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祺還是決定給周樂找一所新的學校。
    即使校長已經再三保證會好好對待周樂，周祺也不想再冒這個險，他隻有這一個兒子，離婚時心軟不想讓孩子那麼小就離開媽媽，卻沒想到鍾倩那麼不負責任，現在沒有去搶撫養權是他最大的遺憾。
    新的學校還沒有找好，周祺隻是先去幫周樂收拾了行李，決定先把他接回自己家。他現在一個人住在一個小公寓裏，雖然房子不大，但再加一個周樂也不會太擁擠。
    爸爸帶著兒子在樓上收拾行李，鍾涯要跟上去幫忙，就留了符野一個人在學生公寓下邊的老榕樹下邊等著。
    周樂的寢室在二樓，鍾涯從走廊的防盜網往下一看就能看見符野，他就坐在樹下，捂著胃，看起來不太舒服。想到周樂剛剛拿的雪糕，鍾涯便問周樂：“樂樂，剛剛那個漂亮哥哥是不是請你吃雪糕了？他自己有沒有吃？”
    周樂捂著臉說：“他說不能告訴別人，特別是你，所以我不能告訴你。”
    哦，好，吃了。
    “他真的是作死啊。”鍾涯小聲抱怨了一句，環顧了一眼學生公寓的環境，發現了一個飲水機，頓時心中一喜，拿了個一次性紙杯細心地調了一杯溫水遞給周樂，囑咐道：“來，給漂亮哥哥送去，讓他一滴不剩地喝掉。”
    說著，他又脫下了自己的外套係在周樂腰上說：“外套也帶給哥哥。”
    “好噠。”周樂像一個士兵接到了將軍的特別任務，雄赳赳氣昂昂地就用雙手握著水杯衝下了樓，薄薄的外套像條小裙子一樣隨著他跑動的幅度搖擺。
    “他倒是還不認生，剛和我們認識就這麼活潑。”鍾涯看著周樂的背影道。
    周祺解釋說：“他還是有點怕生的，但是你姐姐經常和他提你，你朋友又那麼溫柔，他肯定不怕。”
    現在是午休時間，鍾涯和周祺幫周樂收拾行李的時候周圍就有很多小朋友在圍觀，兩人收拾完行李離開時，他們說“叔叔再見”的聲音又是一個比一個響亮，有兩個小朋友甚至追出了寢室的大門非要跑到兩人跟前喊一聲。
    兩個大人隻能略帶尷尬地回應說：“小朋友們再見。”
    鍾倩終歸還是來了。
    鍾涯和周祺一下樓就看見鍾倩在那棵榕樹下邊問兒子發生了什麼，疾言厲色的，把孩子嚇得都不敢說話。符野坐在榕樹下邊捂著胃不說話，但看表情就知道他現在不太開心。
    鍾倩看見周祺下來了，火氣馬上就上來了，指著周祺的鼻子就罵：“周祺你什麼毛病啊？你知道為了讓樂樂在這上學費了多大功夫嗎？你怎麼不跟我商量一下就給他轉學？我跟你講，我不同意！樂樂的撫養權在我這，我不同意他轉學！”
    鍾倩的聲音又尖又細，鍾涯聽了太陽穴都“突突突”地跳個不停，更別說符野最討厭這種動靜，這會正揉著太陽穴思考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
    “你閉嘴吧你。”鍾涯的聲音直接壓過了鍾倩，他質問道：“你做監護人，就顧著自己快活完全不管孩子死活，他幾歲？五歲！你讓他上寄宿小學？”
    “又沒什麼！劉姐家的孩子也是從小就上寄宿學校啊！我這不是想著要樂樂學會自立嗎？”鍾倩激動地為自己辯解，“而且我每天工作那麼忙……”
    “你早就被辭職了！”周祺怒吼一聲，撕破了鍾倩的謊言：“你剛和我離婚一個星期就被電視台就勸你辭職了，這段時間你一直都在和那個鳶尾人四處玩樂，樂樂沒有耽誤你工作，樂樂隻是耽誤你娛樂了！既然你嫌樂樂麻煩，當初為什麼不把他給我？”
