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想對我說教嗎？”
    林說文忽然擺出了一副十分輕蔑的態度，他往椅子後一靠，一手撐在椅子的把手上支著頜骨，一手虛虛地覆在腹上，兩條腿疊著，他下意識地想要翹個二郎腿，但他現在確實翹不起來。他鮮有這樣氣勢的時候，尖銳的，霸道的，高傲的，就好像有著他那個被稱為皇帝的姐姐的一絲影子。
    程經籍不寒而栗，在林說文輕蔑的審視目光下，他雙手合十，最後說了：“對不起。”
    林說文的氣焰少了幾分，眼簾包住了半片瞳仁，他的手在椅子的把手上一撐，腕處的經脈淺淺凸起，手串的珠子碰撞在一起發出細微但幹淨的聲音。
    “程經籍，不要管那麼多事，我沒那麼好脾氣跟你們解釋那麼多。我可不想到了南省還要被人限製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
    他走了，書房的門被輕輕地一摔。程經籍在書桌那發愣，他就說自己肯定有什麼東西沒想起來，剛剛林說文這麼一說他就立即想起來了，去掃墓那天，林玉柏和林燦跟他說的所有話。他想著一定要找個機會和林說文好好談談人生，但現在的情況大概是他才有聽林老師諄諄教誨的機會，還遠遠不到教育林說文的機會。
    自程經籍挑了這個問題後，林說文就又對他冷了臉，連續好幾天都隻拿幾聲“嗯”敷衍他，程經籍愁得不行，好在，等到了南秦的運動會。
    林說文本來是打算在運動會這天請假的，校方雖然說無故不得缺席第一天的項目，但林說文這種有信息素過敏的誰也不敢勉強他，而趙耀我又突然求他去參與運動會的主席台報幕，因為上學期趙耀我幫他代了好幾場監考，他正愁沒機會還他這個人情，於是他就答應了，反正對著稿子念而已，又不累，還曬不到太陽。
    隻是有一點林說文始終想不通，主席台報幕向來都是由藝術學院的負責，光播音主持專業就有兩千三百人來競爭這四個主持位置，趙耀我為什麼偏偏要來找他？直到運動會當天，負責攝像的無人機第八次出現在他眼前他算是知道趙耀我什麼算盤了。
    不過是主任的想法而已。
    沒辦法，應都應下來了，人都在主席台上了他還能臨時摔椅子不幹嗎？他扭頭去看後邊高出坐著的主任，主任和他的目光一撞就心虛地別過頭去佯裝和院長說起話，兩人都不太敢看林說文，儼然一副狼狽為奸的模樣。
    “林老師，林老師。”一個細小的聲音傳進林說文的耳朵裏。
    林說文回過神來才發現已經輪到他了，他順手打開了麥克風，照著稿子念了自己的詞，他自認為他隻是照著不知道是誰寫的簡陋稿子中規中矩地念了一段，結果就引來了體育館對麵觀眾台上一處莫名其妙的歡呼。
    南秦大學的運動會的管理比較鬆，也允許社會各界人士進來參觀。林說文記得那一處就是劃定給校外人員的。他看著那群人感覺很熟悉，但因為距離太遠實在沒辦法看清，隻好把麥克風一關，趁著錄像的無人機沒在拍他，他便拿出手機對著那處放大，一拍。
    照片上的那一處上的人很特別，都戴著口罩和鴨舌帽，嚴實的連頭發絲都沒露，這是親媽來了都認不出來的程度，但人群中有個穿著灰色運動服的人沒戴口罩，定睛一看，程經籍。有了這麼一個線索，那那個坐在最外圍穿著個裸色高跟鞋的怎麼看怎麼像徐今釋，於是乎，不到一分鍾，林說文把剛剛猴叫的那一堆都認全了。
    林說文嘴角一抖，火氣就衝上了腦子。這家夥敢騙人？他就知道今天臨出門程經籍厚重臉皮找他搭話還反複強調他今天要帶公司的人團建是為了什麼了。敢情來大學生運動會團建？有才啊，程老板。
    他又一次打開麥克風念了自己的詞，而後也不避諱那個一直在拍他的攝像機了，直接點開手機，在聊天軟件的界麵滑了兩下找到了最下邊的程經籍，簡潔明了的發過去一個問號。
    他就盯著程經籍，等了一分鍾見他沉迷於高思修領舞地芭蕾舞，咬咬牙，直接對著問號就是一陣連點。大概是腿上的震動已經無法忽視，程經籍終於拿起了他的手機，林說文也放手了。
    很快，程經籍的消息也發過來了。
    ——？
    ——你就看到我們了？我還想給你個驚喜？
    林說文氣到想笑，這算哪門子驚喜？
    ——為什麼來這裏團建？
    程經籍給芭蕾舞鼓了一個極其熱烈的掌，在主席台的聲音又響起的時候他才給林說文回消息。
