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光沒給程經籍這個機會，大勺一挖，一勺新的餃子帶著湯就進了林說文的碗。一勺餃子也沒幾個，他幾口又吃了個幹淨，彼時程經籍碗裏還剩一個，林玉柏碗裏倒隻剩半碗湯了。
    誠然，林說文吃東西從來沒那麼快過，連提光都有點震驚。緩過來以後又問：“還要不要？”
    林說文還想了想，先是點頭，但提光剛準備去拿大勺他又搖頭反悔了。
    “算了，不要了。”
    “行。”白提光說道：“也好，你吐得厲害，吃太飽反而容易再吐。你緩緩，待會我給你那份多盛點。”
    林玉柏捧著小半碗餃子湯喊道：“提光伯伯，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開小灶！”
    不等白提光說話，林大伯就冷哼一聲，說道：“你小子不行，你自己想想，你結婚幾年了，啥都沒生出來，要你什麼用處？”
    林玉柏的表情活像吞了一隻蒼蠅：“林燦不也是？別隻說我不說他啊。”
    林大伯麵不改色：“所以你們倆一起沒用。還想著開小灶，自己開去，再過幾年小卓都要分化了，你們兩個還什麼都沒生出來！”
    程經籍在旁邊默默端著餃子湯在那嘬，欣賞著這出催育大戲。程家親戚凋零，但程經籍去過兩任女朋友家過年，見識了太多春節檔的催婚催育，來林家之前他幻想過關於林家過年景象的可能，但他是真沒想到，林家這種家室的人還能像普通的市井小民一樣，過年不僅打麻將還催婚。
    林玉柏受不了催育話題，把碗往桌上一歇就捂著耳朵往外跑，嘴裏還喊著：“催我有什麼用啊，我能一個人把孩子生出來嗎啊啊啊啊！”
    林說文舒了一口氣，看程經籍咬著湯碗樂嗬嗬的，一副看戲看得相當滿足的模樣，便用腿輕輕撞了他一下而後起身說：“那我們也先走了。”
    程經籍後知後覺，把碗慌慌張張地放下，站起來說了句“謝謝大伯伯父”。林大伯擺擺手，示意不留人了，他們剛起步，他也重新拿起了擀麵杖。
    出了門，林玉柏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但剛剛寫對聯的筆墨紙硯都還在，林說文和程經籍隻能一人拿一些送回林玉柏母親那兒。從大伯家到林玉柏父母家的屋子有段距離，還要經過中間林爺爺和林奶奶的院子，天上的細雪還在飄，慢走著無聊，便由程經籍挑了話題。
    “林老師，你去年也被催婚嗎？”
    “沒有。”林說文解釋說：“我不是有信息素過敏症嗎？很多人的信息素我都不能接觸，門當戶對的信息素不合適，信息素合適的門不當戶不對，這是他們的問題。”
    “不是有曲俊燕嗎？”
    兩人穿過一道門，林說文才回答說：“沒有，他們在今年十月以前從來沒有提過我跟他在一起。畢竟曲家也不是什麼人都要的。”
    “你他們都不要？他們家要給曲俊燕配公主？”
    林說文不說話了。程經籍咬咬舌尖，又問：“那他們今年怎麼就提起來了？”
    “能有什麼理由？年齡都大了，隻要能結婚就好了吧。”
    哦，妥協了。
    “那你怎麼沒選曲俊燕？我一個外人都看得出來他喜歡你，我看你們兩個各方麵都挺合適。”程經籍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至少比跟著我合適，對吧？”
    林說文又沉默了，就在程經籍以為自己拿不到答案的時候他就回答說：“他喜歡我我就必須回應他滿足他嗎？這算什麼？道德綁架嗎？如果這樣，我是不是該把自己分成幾十份？什麼歪道理。”
    這回換程經籍啞口無言了，理確實是這麼個理了，怪他沒反應過來。這時，林說文又說道：“跟你說過，少看點網絡小說，消遣可以，別陷進去也別當真了，他們大多數都是不符合現實邏輯的。”
    程經籍恨不得找個地洞躲起來：“好了，師傅別念了。”
    兩人走到林家中間的大院子，正撞見一群眼生的人搬著箱子往院子裏走。林說文讓程經籍停下給他們讓了路，又見他臉上的疑惑便主動解釋說：“這些是爺爺請來唱戲的。奶奶喜歡看京戲，我們就陪著她看，幾十年下來都習慣了。”
    程經籍不可思議地問：“你們都不看春晚的嗎？”
    林說文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怪物：“你想看嗎？有票，去現場看，要嗎？”
    程經籍：“……謝謝，不用。”
    他們聊的這會兒搬箱子的人已經進到了裏邊，兩人也抬起了腳步。一路上遇到了些人，紛紛打了招呼。趁沒人的時候程經籍又感歎說：“你們家親戚都好熱情啊，我來之前還以為他們都會像你一樣冷冰冰的。”
