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回家那天在馬路邊上吐了個半死，林說文就一直病懨懨的，好在南秦大學已經放假了，他也不用去上課，否則程經籍真的怕他上課上著上著昏過去。
    劉媽私下裏悄悄問過程經籍林說文是不是懷孩子了，程經籍也不敢亂說，他又不是omega也沒懷過，林說文本人也天天跟他說“沒事”，所以他也隻能跟劉媽說不清楚，他可不想被林說文拿造謠為理由一頓陰陽怪氣。
    劉媽和紅嬸一樣是過來人，把一切看在眼裏，自己也有幾分把握。所以即使林說文什麼都沒說她也小小心地按照懷孕omega的方法來照顧他。
    回南省的第五天早上，林說文終於把試卷改完，分數也核對登記完畢，終於能抽出時間去一趟醫院了。奈何他運氣是真的不怎麼樣，隨手掛個號就遇到了他27年來最討厭的醫生。
    方慈詮，還是一頭亂糟糟的黑發，一副老舊的黑框眼鏡，白大褂也皺巴巴的。他戴著統一的藍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就露一雙眼睛來打量來人。
    “哦，是你啊，熱心腸的老師。”方慈詮認出了林說文，眼角向下一彎，好像和他很熟絡一樣問道：“怎麼了？這次又是幫哪個學生繳費？還是你自己？”
    “我自己。”林說文把掛號單往桌上一拍，順勢坐了下來。他真的很討厭這醫生，光看見火氣就大，忍不住就把眼珠子往上一揚，像翻了個白眼。
    “就這麼討厭看見我？我沒惹過你吧？”方慈詮停下筆一想，恍然大悟：“哦，那天笑你和你家那個憨憨的alpha了。”
    林說文：“可以不說廢話嗎？除了我你還有，至少十二個病人。”
    “是是是。”方慈詮將筆一歇，拉開抽屜拿出了一根鐵發箍，把劉海扣到了天靈蓋上才開始問：“來，說說哪不舒服？”
    “頭暈，乏力，經常小腹抽痛，晨起會惡心，食欲不振。上次發情期是一月二號，有同房行為。”
    方慈詮的廉價圓珠筆在單子上飛快地寫著：“還挺標準，我看你還挺有把握的，在家自己測過嗎？”
    “測過，陽性。”
    方慈詮瀟灑地把最後一筆寫下，把單子往前一推，抱怨說：“那你直接加我給你開hgc的單子就行了嘛。拿起，繳費，然後二樓抽血化驗。等一個小時就行，我們醫院出結果，速度全市第一。”
    他話沒說完，林說文就拿著單子走了，出門的時候還順便帶上了門。
    林說文也不是第一次到這個醫院了，一切都輕車熟路，也對這個醫院的人流量有著清醒的認識。他排了半小時隊終於繳上費，又跑了二樓去抽血，他怕疼，抽血的護士才把針展示出來他的後脊就開始犯涼，好不容易閉著眼睛讓護士把針紮進去了，他就控製不住地一抖，把年輕的護士嚇得不輕。
    在等結果的一個小時裏，林說文就直接坐在了候診區等，好巧不巧就遇到了回醫院複查的邱琳琳。小姑娘看見他還有點局促，在他的注視下咬了好久的嘴唇才敢靠近他。
    他打量著她，感覺她比上次見麵更瘦了，手上的傷也更嚴重嚇人了。她不敢坐下，但他感覺讓她站在自己跟前而他坐著這樣的感覺很不好，他不習慣這樣居高臨下，便勒令她坐下。
    邱琳琳搖搖頭，從自己陳舊的布藝挎包裏拿出了一疊現金，目測著有一萬元左右。她把它們雙手奉上，向林說文鞠了一躬：“謝謝你，林老師。欠你的錢，我現在隻能湊出這麼多，好不容易遇到你了，請你先收下這些。”
    借給邱琳琳的錢對於林說文來說隻是一點小數目，雖然他平時消費不高，但畢竟是世家子弟，林嬖又是商業皇帝，眼界還是有的，這點錢就算邱琳琳不還他也不會計較。但現在邱琳琳把錢奉上，他又不會拒絕，畢竟，在他眼裏，邱琳琳不是會接受施舍的人。
    他雙手接過錢才發現自己出門很清簡，就帶了一個手機出門，所幸大衣的口袋夠大，把錢分成兩遝，剛好塞進了兩邊的口袋。
    還了錢邱琳琳就走了，她也知道自己和林說文的關係尷尬，也不會自討沒趣地來找他閑聊。林說文其實還想問問她最近怎麼樣？不過她竟然走了那就算了。
    他在候診區裏跟以前的大學同學打了一通電話，那是學生時代和他比較好的一個同學，現在在北方的一所大學裏當講師，也做的是古漢語方麵的研究，平時沒事會來和他探討點專業知識。這樣一通電話下來，檢查結果也出來了，他自己看了一眼那些數值，不用方慈詮下定論他就確定自己終於擺脫了小概率事件。
