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七回憶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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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晚打開了包廂裏的一台最新型的價值十萬的音響設備,播放了一首非常舒緩的鄉村音樂,他讓陸霽遠換了個舒服的睡姿,將一塊懷表輕輕地垂在了陸霽遠的眼前,輕輕地晃動,嘴裏則低柔地說:“好了,霽遠,你現在回到了你小時候住過的那個狹小低矮的出租屋,你的母親溫順善良而軟弱,你的父親本該是個稱職的父親,可他迷上了賭博,他總以為自己總有一天會翻本,會把所有輸掉的錢贏回來,過上人上人的日子……”
    隨著楚晚溫和的話語,陸霽遠的眉頭卻開始蹙緊了,他的額頭也開始青筋暴突,拳頭在不斷地握緊,嘴唇更是咬得發白。
    楚晚溫和地握住了陸霽遠的手,在他的耳邊說:“放輕鬆些,霽遠,你的母親對你很好,總是會給你做好吃的東西,你最喜歡吃的是一道你母親做的豆瓣魚,最喜歡喝的湯是醃篤鮮,你總是喝得精光,還跟弟弟搶著喝……”
    他的這段話又讓陸霽遠的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臉上逐漸露出了一絲微笑,似乎是想起了過去的一些美好的記憶。
    “那天,你跟往常一樣回家,你聽到了父母的爭吵,原來你的賭棍父親又要逼著你的母親拿錢去賭,可他已經欠下了很多債,家裏早已還不起了,可你父親根本不聽母親的勸說,他執意認為你母親還藏了錢。”
    陸霽遠的臉色再次暗沉下來,情緒開始變得有些不穩定,臉上的肌肉都開始扭曲起來。
    楚晚知道這已經到了某個關鍵處,他有些不忍揭開陸霽遠的傷疤,但他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你想起他們還說了些什麼嗎?”楚晚問。
    陸霽遠的沙啞低沉,還帶著某種遏製不住的怒意和一絲迷惘與痛苦:“他們說,我不是他們的親生孩子……”
    楚晚暗暗吃驚,但麵上不動聲色:“還有呢?”
    陸霽遠閉著眼睛,身子用力地顫抖著,臉上的痛苦之色更濃重,牙齒都把嘴唇咬破了,一絲鮮血自唇邊溢出:“他們說,我是媽媽從一個工地上撿來的,那時我還隻有四歲,渾身都是血,髒乎乎的。爸爸本來反對養我這個來曆不明的孩子,可媽媽執意留下了我……我的到來給我家造成了極大的改變,爸爸本來是一個工廠的工人,還有著過命的技術,但是我到來之後,他有天鬼使神差地從高高的腳手架摔下來,人不死,但瘸了腿,然後就不幸成為了下崗職工,爸爸認為我是災星,是我害了他……”
    “不是的,霽遠,一定不是這樣的,我聽說正是因為收養了你,你媽媽本來一直渴望有個自己的孩子的,一直等了好幾年,所以你的到來才會讓她有了你弟弟……”楚晚輕輕地安撫著陸霽遠,手也輕輕地撫摸著陸霽遠剛硬的臉部輪廓,隻是,這張一向堅硬的臉此時看起來極為脆弱,“那你媽媽有沒有對你說起過,你的親生父母是誰?為什麼要把你拋棄,你又為什麼滿身是血出現在工地上嗎?”
    陸霽遠搖頭:“我不知道……媽媽說,我可能是被人販子拐賣來的,因為,當時警方抓了很多的人販子,救了不少被人販子拐賣的孩子,並為這些孩子找親人……可不知為什麼,沒有人來找我,媽媽說,可能是他們沒有找到……有的孩子一直到成年都找不到親人……”
    楚晚問:“你媽媽和你爸爸吵架之後呢?”
    陸霽遠說:“我爸爸他,他打我媽媽,狠狠地往死裏打,”他咬著牙,臉上非常的憤怒,拳頭握緊,並下意識地揮舞,“我不想看到媽媽被打,我受夠了,這個混蛋,不光打媽媽,打我和弟弟,我不想繼續被他打,我衝進去,抄起一根棍子從背後就給了他一下,把他打昏了,媽媽嚇壞了,以為我把爸爸打死了,她要我逃跑,把一些錢塞給了我……”
    “我跑啊跑,也不知道跑了好遠,我跑到了天橋下麵,我把自己蜷縮了起來,藏在下麵,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我之前就好像也躲在下麵過……”
    楚晚抓住了他話裏的漏洞,問:“之前,之前是什麼時候?還記得嗎?”
    陸霽遠搖頭:“不記得了,應該是四歲以前吧?可我對四歲以前的事完全沒有印象,對了,我好像聽到過一些聲音。”
    “什麼樣的聲音?”