    “周祺！”鍾倩瘋了似地撲向周祺，撕扯著他的上衣：“你叫我怎麼把兒子給你？讓你媽媽把他教成窩囊廢嗎？你再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身上的衣服有沒有一塊是幹淨的？”
    這對前夫妻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撕扯起來，嘴裏不斷地指出對方的過錯，讓其成為對方不配撫養兒子的鐵證，他們一聲更比一聲高，仿佛隻要聲音大過對方就比對方在理。
    周樂不知道是因為今天已經把眼淚哭幹了還是已經見慣了父母的大吵大鬧，總之，他沒有掉眼淚，隻是坐到了符野邊上，小聲地問：“舅媽，你的胃還疼不疼？”
    “咳——”符野被周樂這個稱呼嚇到了，“你別這麼叫我。”
    周樂天真的問：“為什麼？你跟我舅舅不是夫妻嗎？你們的戒指那麼像。”
    原則上，符野不喜歡有人用這類稱呼來叫他，但是，周樂很天真，眼睛很幹淨，他也隻能一笑而過，撫摸著男孩柔軟的發頂，琢磨一個最好的說法和他解釋。
    鍾倩和周祺的爭鬥愈演愈烈，鍾涯和聞聲趕來的兩個保安好不容易把他們拉開了，兩個人的嘴卻還停不下來，怒罵著對方的方方麵麵。
    周樂忽然趴在符野耳邊說：“舅媽，你可不可以把手機給我。”
    “不可以叫我舅媽。”符野佯裝嚴厲地告訴他，但也沒說什麼就把手機開了鎖交給他。
    周樂拿到手機，先是感歎了一句“好帥的舅舅呀”，而後直接根據圖表找打了撥號程序，想都沒想直接按下了1——1——0。
    “喂，警察叔叔，這裏是河桐小學，我叫周樂，我的爸爸媽媽在這裏打起來了，我舅舅和保安叔叔都攔不住他們，你快點過來，我好害怕。”
    符野：“……”熟練地讓人心疼啊。
    派出所就在學校附近，五分鍾，一男一女兩個片警就趕到了現場，那時，周祺和鍾倩已經在鍾涯和兩個保安的努力下平息下來了，鍾倩的妝被眼淚浸花了，周祺的臉上全是鍾倩指甲的劃痕，胸口大幅度地起伏著，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周樂指著兩個狼狽的男女，大義滅親，大喊道：“警察叔叔就是他們兩個一直在吵，還打架！他們不乖！”又指著符野說，“你看，我舅媽被他們氣得一直胃疼！”
    這一刻，整個世界都安靜了，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符野真的很想找個地洞鑽進去，最好這個地洞還可以直接通向花都。
    鍾涯先做好了筆錄，出來時外邊隻有四個人，兩個辦公的警察，還有一直在給周樂解釋自己不是“舅媽”的符野。
    “你為什麼不是舅媽？”
    “因為我是男的，舅媽這個詞隻能是女士。”
    “但是你和舅舅戴著很像的戒指，你和舅舅是夫妻。”
    “不，我們不是，隻有男人和女人才是夫妻，我是個男人，我和你一樣是男孩子，知道嗎？”
    “哦，所以，你是男孩子，但是你和舅舅是夫妻，那就不是舅舅是大姨，那你就是姨夫！”
    符野：“……”我是誰？我在哪？華國人的輩分怎麼成了我搞不懂的模樣？
    欣賞著符野這難得一見的崩潰模樣，鍾涯忽然就不在乎自己從舅舅變成了大姨，隻想過去嘲笑符野。
    “他姨夫，你胃還痛不痛？要不要送你去醫院？我有醫保卡的。”