    林說文對此隻是不鹹不淡地說：“哦，是嗎。”似乎不太讚同他的說法。
    程經籍有一種怪異地感覺，林說文回到京城以後眼看著是比在南省的時候笑得更多了，但周身的氣氛卻更壓抑了，很矛盾，矛盾到他一直告訴自己是錯覺。
    終於到了林玉柏的院子，他們走的時候院子裏就隻有林玉柏的母親，這會兒他們回來就多了個高大的alpha，穿著厚厚的羽絨服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發達的肌肉，一米八六的程經籍站在他麵前都顯得嬌小。
    那人先喊了林說文：“說說。”
    林說文點點頭，又給程經籍介紹說：“這是小玉的alpha，齊範。齊範，這是程經籍，我的alpha。”
    齊範禮節性地和程經籍握手打了招呼，又問林說文：“小玉呢？不是跟你們一起嗎？”
    “他剛剛在大伯那裏被催育，煩了就跑了，我也不知道他到哪去了，你自己給他打個電話吧。我們先走了。”
    齊範點頭，林玉柏的母親還想再留他們一會兒但林說文拒絕了。剛走出院門林說文便嚴肅地提醒程經籍：“不用跟齊範多接觸，他這個人不適合你深交。”
    “為，為什麼？”
    林說文沒回答，程經籍想，畢竟是林家親戚，他這是新姑爺初來乍到，原住民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林玉柏父母的院子和林說文住的院子並不算遠，兩人也想著回房偷懶，結果剛走沒幾步許蕎禾的消息就過來了，原來是林嬖他們夫妻倆和林頌風都回來了，他們又得穿過中間的大院子去許蕎禾那。
    林說文還沒進到許蕎禾的院子就聽見裏邊吵吵嚷嚷的，想來又是林嬖在灑水。林嬖作為林家賺得最多的alpha，每年給小輩們的紅包和禮物都是最闊綽的。這就導致每到過年林嬖就像個孩子王，許蕎禾每年都感歎，說林嬖小時候是孩子王，長大後還是孩子王。
    兩人一進門，果然，林嬖被一群小孩圍著，正拿著包裝精美的禮物一個一個往外派。好一會兒，禮物派完，孩子們都心滿意足地跑了，這院子安靜下來，林說文才敢從門口往裏走。
    林嬖懶腰伸到一半，瞥見林說文立馬就衝上前抱住了他直喊“累”，而後又直接把他往裏邊拽，完全忽略了旁邊那麼大個程經籍。
    程經籍習慣了，他早就預料到林嬖不會給他好臉色的，畢竟在林嬖看來他和人販子有什麼區別？嗯，遠離弟控，人人有責。
    屋裏，菜香四溢，林頌風剛換了居家的衣服準備進廚房幫許蕎禾，沙發上坐著個很恬靜的男omega，見林又岐黏在他身上撒嬌，程經籍不用想就知道這是林嬖的omega，他記得是叫葉書因。
    程經籍在此之前一直覺得林嬖這種大弟控找omega肯定會找個跟林說文像的，現在看來是他齷齪了。葉書因雖然和林說文一樣屬於安靜的那類人，但林說文對所有人都是有防備的，像隻刺蝟，而葉書因看上去就是溫柔的，像個絨球，或者說風吹起的麥田。
    林又岐那小孩抱著他爸爸的手一本正經地說：“爸爸你不知道，舅父可凶了，我今天早上就想關心一下小舅舅，結果他就凶我，嚇死我了。”
    程經籍：“……”好啊，惡人先告狀。
    好在，葉書因了解自己兒子什麼德行，完全不信他的鬼話，而是轉而問林說文：“怎麼回事？”
    林說文如實說了，說話的時候還沒逃開林嬖的懷抱，林嬖此時就像一隻饜足的樹袋熊，把林說文當成了樹。林又岐縮在他爸爸身邊不敢動，林說文說到一半他還小聲地嘟囔著“我沒有”。
    今天這些話要是程經籍說出了的，林嬖頂多訓斥幾句就簡單翻篇了，但這話由林說文說了，這就證明林說文也不高興了，她就不可能這麼敷衍了，重重咳了一聲，林又岐嚇得一抖，小小聲地喊“爸爸”，葉書因是個明事理的，也說道：“道歉，岐岐。”
    林又岐徹底孤立無援，隻能淚汪汪地跟林說文和程經籍道歉，這次要比早上情願多了，淚水也多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有什麼天大的委屈。
    “還有。”林說文又對林嬖說：“阿姐，不要在他麵前罵人，他才多大？什麼都在學，他萬一從小就養成了隨口罵人蠢蛋的毛病怎麼辦？”
    林嬖一噎，她“蠢蛋”還記得自己罵的是誰，略有點心虛地瞥了一樣程經籍，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對林又岐說：“晚點再教育你，你現在先反思，別成天好的不學學壞的。”
    “嚶。”這下林又岐是真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