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章徐飾關於白斯的回憶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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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白斯確實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據我媽說,白斯是我三歲那年來村子的,來的時候還是個連路都走不了的小娃娃。帶她來的外國老頭跟村長買下了村子裏沒人住的老房子。老房子離我家很近,我媽怕我有危險,一直不讓我靠近那邊。
    直到我五歲那天,我跟村裏的幾個小孩玩球,我把球踢進了那個破舊的小院子。院子裏沒有我想象中叢生的雜,也沒有遍地的垃圾,更沒有黑臭的水溝,隻有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小姑娘坐在低矮的木椅上,搗鼓著一個手指鋼琴。
    叮,叮,叮。
    手指鋼琴發出的聲音很好聽,是我從沒聽過的聲音。
    她有著一頭微卷的長發,綠色的眼睛忽閃忽閃的,皮膚白得像紙。我想起了我姐昨天念給我妹聽的童話故事——城堡裏住著一位公主,她有著烏木一樣的頭發和雪一樣白得肌膚。
    我知道,她在害怕我。
    我沒有和她打招呼,因為不想。她就算長得像公主我也對她沒興趣。我喜歡住在城堡裏的公主,不喜歡住在破瓦房裏渾身喪氣公主。不過,我要是知道她有這麼有錢的家裏人,我當時肯定把她當寶貝。
    我撿了球就走了,走出門,也就把她忘了,我記得那天我出門後還聽見“叮叮叮”的音樂聲,還挺好聽的,我可以自信的說她就是彈給我聽的。
    那天以後,我其實都把她忘了,直到過年的時候,我跟村子裏幾個小孩點炮仗,點著點著有個衰仔就把炮仗丟到那個小院子裏去了,把她心髒病嚇出來了,要不是我有良心,她就死在那個小院子裏了。
    我去叫我媽救她,我媽還以為是我幹的,差點打死我。
    反正,我救了她一命,然後她就纏上我了,我幹什麼她都跟在我後麵,我雖然不太喜歡她吧,但能有這麼個跟屁蟲還是很開心的,我這人就是比較虛榮,從小就虛榮。
    我六歲那一整年她都跟著我,我跟別人打球,她就幫忙撿球。她長得又瘦又小,村頭小賣部那個阿嬤可憐她,經常給她零食飲料吃,我們就經常讓她去幫我們買吃的,不為別的,就是省錢。
    你也別生氣,她一個沒爹沒媽孤兒一樣的病鬼,還跟我們長得不一樣,我們不欺負她欺負誰?你心疼她就早兩年找到她啊,你看看你,渾身上下都是金錢光澤,你才欺負她呢!
    七歲那年,我上學了,或者說,我們這一夥都上學了,她就又成孤兒一樣的存在了,天天就坐在她家那把木椅子上玩手指鋼琴,眼巴巴地等我們放學。
    說實話,上了學我可舒坦了,你不知道她有多煩人,天天就隻會“徐飾哥哥,徐飾哥哥”的叫,我問她“幹什麼?”她就會傻笑,正常人都會很討厭她的。反正沒她在耳邊啊,我樂死了。
    後來,她不知道發什麼羊癲瘋,直接搬著她那把椅子跑到我們班門口,楚楚可憐地坐在外麵,老師看不過去就讓她進來了,她想都沒想就跑到我旁邊坐著喊我“徐飾哥哥”,我的天,害我被我們班的那群人在背地裏笑了一個月,我現在記憶猶新。
    最後,我還得感謝那個養著他的老頭把她帶回去了,不然我做什麼都抬不起頭。
    我小學三年級,學外語,你們外國人的東西是真的不是人學的,我就尋思著她一個外國人多少懂點,我就拿著書去問她,想不到她還真懂,我就讓她幫我寫外語作業,她有點大用處了,我也就覺得她沒那麼煩人了。
    她八歲的時候,她的那個爺爺忽然要走,給我媽留了一筆錢,估計挺多的,讓我媽幫忙照顧她,她就住進了我們家,幫我姐我妹在家做點家務,她看見我也沒那麼吵了,那是我看她最順眼的時候。
    那一年冬天很冷,即使我媽怕她凍死了,給她添了衣服,添了被子,燒了火爐,她還是凍病了,我那個討人厭的大哥半夜裏把火爐當夜壺,把碳全澆熄了,別覺得不可思議,我們家就是那麼窮,多少孩子都在一間房。
    她病了,就剩一口氣,一張又冷又白的皮包著骨架子,說不定小刀劃開都流不出一滴熱的血,村裏的老醫生看了說不行了,準備後事了。她爺爺沒回來,我們也聯係不上,我媽怕浪費錢,就打算讓她自生自滅,覺得反正全村人作證,也沒人會說她見死不救。
