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聖瑪利亞女子修道院(一)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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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非人的結算空間裏,那聲宣告副本完成的【叮!】音猶在耳,帶著一種電子質感的終結意味。然而,顧魅音甚至沒來得及看清自己獲得了什麼獎勵積分,也未能與身旁那個蒼白的身影交換一個劫後餘生的眼神——哪怕那眼神裏可能隻有聞人彧特有的、深不見底的平靜或一絲未散盡的病態饜足。
    一股沛然莫禦、完全無法抗拒的吸力猛地攫住了他們!
    像是被投入了無形的深海漩渦,空間在眼前瘋狂扭曲、拉伸、破碎。顧魅音隻覺得五髒六腑都要被這股力量撕扯出來,意識被攪成一團混沌的漿糊。他最後看到的景象,是聞人彧同樣被無形之力拉扯得模糊的身影,以及結算空間那純白的光幕如同劣質牆紙般片片剝落,露出其後濃得化不開的、令人心悸的黑暗。
    沒有過程,隻有粗暴的轉換。
    “砰!”
    “呃!”
    兩聲沉悶的撞擊幾乎同時響起。冰冷、堅硬、帶著塵土和苔蘚腥氣的觸感瞬間取代了結算空間的虛無。顧魅音悶哼一聲,感覺自己的後背和手肘狠狠砸在了某種粗糙的石麵上,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他劇烈地嗆咳著,冰冷的雨水立刻灌進了他的口鼻,辛辣而窒息。
    雨。
    滂沱的大雨。
    不是江南小鎮那種纏綿的陰雨,而是狂暴的、冰冷的、帶著某種沉重黏膩感的傾盆之雨。豆大的雨點密集地砸落,發出震耳欲聾的嘩嘩聲,仿佛整個世界都在被這雨水衝刷、捶打,刺骨的寒意穿透了單薄的衣物,單薄的襯衫和束腿褲,有點像中世紀的衣服,瞬間浸透骨髓,讓他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
    他掙紮著撐起上半身,甩掉糊在臉上的濕發和雨水,勉強睜開被雨水打得生疼的眼睛。
    黑暗。
    濃鬱的、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籠罩著一切。隻有天際偶爾劃過一道慘白色的、無聲的閃電,短暫地撕裂厚重的雨幕和夜幕,將周圍的一切映照得如同鬼魅的舞台。
    就在這一閃即逝的慘白光芒中,顧魅音看清了身處的環境。
    一條狹窄、肮髒、泥濘不堪的石板小路。雨水在低窪處彙集成渾濁的水流,裹挾著枯枝敗葉和不明汙物汩汩流淌。道路兩旁是高聳、沉默、散發著巨大壓迫感的黑色建築輪廓。它們並非民居,而是某種結構森嚴、線條冷硬的宗教建築——哥特式尖頂刺破雨夜,如同指向地獄的利爪;厚重的石牆上布滿雨水衝刷的深色痕跡,如同幹涸的血淚;狹長而高聳的彩窗鑲嵌其中,本應描繪聖潔故事的玻璃,在閃電映照下卻隻反射出渾濁扭曲、毫無生氣的暗光,仿佛無數空洞的、窺視的眼睛。
    一座龐大、古老、浸透在雨水中散發著腐朽與不祥氣息的修道院建築群。
    “聖瑪利亞女子修道院”。
    一個冰冷的名字伴隨著強烈的認知直接烙印進顧魅音的腦海,如同副本的強製通告。沒有係統麵板的提示音,隻有這名字帶來的、深入骨髓的陰寒。
    “咳……聞人?”顧魅音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聲音在暴雨中顯得微弱而嘶啞。他艱難地扭頭看向旁邊。
    聞人彧就倒在離他不到兩米的地方,半個身子都浸泡在渾濁的泥水裏。他同樣渾身濕透,蒼白的臉在閃電的映照下白得近乎透明,漆黑的發絲黏在額角和臉頰,水珠不斷滾落。他似乎摔得更重,蜷縮著身體,一隻手死死按著側腹,指縫間有暗色的液體混著雨水滲出——不是血,更像是某種粘稠的汙泥,散發著淡淡的腥氣。他緊閉著眼,眉頭緊鎖,像是在抵抗某種劇烈的痛苦或眩暈,長長的睫毛被雨水打濕,微微顫抖著。
    “聞人彧!”顧魅音心頭一緊,也顧不上自己的疼痛,手腳並用地爬過去。泥水冰冷刺骨,讓他牙齒打顫。他伸手想去扶他,“你怎麼樣?”