    ——本來我們是要去看戲接受一下傳統文化的熏陶的，結果我昨晚想起了你們今天運動會的，我還記得我要幫你大殺四方，你把我的500塊零花錢漲回來。你可不能食言，你得對你肚子裏那位做好表率啊。
    林說文：“……”他原本以為程經籍不會來了。程經籍恢複記憶後他就把卡的限度放開了，畢竟是要上班應酬的人一天就500塊錢是不可能的，要不是程經籍提這一茬他都沒發現程經籍這段時間一天最多花499。99。
    ——不用。限度給你調了，一天五萬。
    程經籍回複得很快。
    ——那敢情好啊，那我就更要大殺四方，要不然對不起這每天五萬塊。
    林說文麻了。隨程經籍去了，隻是又發了一條消息讓程經籍不要引導那群藝人在他說話的時候猴叫。奈何，程經籍回複道：
    “我也沒辦法，你看我震得住他們嗎？我又不給他們開工資又不管他們通告的，就是個幫他們收拾爛攤子的，話語權還沒你這個投資人重。”
    總之，猴叫依舊。林說文就算尷尬到想摳腳也沒機會過去給他們一人一巴掌。
    約莫一小時後，各個學院的學生和教職工方陣終於走完了，他們主席台上的四個學生兩個老師的工作也告一段落。接下來是學生的團體操表演，六個人一起把麥克風關掉後都不約而同地靠在了椅子上休息。林說文是下意識地去扶腰，他總愛腰酸，雖然他剛剛已經盡量偷懶著用最舒服的姿勢坐著，但坐了那麼久還是不行，活動完脖子又伸了個懶腰。
    “林老師，好可愛啊。”旁邊的beta李老師冷不丁來了這麼一句。
    林說文被嚇到伸到一半的懶腰都停下來，手都觸電似地收了回來，而後就是一臉驚恐地看著李老師。
    李老師尷尬地笑笑，用手扇著風解釋說：“不好意思，我確實像個變態了，但是今天的林老師真的很可愛，剛剛一直對著手機氣鼓鼓的，伸懶腰還特別像我家小貓。不好意思啊。”
    林說文的嘴角抖個不停：“沒，沒事，有那麼像嗎？”
    他平時和李老師幾乎沒有交流，被李老師這麼一說他確實尷尬，要是別人這麼說他可能會不喜歡，但這個李老師確實像是單純地誇讚，沒什麼惡意。但是，但是，他還是接受不了他雖然是個omega但還是個大男人，卻被一個beta誇可愛。
    “很像啊。”李老師接著說：“我們家那隻小橘貓去年夏天懷孕的時候也這樣，在陽光底下伸懶腰，林老師要看嗎？你們真的很像。”
    林說文一驚，下意識地又去護肚子：“李，李老師……”
    “哈哈哈。”李老師笑了，而後壓低聲音說：“我懂，我都懂，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嘛，沒關係，我會保密的。放心，你穿著外套肚子不是很明顯，我是過來人見多了，一眼就能看出來。”
    林說文硬著頭皮陪著笑了兩聲，手在桌上一撐，說：“我去個洗手間。”
    在洗手間裏，林說文一回想起李老師的笑就渾身發麻，繼而又轉著身子在洗手台的鏡子轉了好幾圈，確認在外套的掩飾下肚子真的不會很明顯才放心。他今早胃口好就多喝了一碗粥，現在越想越後悔。
    “林老師，你幹什麼？”程經籍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出現在了洗手間裏。
    林說文嚇了一跳，他感覺程經籍出聲那一刻他的心都停了一拍。他轉過身，兩手在洗手台上一撐，正對著程經籍質問道：
    “你想幹什麼？”
    程經籍兩手一攤，擺出的模樣極其無辜：“我關心你啊，我看你從主席台那急匆匆地往洗手間跑以為是這味道太雜你不舒服，我追上來看看你要不要個臨時標記。”
    “不，不用。”林說文一口否決。
    “行唄。”程經籍搖頭晃腦地歎了口氣，說：“你加油，你播音還挺好聽的，付琪還說哪天要跟你請教一下怎麼用最平淡的語氣說出最鼓動人心的話。”
    付琪是程經籍剛簽地一個藝人，是鬆華學院播音係的。
    “學不了，天賦。”說完，林說文就走了。在他走出門口的那一刻程經籍隱約聽到了一句話。
    “好好比賽，別丟我的臉。”
    程經籍這種時候是挺信任自己的耳朵的，他揚起嘴角，喊道：“保證賽出水平賽出風采哈，林老師。”
    洗手間內突然出來一個人用十分慈愛的眼神看著他，問道：“同學你是商學院的吧？好精神啊，學號報一下？”
    程經籍：“……我是教職工家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