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洋尾隨尚思來到食堂。
    一掀簾子，清涼的空調風把每一個被汗水封了口的毛孔全舒展開了，食物的香氣撲鼻而來。
    活了二十年，江洋頭一次被吃飯這事兒感動得想流眼淚。
    這陣子為了轉到這邊來實習，他本就忙得焦頭爛額，家裏那王炸組合自從和他對上了眼又天天跟著他，他上哪兒那倆就跟到哪兒，雖然沒有對他進行什麼實質性傷害，可精神傷害是巨大的。任誰也受不了吃飯旁邊站著倆鬼，睡覺床邊躺著倆鬼，他是吃不下睡不著，肉體疲憊精神衰弱，硬生生被迫瘦了二十斤，要不是他內心足夠堅強，都挨不到今天。
    尚思隨便點了幾個餐，端著餐盤回過頭來，發現江洋還站在門口傻愣著。
    “四哥！”
    尚思循聲看去，隻見蘇安然顛顛兒地朝他跑來，後麵還跟著幾個班上的同學，看樣子已經吃完了。
    “你不說你不吃食堂麼，怎麼又來了。”
    “有事，隨便吃兩口。”
    蘇安然也看見了江洋，驚愕地杵了尚思一拐子，“你扇他耳巴子了？！”
    尚思第一時間沒有明白來蘇安然是何意，但看了一眼江洋他就懂了。江洋肉嫩，雖然戴著棒球帽，可露出來的兩頰已經被曬得通紅，隻有腦門子還是白淨的，看上去就跟被人打臉了似的，再加上那廝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居然眼泛淚光，跟剛被虐了確實沒什麼區別。
    尚思抿嘴笑了笑，什麼也沒說，把餐盤往旁邊的桌上一放，坐下來準備吃飯。
    蘇安然衝其他幾個同學揮揮手，示意他們先走，便坐到了尚思對麵。
    “你不是吃完了嗎？”
    蘇安然一臉慎重道：“我得守著你，免得你又揍他，他好歹也是導員助理，你要收拾他也不能明著來呀。”
    尚思想笑，人家大少爺是來收拾我的。
    江洋感動歸感動，可真到了點餐窗口，他聞到油葷味兒又一個勁兒打幹噦，看來是有點中暑了。
    繞了窗口一圈，沒一樣能讓他有胃口，但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喚，又不得不墊吧點什麼。
    選了半天，他就買了一份白米稀粥，盛了點免費的鹹菜，然後挑了一個隔尚思四五米遠的位置坐下開吃。
    蘇安然的位置正好斜對著江洋，瞧江洋大中午的就喝一碗白粥，一個菜沒點，頓時露出一臉的同情。
    “我說那江洋怎麼到了我們這窮山惡水來了，原來是家庭條件不好。”
    尚思被蘇安然這話逗得嗆了一口，“他家條件不好？”
    蘇安然朝江洋那邊揚揚下巴，“你看，連菜都舍不得點一個。”
    尚思甩出自己的飯卡，“那你去給他買點吧。”
    “得嘞。”蘇安然抓了飯卡就跑去窗口買了一堆吃的，一個餐盤都裝不下，全是葷菜，沒一個素。
    江洋好不容易才把一碗稀粥咽下肚，麵前突然就多了一盤肉，那油大得他差點把剛喝進去的吐出來。
    “老師，別吃這麼清淡，吃點肉。”蘇安然頂著一張笑臉，笑嘻嘻地說。
    江洋別的學生不認識，但開大會的時候蘇安然就坐尚思邊兒上，況且就在2分鍾以前，蘇安然還跟尚思麵對麵坐著，他又不是沒看見。
    “你這什麼意思？”
    蘇安然自詡聰明地說：“老師你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我是三班的，叫蘇安然，我這人其實沒啥大毛病，就是時不時得出點幺蛾子，導員都知道，以後肯定少不了麻煩你。今天第一天我就在食堂遇上你了，這就叫緣分，你一定得讓我請你這頓，就當為以後的事兒提前跟你道歉了。”
    “可我……”
    “老師，你可不能不吃啊，這些可花了我三天的飯錢呢。”
    江洋轉眼看向悶頭吃飯的尚思，當我白癡？住你屋不樂意，就想拿這些來諷刺我吃你白食占你便宜？！低頭再一看肉，該不會還吐口水了吧。
    江洋端起那盤肉，繞過一排排座位，一屁股坐到尚思對麵，把盤子往尚思麵前一放。
    “我吃不了。”