    就在顧魅音的手即將碰到聞人彧肩膀的刹那,聞人彧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在閃電慘白的光線下,那雙平日裏幽深如古井的眼眸,此刻竟亮得驚人,瞳孔深處仿佛燃燒著兩簇冰冷的、非人的火焰。沒有初臨險境的迷茫,沒有受傷的痛苦,隻有一種極端敏銳的、如同淬毒刀刃般的警惕和……一種近乎貪婪的、對周遭邪惡氣息的捕捉欲。他死死地盯著顧魅音伸過來的手,眼神銳利得幾乎要刺穿皮肉,讓顧魅音的動作瞬間僵住。
    “……別碰。”聞人彧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砂紙摩擦過喉嚨,帶著一絲極力壓製的顫抖。他撐著地麵,極其緩慢地坐起身,動作間牽扯到傷處,讓他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但那雙眼中的光芒卻絲毫未減。他不再看顧魅音,而是像一頭受傷但感知全開的野獸,警惕地掃視著四周——那高聳的、沉默的黑色建築群,那傾盆的、仿佛永無止境的大雨。
    “這是什麼鬼地方?”顧魅音收回手,聲音裏帶著驚魂未定的餘悸和壓抑的怒火,“就算是初始副本也不用結算還沒完成就把我們扔過來吧?!這流雲鏡…”
    他的抱怨戛然而止。
    因為,就在這震耳欲聾的暴雨聲中,另一種聲音,極其微弱卻又無比清晰地穿透了厚重的雨幕和水聲,鑽入了他們的耳中。
    那是……歌聲?
    不,不是歌聲。
    是吟誦。
    低沉、單調、毫無起伏,帶著一種令人極度不適的、非人的韻律。不是一個人,而是許多個聲音重疊在一起,整齊劃一,如同冰冷的機械在複讀著某種古老而邪惡的禱文。聲音的來源似乎就在道路盡頭,那片最龐大、最陰森的修道院主體建築深處。
    “……Corpus…offerimus…SanctusSerpens…devorabit…renascetur…”
    (……獻上……身軀……噬己聖蛇……將吞噬……將重生……)
    斷斷續續、意義不明的古老語言,又或許也許是拉丁語的某種變體?那語言混雜在雨聲中,每一個音節都像冰冷的蛇,纏繞上人的心髒,帶來一種粘稠的窒息感和靈魂層麵的汙穢感。
    顧魅音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尾端猛地竄上頭頂,比冰冷的雨水更甚。這聲音……這吟誦……充滿了對痛苦、對自我毀滅的麻木頌揚!他下意識地摸向腰間,指尖觸碰到一個冰冷堅硬的物體——是那根布滿了蛛網狀裂痕的指骨骨哨。它還在!雖然布滿裂痕,觸手依舊冰涼刺骨,仿佛內裏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力量。這給了他一點微不足道的安慰。
    聞人彧的反應則截然不同。他側耳傾聽著那非人的吟誦,蒼白的臉上非但沒有恐懼,反而緩緩地、極其詭異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近乎愉悅的弧度。他按住側腹的手似乎也鬆開了些,仿佛那吟誦聲本身具有某種麻痹痛苦的力量,或者說,那聲音裏蘊含的邪異,比身體的創傷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聽到了嗎?”聞人彧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奇異的、病態的興奮,“這「安眠曲」……可真夠特別的。像無數條蛇在啃噬自己的尾巴……”
    他的比喻讓顧魅音胃裏一陣翻騰。
    就在這時,道路前方緊閉的巨大修道院鐵門,在連綿的雨幕中,伴隨著一陣令人牙酸的、生鏽金屬摩擦的“嘎吱——嘎吱——”聲,緩緩地、沉重地向內打開了。
    門內並非想象中的庭院,而是一條幽深、仿佛沒有盡頭的拱廊。拱廊兩側似乎點著壁燈,但那燈光並非溫暖的橘黃,而是一種極其微弱、如同將熄未熄的灰燼般的慘綠色,勉強勾勒出拱廊濕漉漉的石頭輪廓,反而將更深的黑暗襯托得更加濃重。
    一個身影出現在拱廊的入口處,站在那慘綠色的微光邊緣。
    那是一個女人。穿著一身漿洗得過分挺括、白得刺眼的修女服,寬大的頭巾將她的頭發和大部分臉頰都包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眼睛和一張緊抿著的、毫無血色的嘴唇。
    她的眼睛。
    顧魅音的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了。
    那雙眼睛……空洞得可怕。沒有好奇,沒有警惕,沒有屬於人類的任何情緒波動,隻有一片死水般的麻木和虛無。仿佛她的靈魂早已被抽離,隻留下了一具在世間行走的、執行某種指令的軀殼。她的皮膚在慘綠光線下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接近死屍的灰白色。
    她靜靜地站在那裏,任由冰冷的雨水拍打在她雪白的頭巾和肩頭,一動不動,如同一尊矗立在雨夜墓園中的石像。她的目光穿透雨幕,精準地落在了倒在泥濘中的顧魅音和聞人彧身上。那目光沒有溫度,隻有一種冰冷的審視,像是在確認兩件被雨水打濕的、需要處理的物品。
    然後,她緩緩地抬起了手,做了一個極其簡單卻又帶著不容置疑意味的手勢——向內,招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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