    可能是我這人還有點良心吧,也可能我隻是單純地怕沒人幫我寫外語作業,我不信邪,就跑出村去找外麵的醫生,我當時也不大,出了村就沒了方向,好在遇到了一輛車,車上下來一個女的,那女的心腸好,送我回村還把她送到了市裏的醫院。
    我媽雖然怕花錢,但也怕人死家裏不是?既然有人願意幫忙送到醫院,人死在醫院,我們還剛好沒什麼責任。
    我記得那女的姓沈,不僅花錢治好了她,還給我買了新衣服。我聽我媽的,拿了一百二十八塊五去給她,騙她這是我家所有的錢,她就信了,就收了那點。你看,好人就是要吃虧的。
    反正,她病好了,聽村裏人說是我給她找的醫生,她就更黏我了,我真的是造孽。
    她九歲那年,那個養著她的老頭回來了,帶回了很多我見都沒見過的東西,還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書。
    從那天起,她就沒時間纏著我了,老頭天天就把她關在家裏讀書,學樂器。我猜啊,就因為她是個黑戶,她上不了學,所以老頭就買東西回來自己教。我媽說,她學的那些東西加在一起,可能比他們住的房子還貴,真好笑。
    不過,她也不是沒有一點空閑時間,隔三差五老頭喲出門給她買藥,她就能偷閑了,去我家幫我媽做家務,說是我報答我媽。搞笑,一百二十八塊錢,值得她掏心掏肺。
    然後啊,村子裏那群老太婆就天天說,她要成我家童養媳了。
    這更好笑了,我寧願娶村口殺豬的女兒我都不想要她這種病懨懨還來路不明的女人,我媽吧,雖然八百年都不搭理我一回,但也絕對不會要這種兒媳婦。
    你還真別覺得我清高,我們娶媳婦就為了生孩子,你看她那小身板,能生?就算能生,要跟她一樣是個綠眼睛,簡直就是汙染祖宗基因。
    後來幾年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平平淡淡。我初中讀完就不讀了,我媽不讓,就跟著村裏的大人出去幫人做雜工,給家裏賺點錢,給我媽打麻將,給我爸抽煙。她倒是還好好地在那個屋子裏學那些樂器,我們這些土人天天聽著她彈鋼琴,說她是掉進雞窩的鳳凰,但我們誰都對鳳凰沒興趣。
    我們村靠著鎮子夠老,發展了那什麼,旅遊業,慢慢富裕起來了,外麵來的人就越來越多了,她爺爺就越不讓她出門,不讓她見人,那時候我們就猜,她說不定是她爺爺偷來的,怕人發現就躲在我們這窮鄉僻壤。
    有一天啊,我們村來了個特愛多管閑事的小老師,聽見她彈琴就找到了她。小老師機靈哦,很快就發現他們一老一小是個黑戶,還是非法入境,說什麼也要去告派出所。
    老頭拿了一大遝錢讓小老師閉嘴,其實這種錢我們都收過,他每年都給村子裏的人一筆錢,說是鄉裏鄉親的一點心意,其實就是封口,我們缺錢,他也不害人,我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但那個小老師不一樣啊,城裏來的人,嬌生慣養的不知道別和錢過不去,要不是村裏幾個大爺大媽幫著求情,小老師肯定當天就告派出所去了。
    那老頭警覺,覺得小老師肯定不會就這麼過去,當天晚上,給我們每家每戶留了一個紅包,說是親戚來接,就離開了,那些樂器書籍什麼的全送給我家了。紅包厚得很,紅包裏還有一張字條,叫我們保守秘密。都一起住了那麼多年,感情是有的,就算沒錢我們也會閉嘴。
    離開那天,她抱著我不讓我走,老頭子不知道用什麼鳥語說了長長的一段話,她終於妥協了,摘了一隻手鐲給我,讓我一定要記得她。
    說起來,那天她哭得是真讓人心酸,我們村好幾個單身漢都看得心癢癢,不包括我啊,我不喜歡她那種小白花。
    別問我手鐲在哪啊,我賣了,就賣給鎮上收鐲子的,賣了八百塊錢,攤子的老板娘說不是什麼好貨,八百還是看和我有交情。
    後來,我就帶著那八百,又偷了我媽的錢包,一個人跑滬都來了,我記得當年救白斯的那個姓沈的,她那身裙裝,那輛車,我在手機上看到過,是我留在那個小鎮子上一輩子也買不起的東西,我一定要出來闖,我要錢,我要娶到真正的公主。村子裏的事我也一概不知,直到最近我聽說有人在找我,我一路東躲西藏的,昨晚就被你們抓到了。
    好了,就是這些了,別的我想不起來了,大概也不重要。
    哦對,我多嘴問一句,她現在還好吧?飛回她地鳳凰窩了是不是看起來沒那麼喪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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