    “奔跑,很多孩子奔跑的腳步聲……狗,狗叫的聲音,孩子的哭泣聲,還有男人的腳步聲,是很多大人的追逐的腳步聲……”
    “是有人在追你們?”
    “不知道。好像還有流水聲。”
    “流水聲?”
    “是一條河,他們順著河跑……我害怕極了,我縮在天橋下,就做了這樣一夜的噩夢,然後,有人拍醒了我,是個撿垃圾的老奶奶,她把我把送到了警察局,那裏的警察聯係了我的家人,我被送了回去,媽媽擁抱了我,她告訴我,爸爸沒死,爸爸把媽媽所有的錢都搶走了……”
    “好了好了,霽遠,我們今天就到這裏吧。”
    楚晚收起了懷表,關掉了音響設備,他把陸霽遠從回憶中喚醒,輕柔地拍了拍他,說:“明天我們繼續。”
    陸霽遠站起身,對楚晚說:“謝謝。”
    楚晚微微一笑:“不用。霽遠,我很高興能幫到你。我們明天再聊。”
    陸霽遠搖了搖頭,說:“不用了。明天我不會來了。”
    楚晚一愣:“為什麼?”
    陸霽遠淡淡地說:“楚晚,你不該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我這裏,我沒法回應你。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楚晚臉色瞬間蒼白下來,喃喃地說:“因為那位林醫生?他不會喜歡你的。霽遠,你需要我的,你不是還想要找到救你的那位恩人------”
    “那個,我會想辦法找到的。”
    “霽遠,你別這樣,沒有人比我更喜歡你,我知道你所有的痛和傷心……”
    陸霽遠淡淡地說:“我知道。”
    楚晚幽怨地盯著陸霽遠:“知道你還------”
    陸霽遠說:“楚晚,我這個人從來沒有愛過任何人像愛他這樣,他活著是我最大的信念,如果他還在這個世界存在著,那麼無論變成什麼樣,對我來說都有意義,就像一副擁有了七彩顏色的畫,但若是他不在了,消失了,那麼,無論這個世界有多麼的精彩,多麼的美好,對我來說,都是一片荒蕪,我就是一個孤魂野鬼,沒有了存在的價值……”
    楚晚驚呆了,他完全想不到陸霽遠會這麼說,這個人表麵看起來那麼冷酷剛硬,有時候也是殘暴凶狠的,可他在談起他心底的那個人時,他的內心居然那麼的柔軟,那麼的脆弱,仿佛輕易就能被人一擊而潰。
    “一直以來,我都拚盡了全力想要把他留在身邊,我用盡了各種的手段,可我最後卻還是傷害了他,讓他徹底地害怕我,想要逃離我,我……我已經想不到任何的方法,任何的借口來留住他,因為,我一旦把他留下來,我就會忍不住地傷害他,一而再,再而三地……”
    他慢慢地走出了包廂,聲音低低的,楚晚幾乎聽不到他說了些什麼。
    “我累了,楚晚,真的好累,好想休息一下……”
    他靠到了走廊上,疲憊地歎了一口氣。
    林逐風聽到為他治療的醫生何佑康傳達了陸霽遠的話有些吃驚,但他並不相信陸霽遠的話。
    他知道何佑康也是陸霽遠的私人醫生,自己之前幾次受傷,也是何佑康為自己處理的傷勢。說實話,他對這人沒什麼好感和惡感,因此,麵對何佑康態度也是不冷不熱的,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何佑康歎了口氣,本質上,他是同情林逐風的。
    每次見到林逐風總是傷痕累累的,可見,陸霽遠是真的會折磨人。他對陸霽遠是有怨念的,因此也對林逐風格外的關注,噓寒問暖,叮囑著醫院的護士小心地看護著林逐風,自然,林逐風那清冷俊美的外表,即便何佑康不親自叮囑,護士也是會加倍小心地看護他的。
    林逐風的傷勢在護士精心看護下慢慢地有所好轉,這裏不是林逐風工作的中心醫院,所以,林逐風不會擔心碰上原來醫院裏的同事,不會看到那些同事或擔心,或譏諷,或冷眼,或同情的眼神,這裏的每個人都對他客氣而友好,但是,林逐風還是不習慣,尤其是自己拄著拐杖走在走廊上時,護士就會殷勤地走上來攙扶他,還有病人們好奇的眼神,林逐風是很低調的人,他從來沒有得到過這樣的待遇,也不喜歡這樣的待遇,因而,在能基本可以走動之後,他就辦理了出院的手續了。
    不知道是從哪裏得到了消息,胡雨澤竟然開車過來接他出院了,林逐風麵對他的好心,實在無法拒絕,加上傷勢未好完全,還需要一段時間依靠拐杖走路,他不得不讓胡雨澤扶抱著他,慢慢地坐電梯下樓,出醫院,坐上他的車回家。
    林逐風沒有回陸霽遠給他安排的別墅,也沒有回林家,而是自己打電話拜托房屋中介找的小區出租屋,屋子不大,一室一廳,價格不算高,離他上班的地方倒是不遠,開車不過十分鍾。他還沒有親眼見過,在胡雨澤送到小區之時,他才發現自己可能是被房產中介給忽悠了。
    小區環境並不如房產中介所說的那麼舒適,說是小區,倒不如是上班族和外地打工者群居的混雜地,小區的保安也不是很盡責,保安室裏根本沒有人值班,顯然是擅離職守了。而且,小區裏的兩組路燈也是一閃一閃的,使得本來就昏暗的小區兩邊的綠化帶有點鬼氣森森。
    胡雨澤一看就不樂意了:“逐風,這地方你不能住,太不安全了!不如你去我家吧,比這裏強多了!”
