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成挺委屈，怎麼還人身攻擊呢。
    在酒精的助力下，火勢迅猛，很快便黑煙滾滾，這要不是陽台，他倆現在就該嗆暈倒地。
    韋舒亦滿耳充斥著尖叫和驚呼，但從陽台卻看不見外麵的人。
    這破回遷樓，陽台對著隔壁棟樓的牆，間隔也隻有一米左右，脖子伸長點就能撞牆上，常年不見陽光，導致牆麵陰暗潮濕長滿了滑溜溜的青苔，世紀大盜都不敢上這種地兒挑戰攀岩走壁。
    反正也不透光，樓上樓下家家戶戶都把陽台用水泥封了，增加室內麵積還安全，就隻有元成這一朵盛開的奇葩，保留著原汁原味。
    韋舒亦眯著眼在一團團似雲非雲、似霧非霧的灰煙中尋找爬下樓的落腳點，火舌舔在手邊，氣浪炙烤得皮膚皸裂疼痛。
    根本沒有落腳點，連根管道也沒有，韋舒亦果斷說：“先爬出去吊著。”
    元成一向沉穩的神情有些鬆動，“我恐高。”
    韋舒亦氣急攻心，腦子一熱回了句：“我番茄過敏。”
    元成認真地點頭，“一會兒我拿本記一下。”
    韋舒亦差點想原地去世。
    倆人站在陽台唯一沒燒著的一角嘀咕，沒注意到有人靠近了陽台門口。等淅瀝瀝的水聲夾雜在噼啪的燃燒聲中傳來，元成和韋舒亦齊齊眯眼看過去。
    趙闊出現在陽台門口，褲子半褪，提著鳥衝陽台門上的火苗子滋尿。
    陽台門隻有八十公分寬，很窄，火苗燒在老朽的木門上滋滋作響，也得虧這屋濕氣重，木門發潮，火勢蔓延進臥室裏，木門還沒被燒多厲害。
    元成盯著趙闊看，表情認真又專注。
    韋舒亦有種不祥的預感。
    元成收回視線，“我尿你身上，你先衝出去。”
    “滾！”
    元成說：“要不你尿我身上也行。”
    韋舒亦說：“老子沒尿！”
    元成皺起眉頭，“這種時候就不要講究了。”
    韋舒亦攥緊拳頭，望著麵前的火牆，打算硬碰硬，燒傷也無所謂。
    正當此時，陽台門那邊傳來嘩啦一聲。
    趙闊被人潑了水，從頭濕到腳，一頭軟毛濕漉漉地貼在臉上，傻了吧唧地提著鳥扭頭看人。
    “還不趕緊把你那小水槍給老子收好，媽的，兒童用品也好意思掏出來丟人現眼。”
    清脆爽辣的一嗓子傳來，韋舒亦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視線中一個纖細的手腕兒以千斤之勢扇在趙闊的腦袋上，直接將人扇倒在地，而後一張妖媚惑人的臉就從陽台口探了出來。
    “你倆站那兒幹啥呢，演《烈火英雄》？”
    元成問：“這位是？”
    “草，真他媽有素質，都快燒死了還這麼有禮貌。”
    話音剛落，一桶水就從頭淋了下來，把精心抓的發型毀成一團海藻。
    “草你媽的，往那兒潑呢。”
    屋裏傳出膽怯地解釋聲：“輝哥，這火太大，不淋水怕燒著您啊。”
    “那你們不會滅火嗎！”
    屋裏傳出砰咚砰咚的動靜兒，沒幾秒幾桶水就從人頭頂上潑了出來。
    “我操死你們這群傻逼，從老子頭上過水，鄙視老子身高麼！”
    韋舒亦站在火裏笑得前仰後合，緊張感蕩然無存。
    元成如臨大敵，他第一次見韋舒亦笑得這麼自然。
    一桶接一桶的水潑在陽台上，火雖然沒有滅，但勢頭暫得以控製。韋舒亦和元成踩著不大的火苗衝出陽台，發現其實臥室裏的火才更大，而且客廳都已經燒起來了。
    隨著人群跑出家門，站在走廊上，元成數了數來人，光是站在這兒的就有十幾個人，樓底院壩似乎還有人。
    這時候消防也到了，架了雲梯滅火，所有人撤離現場，站到院壩裏觀望。
    院壩裏圍滿了群眾，但礙於一群身份不明的彪形大漢杵在當間，誰也不敢大聲喧嘩，就連氣衝霄漢的底樓大姐也老老實實地閉嘴站得遠遠地。
    “元漪呢？”韋舒亦問。
    元成找了一圈，在噴湧的主水管邊兒上瞧見了被李明賀牽著的元漪。
    李明賀西裝革履，領帶平整，腳上的小羊皮鞋鋥光瓦亮，站在人群裏十分顯眼，就算頭頂上臘腸和褲衩高懸，也絲毫掩蓋不了他文質彬彬的書卷氣。
    元成輕咳一聲，衝李明賀招招手，然後又對韋舒亦說：“這是我們廠的副廠長，李明賀。”
    韋舒亦還未說什麼，身旁傳出一聲冷哼。
    “這是趙闊的哥哥，趙小輝。”韋舒亦介紹道。
    趙小輝嫌惡道：“相親大會呢，介紹這麼正式。”
    李明賀牽著元漪走了過來，開口就是道歉：“剛才沒問清情況，對不起。”
    趙小輝又冷哼一聲。
    韋舒亦問：“怎麼了？”
    元成也納悶兒。
    李明賀解釋道：“一一打電話給我，說有壞人把家點了，我剛到不了解情況，隻看見這位先生帶著人往屋裏衝，以為這位先生就是點火的人。”
