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天不亮出的門，晚上回來的天就黑了。
    顧明宴把車子拉到住處的樓下，鬆了一下酸痛的肩膀，心想做點小生意也不同意，不過他沒有忘記後麵還跟著一個人，回頭看向周城說道：“我到地方了，你要先回去嗎？”
    “你住在幾樓？”周城看了一眼車子上這麼多的東西，又抬頭看了一眼眼前的小樓，問道。
    “……二樓。”
    “我幫你搬上去先吧。”
    這話嚇了顧明宴一跳，他趕緊擺手說道：“我自己搬就可以了，不用麻煩你的。”他怎麼敢勞煩周城幫他做這樣的事了，先不說他們不熟，就是周城的身份幫他幹這樣的事，他都覺得褻瀆了對方一樣。
    但是周城並知道顧明宴的心裏在想什麼，已經不由分說的拿起了車子上的東西，並且用眼神示意顧明宴趕緊帶路。
    這個時候他住的地方樓下有人回來，路過的時候還奇怪的看了他們一眼。
    “……”顧明宴。
    好吧，這可是你自己要主動幫忙的啊，要是把你的衣服弄髒了我可不會賠給你。他隻好也趕緊拿了一些東西走在前麵，周城拿著東西跟在他的後麵，兩人一起上了樓。
    上到二樓自己住的地方門口，他先把東西放到地上，從腰包裏掏出鑰匙開了外麵鐵門上的鎖，對身後幫忙的男人說道：“你把東西放到這門口就好了，一會我再自己收拾。”
    “好。”周城也沒有多話，把手上的東西放下了，又跟著顧明宴下樓去搬其餘的東西。
    兩個人跑了兩趟才把東西全部搬到樓上去，這要是顧明宴自己一個人搬，怎麼也得跑上四五趟了。
    今天他從淩晨兩點就起床忙到現在，隻在中午休息了半個小時，其他的時間基本上都是在忙，到現在已經幹了十來個小時的活了，也是他還年輕才能頂得住，要是年紀大一點說不定這會兒都累垮了。
    不過這會的他雖然還沒有累垮，但是距離累垮顧明宴感覺也不遠了。
    那輛木板車他就用鐵鏈和水管鎖在一起，這樣就不用擔心被人把他的車子偷走了。
    第二趟兩人把東西搬到樓上來，顧明宴用鑰匙開了裏麵那道門，問幫他搬東西上來的男人：“您要進來喝杯水嗎？”
    “我就不進去了，你今天也累了，早些收拾好東西休息。”周城看著一身衣服都被汗浸濕的青年，知道他累得不輕，因此並不打算留下來繼續打擾青年了。
    不過關於青年對他的稱呼，臨走之前他還是忍不住的矯正一下：“以後見了我不用您您您的稱呼，我們是同輩，我年紀比你長幾歲，你要不好意思喊我名字，就跟喊你哥一樣，也喊我一聲哥就好。”
    “……好，好的。”顧明宴臉上露出禮貌而不失尷尬的微笑，哥？不好意思，他還真的有點喊不出口了，就連對著他堂哥，他都是喊明湛哥，很少說喊哥那麼親熱的。
    “今天謝謝您……你了，還麻煩你送我回來，幫我把東西搬到樓上來。”顧明宴送了人出到門口，十分客氣的表達了他的感謝。
    “不客氣的。”周城抬抬手讓顧明宴不用送他下去了，目光落在青年腰上鼓鼓的腰包，他還是好意的提醒了一句：“現在外頭的治安差，你晚上盡量早一點回來，身上不要帶太多現金。”
    “啊，哦哦，好的，謝謝您……你的提醒。”顧明宴鬧了一個大臉紅，才弄明白這個男人之所以送他回來，是因為見到他的身上帶了錢怕他自己一個人走路回來不安全。
    要不是對方的這句提醒，他都差點忘記了八零年代初的社會治安非常的差了，走在路上都很可能被人搶劫，他身上帶著一腰包鼓鼓的錢，又是孤身一人，很有可能就會落入那些為犯罪販子的眼裏，成為他們搶劫的目標。
    因為怕租的房子不安全，上午回來他都沒有把錢留在屋子裏，把所有的錢都帶在了身上，這要被人把錢搶走，不單是今天一天的生意白做了，明天的買菜錢他都很有可能拿不出來，得找他堂哥借錢買菜了。
    “不用謝，我走了。”周城擺擺手，讓青年不用謝，就踩著樓梯下去了。
    皮鞋踩在地上發出噠噠的聲音，一步一步，聲音逐漸遠去。
    顧明宴站在二樓的陽台上，看著男人走出了樓梯口，似乎是感覺到他在看他，男人還回頭往上看了他一眼，嘴角似乎還露出了一點笑，就轉身走了。
    直到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的轉角，他才收回了視線，把鐵門上了鎖，回去收拾帶回去的那些東西。
    “少爺。”
    大門外的路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一輛小轎車，司機見到他們家少爺過來，就下了車拉開車門。周城坐到了車子上，對上了車坐在駕駛座上的司機說道：“走吧。”
