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亮的貓兒眼裏閃過了然，他朝著女孩笑笑：“小心點，快過來。”
    女孩抱緊手裏的凳子，白著小臉點點頭，”嗯”了一聲。
    “伯伯坐。”她把板凳放到王家安身邊，悄悄地瞪了他一眼，然後嗒嗒嗒地跑到王進床前。
    依賴地捏住他的衣袖，蜷縮起身體依偎在他身邊，小聲地喊道：“爹爹，我很乖很聽話的。”
    聲音又軟又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王進摸了摸懷中毛茸茸的小腦袋，眼裏泛起顯眼的笑意。
    這也是個聰明的孩子。
    這一幕看得一旁的王家安懷疑人生，他們家族莫不是出了個爛好人？
    瞧著少年眼裏對白寡婦留下的拖油瓶還這麼寵溺，再細細看看小姑娘即便是瘦削亦不可改其美人坯子的容貌，他的眼裏少見地出現了呆滯。
    這小子該不會要童養媳吧！
    安撫好懷中有些不安的女孩，王進就看到中年男人神情恍惚的模樣，他不解地眨眨眼：“家安哥，您怎麼了？”
    “啊？”王家安被打斷了腦海中的猜疑，對著王進說道：“今兒這事隔日再講，你好好休息，我回家去給你拿些好吃的過來。爹估計也會過來。”
    “等等，家安哥。”
    王進喊住王家安，看了一眼外頭的天色對他說道：“您和村長大伯明日過來吧，這一來一回估計天都黑了，外頭路濕地滑，夜裏黑，摔著就不好了。”
    “那我過來——行吧，聽你的，明早給你拿些米過來。”王家安還想說些什麼，不過見少年滿臉認真，眼神執拗，他便輕歎地同意了。
    看了眼依偎在王進身邊的小腦袋，他滿心的糾結地出了門。
    男人走後，王進摸了摸女孩的腦袋，輕聲問道：“都聽見了？”
    “……嗯。”女孩沉默了一會，下床站在床邊，乖巧地點了點頭。
    她抬起頭，露出一雙紅彤彤的大眼睛，讓王進看得有些心疼，但他也沒有任何做出任何示好的保證，女孩看著麵前被娘親拋棄的後爹，小聲地確認。
    “爹爹，弟弟不是你的親兒子，你，你是不是要丟掉他？”
    王進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用衣袖擦了擦女孩的眼淚，溫柔地說道：“爹爹家裏沒錢了，給弟弟找戶好人家養著，比跟著我好。”
    女孩漂亮的大眼睛暗了暗，盯著麵前的少年，眼裏滿是祈求：“……真的不可以留下他嗎？”
    王進抿了抿唇，避開女孩的眼神，他沒有資格替原主原諒這個綠帽子的標誌。
    現在至少王嬸和王村長兩家都知道這件事情了，他沒辦法裝傻充愣地繼續養這個孩子。
    “爹爹，家安伯伯是不是想讓你也把我和哥哥趕出去？”
    女孩彎了彎嘴角，無力地垂下了頭，聲音裏帶著苦澀，一粒粒濕漉漉的小珍珠從眼角滑落。
    “也是，親娘都不要我們了，怎麼能讓爹爹，不，是王叔叔收留我們。”
    “丹姝……”食指微曲，王進心裏掙紮不斷。
    王狗蛋的家庭情況實在是太複雜了，但是這些事情當初若沒有和白寡婦成親，就不會有如今進退兩難的境地。
    原本以為小姑娘什麼都不懂，現如今卻也和曹景儀一樣是個早熟聰慧至極的孩子，也不知道白心蓮怎麼想的，居然拋棄這兩個好的孩子。
    哎！心中喟歎，水潤圓溜溜的貓兒眼裏拂過陰霾，仿若上等的黑濯石被蒙上了灰塵，令人想要為其拂去上頭的愁緒。
    王進想著長痛不如短痛，剛要直截了當地告訴曹丹姝他準備給他們三個同母異父的兄妹找戶好人家，門外闖進來一頭氣勢洶洶的小豹子。
    “你幹什麼欺負我妹妹！”
    “我哪欺負妞妞了？”王進轉頭望向冷著臉，看著妹妹滿臉淚水，氣得像炸毛的貓崽子一樣的男孩。
    “哥哥，與王叔叔無關。”女孩用手背擦了擦眼淚，嗒嗒嗒地跑向門邊，拉起手裏拎著一個竹籃子的男孩往外頭走去。
    “哎——”王進伸出手，愣愣地望著離開的兄妹，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那裝滿綠色滴著水珠的青菜上頭，他好餓。
    咽了咽口水，王進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見曹家兄妹已經離開的背影，他無力地靠在土牆上，抬頭望著不滿蜘蛛絲的茅草屋頂，心裏滿是無奈。
    小姑娘該不會把他是接盤俠的事情告訴便宜大兒子吧？
    曹大郎會不會一生氣，就帶著曹二妹走了？
    應該不會。