    然而，他也知道自己終歸不是醫生。就算再不想和方醫生打交道他還是帶著化驗單回了門診。當時診室還有人，林說文在門外稍微等了一會，等那人出來才進去把化驗單遞給了他。
    方慈詮極其敷衍地瞥了一眼化驗單，便說：“出門，左轉，盡頭，B超室，然後帶著單子回來找我。”
    在林說文去血檢的一個多小時裏，方慈詮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話簡單了很多，也沒心思搞那副不著調的樣子了。林說文還慶幸了一會兒，結果他帶著單子回來後，方醫生又變回了那個姓方的。
    現在已經是十二點多，這家醫院門診是有午休的，這會兒已經沒人了，林說文本來想著出去吃個午餐再回來，結果鬼使神差地朝門裏看了一眼，發現方慈詮竟然還在，他這會拉下了口罩，露出長滿胡茬的下巴正舉著年代感極強的水壺在往嘴裏灌水，咕嘟咕嘟的聲音傳到門外，讓人懷疑他已經八百年沒喝過一口水。
    畢竟是休息時間，林說文也不想因為他在那就去勒令他加班，抬腳剛要走，方慈詮就衝到了門口對他說：“不是，我就等你你還跑了？你是真的閑還不嫌累啊，進來進來。”
    方慈詮成功把他的病人叫回來後，將口罩重新拉上，伸手要了他的單子一看，從電腦裏調出影像，對著電腦屏幕目不轉睛道：“孕囊很清晰啊。要嗎？”
    “什麼？”林說文沒反應過來。
    “我問你要不要？真是的，中文係的老師對語言要求都那麼高嗎？OK，我用標準普通話問一遍，你是否有終止妊娠的打算？”
    “沒有。”林說文有點生氣，覺得這個問題真的很沒有禮貌，“你們對每個人都這麼問嗎？”
    “生什麼氣啊，換個醫生也這麼問你。”方慈詮的眼睛依舊一轉不轉：“你要放三十年，哦不是，十年前，我們的第一句話都是恭喜，現在，意外懷孕不想要的那麼多，你要是跟他說恭喜，他下一秒跟你預約人流多尷尬，還不如直接問要不要。”
    林說文深吸了一口氣，吐出個字：“要。”
    “嗯，恭喜，孕六周。”方慈詮的手在鍵盤上噼裏啪啦地打了幾下，又問：“你的信息素水平真奇怪，有什麼這方麵的疾病嗎？”
    “有，三型信息素過敏。”
    林說文此話一出，方慈詮點鼠標的手指一頓，而後，他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問：“那你多注意，你自己應該也清楚，信息素過敏有什麼忌諱，在妊娠期你會對各種信息素都會更敏感，這種情況隻會更嚴重，你下次孕檢就把以前的病曆報告都帶過來。”
    他又小聲嘀咕了道：“要放別人就不建議妊娠了，信息素過敏症妊娠，醫療條件差點就是要命的，但沒辦法誰讓你家有皇位要繼承……”
    辦公室很安靜，也隻有他們兩個人，再小聲地嘀咕林說文也聽得一清二楚。
    “我聽到了。”
    方慈詮抬眼：“哦，所以有什麼感想？”
    林說文說：“在京城的時候醫生說過沒有問題。”
    方慈詮聳聳肩：“我剛剛的話是根據我以往的患者得出的小聲抱怨，隻是被你恰巧聽到，不代表對你的診療結果。你別放在心上。我還沒看過你以往的檢查報告，所以也不敢說你的身體到底適不適合妊娠，就這樣。”
    他的手指往鍵盤上一敲，趁著打印機工作的時候他又囑咐說：“你們家那個憨憨alpha不太忙吧？下次檢查就帶他一起來，必要情況下，他得抽幾管血。”
    “嗯。”林說文敷衍一聲。
    方慈詮吧打印好的熱氣騰騰的紙塞進文件袋，遞給林說文，又把他一天要重複十幾遍甚至幾十遍的早期妊娠注意事項說了一遍。
    林說文垂著眼簾聽完，說了一句“謝謝”，剛要走，方慈詮又叫住他，從抽屜裏拿出新的口罩遞給他，說：“戴好，醫生建議，除了你家alpha的信息素你要多接觸，剩下的，無論是alpha還是omega的信息素都是越少接觸越好，特別是那種人造信息素。”
    林說文沒接，從外套裏的夾層了拿了自己的口罩出來，說：“自己帶了。”
    方慈詮一噎，將手一收，口罩又回到了抽屜裏：“行吧，慢走不送。”
    林說文真的走了，方慈詮整個人就癱軟到了椅子上，手腕處不停地揉搓著幹澀疲憊的眼睛，完了就是一陣長歎。

    作者閑話：

    今天很早，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