    說完再次向趙小輝致歉，“不好意思。”
    趙小輝哼道：“沒什麼不好意思的，老子從不跟腦子長腳底下化雞眼的人一般見識。”
    李明賀對著趙小輝目瞪口呆，這句罵人的話有點像繞口令，他一時沒轉過彎兒來。
    趙小輝翻了個白眼，“看什麼看，沒見過長得好看的麼。”
    李明賀嘴唇蠕動幾下，不知該如何接話。
    趙小輝瞪眼道：“什麼眼神兒，老子長得不好看嗎？”
    說完，他扭臉問身後的手下，“老子長得不好看？”
    手下狗腿道：“輝哥長得最漂亮。”
    趙小輝一巴掌扇過去，“漂亮你媽，老子問你好不好看。”
    手下捂著臉說：“好看。”
    趙小輝這才心滿意足地哼了一聲。
    李明賀微張著嘴，他活了三十多年就沒見過這麼混不講理又尖酸刻薄的人。
    元成拍了拍李明賀的肩頭，以示安慰。
    韋舒亦適時地替李明賀解圍，“輝哥，人家也沒說錯，火雖然不是你點的，但的確是你家的人點的。”
    趙小輝瞪向韋舒亦，“年紀輕輕學什麼不好，學人重色輕友，別他媽讓老子瞧不起你！”
    韋舒亦應付自如，“重色？你瞧瞧這一圈的人，就屬你色澤豔麗，我要重色那也是重你。”
    趙小輝惡寒地抱緊自己，“你他媽再惡心老子，老子把那小變態放出來惡心你了！”
    韋舒亦說：“別強行轉移話題，你家小變態把人家房子燒了，你說怎麼辦吧。”
    趙小輝精明得很，狐媚眼撩了撩，說：“他要真有這能耐，敢殺人放火，早對你下手被滅口的，還能活到今天。”
    韋舒亦無奈，隻好把來龍去脈說了個清楚。
    李明賀在一旁聽著，越聽越無語。
    趙小輝聽完，直白地誇獎道：“你倆可真是傻逼界的瑰寶。”
    韋舒亦辯解道：“我哪知道那是酒精，誰沒事兒擱家放那麼大桶，還用礦泉水桶裝。”
    元成說：“是昨天廠裏用完剩的，我就裝回家了，今天剛好沒水，這才搬出來洗手消毒。”
    韋舒亦理虧，合上嘴皮沒再說話。
    趙小輝好奇道：“你們廠賣假酒的呀？”
    李明賀張嘴欲解釋，卻被韋舒亦打斷。
    “甭廢話，說說吧，怎麼解決？”
    趙小輝大喇喇地一蹲，撿起根小木棍在沙地上畫了個圈，又從中畫了條直線，把圈分成一大一小兩半兒。
    木棍戳戳大的一半兒，“這事兒我們家變/態占60%的責任。”
    又戳戳小的一半兒，“剩下40%你倆平攤。”
    李明賀心裏盤算，元成這房子不值錢，算上裝修市價也就一百萬，如果真按這麼算，元成到手隻有八十萬，還得摳除左鄰右舍的賠償，最後剩手裏的估計不到六十萬。現在園區房價快三萬了，這點錢也就能買個廁所住。
    李明賀張開嘴，對上元成冷嗖嗖的目光，他隻好把嘴邊的話咽回去。
    就在他倆眼神交流的時候，韋舒亦蹲下了身，徒手將趙小輝畫的圈給抹了，“誰跟你說責任，跟你說賠償呢。”
    趙小輝嘖了一聲，把木棍摔在地上，“早說嘛，賠錢多簡單的事兒，老子包了！兩百萬夠不夠？”
    韋舒亦說：“輝哥，你別整天隻顧著臭美，分點關注給現實世界吧，現在兩百萬能買什麼房子。”
    元成心說，能買我這房子，兩套！
    趙小輝絲毫沒察覺自己被訛了，罵道：“這他媽物價，就錢不值錢。”
    韋舒亦琢磨該開多少價合適，元漪突然插嘴道：“好看叔叔，我的裙子和娃娃都被燒掉了。”
    趙小輝一雙狐媚眼放光，“叔叔給你買，叔叔別的沒有，美麗和金錢特別多。”
    李明賀在一邊嘴角直抽抽。
    元成側了點身，擋在韋舒亦和趙小輝中間。
    韋舒亦一把推開突然擋在麵前的元成，朝趙小輝伸出一個巴掌，五根手指頭。
    李明賀驚愕地張大了嘴，五百萬？！
    一切盡在不言中……
    趙小輝站起來衝手下勾勾手指。
    手下殷切地雙手捧上支票本。
    趙小輝刷刷刷幾筆寫下金額、簽上大名，瀟灑地將支票撕下來遞到元成眼皮底下。
    元成沒有接，“用不了這麼多，這房子修一修還能住的。”
    話音剛落，樓上剛啞火的屋子應景地炸了一下，不知是地板爆了還是吊燈爆了，震耳欲聾。
    眾人齊齊抬頭，皆見一股黑煙從屋裏飛出來，宛如黑山老妖現世。
    趙小輝嘖了一聲，“真他媽有禮貌。”
    韋舒亦把支票接了，轉手塞元成衣領裏。
    趙小輝道：“學學人家，懂點禮貌行不行，給錢給手裏，你當是賞KTV少爺呢，塞人家衣領，你咋不塞人褲衩呢。”
    韋舒亦尷尬地強行找擋箭牌，“當著孩子的麵兒少瞎說。”
    趙小輝要接話，一道硬朗的聲音傳來。
    “韋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