    王進搖搖頭，想起王家安說的話，曹家郎君遺留下來的宅子已經被白寡婦賣了，他們沒地方住了。
    那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做飯啊？他好餓……餓肚子的滋味真難受。
    王進捂著”咕咕咕”叫的肚子，心裏很是後悔，早知道讓家安哥送吃的過來了。
    就在王進望穿秋水的時候，一絲米香味從外頭傳進來，讓他不自覺地聳動鼻子，口水直流。
    又香又暖，帶著絲絲清甜的米香味。
    “王叔叔，這是王嬸子讓哥哥給你帶回來的白菜肉包子。”小姑娘舉著一個陶瓷大碗，裏麵放了兩個拳頭大的白麵包子，放到王進床邊的小桌子上。
    女孩咽了咽口水，艱難地挪開眼睛對王進說道：“哥哥已經在熬青菜粥了，王叔叔你先吃這個墊墊肚子，咕咚~”
    “你們還沒吃？”王進剛想伸手拿包子，這道響亮的口水聲讓他頓住了手，看向女孩：“王嬸子給了幾個包子？”
    “我等哥哥的米粥。”
    女孩努力讓自己忽略一側香噴噴的大包子，垂下眼皮說道：“王嬸子給了四個包子，哥哥說剩下的兩個給您明天早上吃。您受傷生病了，要補補，包子裏有肉。”
    王進黑眸微閃：“家裏有水嗎？我想洗手。”
    “有的，我去給您拿。”女孩說完，瞟了一眼床尾睡得好好的小弟弟，往外頭走去。
    王進摸著作響的肚子，看了一眼噴香的白麵包子，嘴角泛起苦笑：“我該怎麼辦……”
    狹小充斥著灰塵的廚房間，一個瘦小的男孩正盯著柴火間跳躍的火苗，黑眸裏盡是悲戚、迷惘和絕望。
    爹爹，您為什麼要走，您走了，我和妹妹過得好苦，好苦，我快撐不下去了……
    那個女人生下的孩子居然不是王狗蛋的，她到底有沒有想過，私生外姓子，騙人婚姻，卷錢私奔，王家村人會怎麼對待被她拋棄的兒女？
    曹景儀苦澀地閉上眼睛，她知道，不過她不會在意的。
    想起因為女人而死的生父，被賣掉的宅院，男孩恨得牙齒咯咯作響，手裏的枯枝被捏斷，狹長的鳳眸裏盡顯狠辣。
    你我母子，就此再無瓜葛！
    “哥哥……”
    聽到妹妹的聲音，曹景儀收斂起周身的冰冷，扯起嘴角看向滿臉擔心的女孩：“他吃了嗎？”
    女孩點點頭，張望了一下廚房，走到土灶邊一邊用葫蘆瓢子打水，一邊說道：“他想要洗手。”
    “……事真多，以前也沒那麼講究。”男孩嘴裏抱怨著，卻是站起身，撣了撣身上的草屑：“你放著我來。”
    搶過妹妹手中的瓢子，他三兩下打了半木盆的水，對著妹妹說道：“我去給他送水，你再塞兩根木柴，再過片刻時間，我們就可以吃晚飯了。”
    “嗯嗯。”女孩點點頭，喊住板著臉，往外頭走去的哥哥：“你別和他吵，也別和他鬧……他也很可憐的。”
    說道後頭，女孩羞愧地垂下了頭：“是阿娘對不起他，是我們對不起他。”
    黑眸一沉，男孩端著木盆沉默半晌，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王進嚐試著下床，剛剛走了兩步，一個頭昏腦漲差點摔倒在地，他閉上眼哀歎嗚呼哀哉，就被腰間一雙有力的小手扶住了。
    腰間傳來帶著惱意的悶聲：“你怎麼這麼重！瞎下什麼床，你不知道你醒來不過幾個時辰嗎？”
    “……抱歉。”王進訕訕地被扶著坐回木床上，心裏感慨臭小子力氣真大。
    曹景儀把後爹攙回床上，轉身去端剛剛因為害怕後爹摔跤，暫時擱置在地上的水。
    “洗了手就快吃吧，粥馬上就好了。”托起水盆，放到盛放著包子黑陶碗邊，傲嬌地瞥了一眼男人，就往外頭走去。
    “妞妞呢？”王進喊住走路帶風的男孩，眼裏少見地出現了別扭：“粥好了的話，你和妞妞一起過來和我吃飯。”
    “妞妞在燒火。”曹景儀不懂後爹的意思，側頭看了床上因為喘氣帶著兩抹紅暈的黑瘦少年：“你先吃包子，很快就給你拿粥過來。”
    說完不待王進再說什麼，就消失在他眼前。
    我不是這個意思，王進看著白白胖胖、噴香的大包子，撇撇嘴，包子涼了就不好吃了。
    王進洗了洗手，拿起一個包子，三兩口就吃完了。
    好久沒吃那麼原汁原味的包子了，青菜清甜解膩，豬肉噴香酥脆，放著一些豬油渣子。
    在原主的記憶中，也就每年十月賣穀子的時候，村裏人才有閑錢買上幾斤白麵，割傷幾兩豬肉去做包子吃。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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