    符野的臉色“唰”一下就黑了，用一種通知式的口吻對鍾涯說：“鍾涯先生，我並不想和你一起體會華國基層警官的調解能力。”
    “好了，開玩笑的。”鍾涯轉而對周樂解釋說：“樂樂，你現在還不懂，一起戴戒指的不一定是夫妻，還可以是別的很好的關係，我和這個漂亮哥哥就是另外一種很好的關係，像夫妻一樣好的關係。”
    周樂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問：“那我要怎麼稱呼他？叫哥哥好像輩分不對。”
    “嗯……”鍾涯沉思許久都沒找到好的稱呼。
    符野手一抬，嘴一張：“叫幹舅舅，我沒記錯，華國對於沒有血緣關係的親人都喜歡在稱呼前麵加一個幹。”
    “那也是舅舅！”
    周樂這會可機靈了，讓符野不由懷疑他剛剛怎麼都解釋不通的單純樣子是裝給他看的，就跟他親舅一樣，成天到晚就跟他開這種沒有營養的玩笑。
    基因可是個無比神奇的東西。
    鍾倩和周祺也在警官的護送下也出來了，兩個人之間的氣氛還是很糟糕，頗有一種下一秒還會開戰的感覺，周樂站在塑膠椅子上，插著腰質問這對父母：“你們還要吵嗎？”
    兩個大人的表情很難看，但看在孩子的麵上，而且警官也還在，隻能極度不情願地說：“不吵了，和好了。”
    周樂很滿意，叉著腰又問：“你們要不要一起帶我回家？”
    這時，鍾倩便麵露難色了：“樂樂，媽媽晚上和你霍爾敦叔叔還有事情，沒辦法和你爸爸一起帶你回家。”
    周祺的臉肉眼可見得黑了，鍾涯也皺起了眉頭，周樂耷拉著腦袋，姿勢慢慢從站著變成了坐著。
    鍾涯終於忍不住了，直接了當地說：“姐，我得告訴你，霍爾敦，花都的花花公子，他交往過的人，年齡最大的比咱媽都大，年齡小的現在還在上中學，前女友加情人加在一起能排八百多米。”
    “那又怎樣？”鍾倩不解地反問：“你一個從外國回來的人，難道不應該比我更能理解這些，更開放嗎？”
    鍾涯欲言又止，在想要不要當著周樂的麵把霍爾敦所做的那些惡心事情全部告訴鍾倩。
    就在這焦灼的時候，符野站起來了，他還披著鍾涯的外套，因為胃痛臉色還有點不好，他輕輕地開口，聲音溫柔地就像是春回大地後的暖風：
    “我和鍾涯認識很多年了，一直覺得他很有穿女裝的天賦，見到鍾小姐的第一眼我就覺得眼熟，現在回想起來，有一年的化裝舞會，鍾涯穿上裙子，戴上假發的模樣真是和您很像，基因的力量還是很強大的吧。您有空可以問問霍爾敦，你到底和女裝鍾涯有多像。再提醒您一句，霍爾敦是個執著的人，得不到的東西，他總要找機會得到，如果實在得不到，替代品也未嚐不可。”
    鍾倩是個戀愛腦，但不是個遲鈍的女人，況且符野的話其實也不難懂，稍微一想鍾倩就白了臉，顫抖著手問鍾涯：“霍爾敦他……想要……”
    “別說出來，我惡心得很。”鍾涯冷言打斷了鍾倩，白了一眼，說：“你找誰我不管，但找這種人，你不嫌晦氣我還嫌晦氣。”
    鍾倩愣住了，鍾涯不想多說了，示意符野要走了。
    周樂向符野敬了一個不太標準的軍禮，說：“幹舅舅再見，要想樂樂哦。”
    “好。”
    符野和周樂揮手告了別，和鍾涯一起肩並著肩走出了派出所，不一會，周祺抱起周樂也走了，留下鍾倩一個人在原地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