不複先前昂首挺胸，微微撇頭，一副不願看到那男子的模樣。
    “給我……”
    那男子看他的模樣卻不怒反笑：“仙尊啊，這柄寶劍數月之前還在我的床匣裏，怎麼就到了您手裏？莫非是爬上了我的床，與我魚水歡樂後趁我不察偷走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