    在陽台外麵收拾東西顧明宴耳朵一動，他好像聽到了發動機響的聲音？不過等他走出來往外看的時候，卻是什麼都沒看到。
    難道他聽錯了嗎？
    不過這會兒他也沒時間去想那麼多，屋子裏還有大堆的東西等著他去收拾呢。
    等把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好，洗了澡出來坐在椅子上麵擦頭發的時候已經八點多將近九點了。見到帶回來的那張報紙，他就順手拿了起來看，從社會看到了經濟，又從經濟看到了政治。
    “是不是快嚴打了？”顧明宴從報紙上獲取到了一個重要的信息，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第一次嚴打好像就是從這一年開始的，好像就是七月份開始的，他記得自己那個時候剛進了報社實習，所以對這件事的印象還是很深刻的。
    為什麼上麵要提出嚴打呢，他記得從80到83這三年的時間，立案的案件就有上百萬起，其中大案就有二十多萬件，這才是用了短短的三年時間而已。到了83年的這一年，這種情況非但沒有減少，反而一開年各地的違法犯罪事件都在持續上升，所以上麵的領導人也意識到再這樣繼續下去不行，提出了嚴打。
    這些隻是記錄在案的數據，實際上肯定是比這上麵記錄的數據要更大的。所以可以想象一下，當時的這個社會到底是有多亂了。
    也不難怪剛才周城見他身上帶著一個鼓鼓的包執意要送他回來了，當看完了報紙上的那些報道後，顧明宴幾乎可以肯定，他要自己推著一輛車子還帶著這麼多錢走在路上，特別是這會兒天又黑了路上沒什麼人，幾乎可以肯定他是會被搶的。
    這個時候社會上發生搶劫的事情不要太多，就算是他去報案，也不見得就能馬上抓到人，把他的錢找回來了，很大的可能就是這個案子不了了之，而他的錢也找不回來。
    看來自己以後出門要更注意一些才行，不能做生意做到這麼晚了，不然他自己一個人，路上遇到危險都沒有一個幫手的。
    把報紙擱到桌子上，摸了摸差不多幹了的頭發，顧明宴才想起今天的錢還沒有數，他就起了身去找到裝錢的包過來，把裏麵的錢倒在地上開始數了起來，“十塊、二十……五十，十塊，二十……一百……一百二、一百三、一百四……一百四十八。”
    “一百四十八？”
    “我沒有數錯吧？”
    重來一遍，發現還真的是一百四十八塊錢之後，顧明宴忍不住的就咧著嘴笑了起來，不過笑沒多久他就想起這還是沒有減去成本的，又趕緊找到今天買菜的記錄本子過來看。
    一番加加減減下來，他發現自己還賺了八十來塊，再減去煤球煤氣和香料那些花費，八十塊肯定是有賺的，不過這裏麵還沒有扣除他的人工。算他自己的人工十塊錢一天的話，這一天他也賺了七十塊了。
    現在的七十塊是什麼概念，他爸一個老技工的工資才百來塊一天，他兩個哥哥幹一個月的工資也才四五十塊，而他這一天就賺了差不多他兩個哥哥兩個月的工資了。
    不過他這一天七十塊是實打實的幹活賺來的，從淩晨兩點就忙到了晚上七點多才回到家，收拾完那堆東西，洗了澡坐在椅子上再看會兒報紙、數數錢，就九點出頭了。而他兩個哥哥在廠子裏上班還能摸摸魚，上上廁所抽支煙，中午還能回家吃飯在家裏的床上躺一躺，有什麼事還能跟廠子裏的領導請假。但是他擺攤子就不行，自己一個人從早幹到晚，中間連去個廁所的時間都沒有，所以這一天下來他都沒有喝過幾口水，實在是渴的不行才喝一小口潤潤喉，這邊得招攬客人，那邊又得賣東西，話說個不停，活幹個沒完沒了。
    “啊哈……”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眼角擠出兩滴眼淚，顧明宴抬手用手背擦了一下，把這些錢整理好準備明天拿到銀行去存起來。明天一早他就出攤，怕是要到中午忙完之後才能上銀行去一起把錢存上了。
    那這些錢要怎麼辦？還是繼續帶在身上嗎？
    這樣也不是個辦法。
    啊！有了！
    想了想，顧明宴就把錢分成了好幾份，分別藏在了屋子裏的幾個讓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他就不信賊有這麼聰明了！
    但是晚上睡覺的時候，他還是在大門的後麵加了一條橫杆頂住大門。進去臥室後，臥室的門也鎖上，在後麵放了一把椅子頂著門，才躺到了床上去，一時間緊張的精神讓他有點難以入睡，不過過了一會後，他還是慢慢的入睡了。

    作者閑話：

    小劇場：
    周城：我絕對沒有什麼壞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