    尚思抬起頭來，“吃不了就倒了。”
    “不能浪費食物。你買的，你吃完。”
    蘇安然趕緊過來找補道：“不是四哥買的，是我買的。”
    “聽見了嗎，他買的。”
    江洋指指自己，又指指蘇安然，“你覺得我和他的智商在一個等級？”
    蘇安然，“……”
    尚思放下筷子，好整以暇地看著江洋，“那你想怎麼樣？”
    江洋麵無表情道：“你得了阿爾茲海默症麼，我剛說完，你買的，你吃完，不要浪費食物。”
    尚思盯著江洋不說話。
    “難不成還要我喂你？”
    尚思雙眸陰沉下來。
    “行啊，我喂你吃。”說著，江洋拿起尚思的筷子，在盤子裏夾了一塊肉就塞到了尚思的嘴裏。
    蘇安然站在旁邊，對江洋肅然起敬，這老師真他媽勇啊！
    尚思沒想到江洋真敢往他嘴裏塞東西，愣了一下，等他怒火慢半拍要噴發出來的時候，江洋卻歪頭問他：“好吃嗎？”
    那語氣，沒有半分挑釁或者戲謔，純粹的詢問，一雙明亮的棕色大眼還忽閃忽閃的，好像真的就隻是單純不想浪費這點食物而已。
    尚思完全不知道自己怎麼開的口，居然回了一句“還行”。
    江洋點點頭，繼續一筷子一筷子地把肉喂到尚思的嘴裏。
    起初幾口，尚思還有點沒回過神，後來反應過來，噴發到嗓子眼兒的怒火已經被一口一口的肉給壓下去了。
    蘇安然在邊兒上瞧得都傻了，這什麼操作，這是在暗鬥嗎？是我智商下線沒有看出來嗎？
    沒一會兒，一盤肉就清空了，江洋露出滿意地笑容，“我就知道你能吃完。”
    尚思擰了擰眉，總感覺有哪兒不對。
    江洋端起空餐盤轉身走向餐具收納點，背對著尚思和蘇安然，眼中閃過一抹精光，傻逼。
    從食堂出來，江洋走在前麵，反正太陽這麼猛，回院裏的林蔭道就這一條，尚思肯定得走這路。
    尚思慢吞吞地跟在後麵，視線一直在江洋的後脖子逡巡。太瘦了，也太經不得曬了，整個脖子看上去就隻剩一層皮，還被曬得紅彤彤的，整個一可憐見兒的。
    快到院樓，尚思加快了腳步，幾大步攆上江洋，一腳踩在江洋的腳後跟上。
    江洋一個趔趄，往前撲了一下，又急急穩住，垂眼一看，鞋後跟被尚思踩住了。
    “不好意思，沒看到。”尚思挪開腳。
    幼稚……
    江洋白了尚思一眼，翹起腳把鞋跟拉上。
    “你不是要住我那兒嗎，東西什麼時候搬？”
    江洋身形一滯。你有這麼好心？肯定憋著壞又想整我。
    “等晚上再說吧。”
    尚思氣得夠嗆，我主動給你台階下，你還端著了，我那房子從沒讓別的人進去過，上次蔣俊傑想蹭一晚住都被趕出去了。
    “晚上有晚練，到時候別求我幫你搬東西。”
    江洋暗自咬牙，臉上帶笑，“求你了，別幫我，讓我為搬家公司的工人們盡一份綿薄之力吧。”
    “學校有規定，早八點前、晚六點後搬家公司進不來，擾民。”
    “這什麼破規定，搬家又不是施工，這簡直就是強人所難。”
    “不強一點怎麼治你這種不識抬舉的人呢。”
    “……”
    尚思口頭上占了上風，痛快地甩開步子去停車場開車。
    還沒到車跟前，遠遠就瞧見引擎蓋上擺著一瓶礦泉水，當下心情好，他也沒介意，走過去提起礦泉水瓶直接一個拋物線送進了垃圾桶，然後扭頭打開車門，打算開空調先把車裏的熱氣散一散，結果手剛扶到方向盤上就燙得他哆嗦了一下，抬手一看，掌心燙得緋紅，皮上還沾著兩條膠質的黑色細絲。
    再看方向盤，方向盤套的上麵那頭居然被烤出了一個大洞，套子都化了。
    尚思把垃圾桶裏的礦泉水瓶撿起來看了看，發現這瓶子被人戳了個洞，卡著一小塊碎鏡子，他又重新把礦泉水瓶放回引擎蓋原位，隻見猛烈的陽光射過瓶身，聚攏了一束強光直射在方向盤上，光線的聚點就在被烤出的洞裏。
    尚思慢慢地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小踏板。
    而另一邊，江洋悄默地溜進了學院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