    林逐風微微一笑:“不用,我一個大男人怕什麼,再說,這裏離我上班的地方很近的。”
    胡雨澤要拉林逐風去他家:“不行的,就算你是大男人,可我還是不放心,這裏的環境明顯不好,聽說這裏經常有打劫行凶者,你不要掉以輕心,況且,你的傷還沒有好------”
    林逐風淡淡地掰開胡雨澤拉他的手臂,說:“胡警官,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我很感激你,但到此為止吧。”
    胡雨澤一怔,看著林逐風冷漠的眼神,慢慢地鬆開了手,說:“難道你還想著那個陸霽遠嗎?他那麼對你……”
    “胡警官,我和陸霽遠的事情,請你不要插手,這不關你的事。回去吧,胡警官,一直以來,謝謝你的照顧。別再來找我了。”林逐風慢慢地拄著一支拐杖走進了出租屋的大門。
    胡雨澤的嘴唇緊咬著,幾乎忍不住嘶聲吼叫;“林逐風,可我喜歡你啊,我無法不過問啊……”但他看見小區裏來往的行人詫異地看著他,最終還是挫敗地回到了汽車裏,發動了車子引擎,緩緩地駛出了這個小區。
    而在更遠的地方,一輛黑色的SUV靜靜地停在小區外麵的陰影底下,那車窗上倒映出了陸霽遠深沉的眸子和嘴邊咬著的一根香煙。
    煙靄濃濃地升騰而起,幾乎遮住了陸霽遠陰鬱的眉眼。
    在看到胡雨澤送林逐風回家的那一瞬間,他幾乎想要衝出車子,把胡雨澤推開,把林逐風拉進自己的車子裏,但是,在看到林逐風清冷淡漠的雙眸時,他失去了那個勇氣,頹然地倒向了駕駛椅背。
    林逐風是懼怕他的,而他也可能會因為林逐風的懼怕而忍不住傷害他。
    這不是他想見到的。
    為了不驚擾到林逐風,不傷害到林逐風,他隻能選擇遠離他。
    林逐風一直以為陸霽遠是說謊騙他的,陸霽遠很快就會忍不住來找他,會來強迫他回到那個牢籠。
    但,陸霽遠沒有。
    自林逐風墜樓受傷住進醫院,到林逐風出院,到林逐風另外找到出租房,陸霽遠都沒有來看他。
    連一次都沒有來。
    陸霽遠居然忍住了不來看他,不來強迫他。
    整整一個星期過後,陸霽遠都沒有來。
    反而是林逐風自己不習慣了。
    就好像是某些潛移默化地刻進骨子裏的感覺,這些感覺好像已經根深蒂固了,再也無法抹去,他躺在床上的時候,常常會保持著同一個姿勢,覺得自己仍舊被禁錮著自由。
    夜裏會習慣性地往後靠,卻並沒有溫暖的胸膛貼上來,清晨醒過來看著全然陌生的環境,久久無法回過神。
    還有陸霽遠攻擊性極強的吻,微涼的指尖撫摸過赤裸的肌膚時那讓人顫栗的感覺……
    那些強迫性的擁抱,那些在耳邊的低喃的話語……
    那些觸感那麼的真實,縈繞心間,彌久不散。
    偶爾在夢裏,他會以一種渴求的,可憐的眼神從他的身後環抱上來,他會貼在他的耳邊,呼吸炙熱地對他說:“逐風,別離開我,別背叛我……”
    “逐風,留在我身邊……逐風,我活著的最大的目的就是你了,即使別的一切都不存在了,隻要有你在,我就能繼續活下去,而要是你從我的身邊走開,即使這個世界還存在著,對我都沒有了任何意義,我可能忍不住毀掉這個世界的……”
    “逐風,別讓我毀掉這個世界……”
    入眼之處,在看不到他,偏偏又處處都是他。
    林逐風原本是想給自己一段時間努力忘記過去種種,結果往事好像不斷地擠進了他的腦子裏,無限次地在腦海裏重複播放著他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越是想要遺忘,就越是不停地在遺忘中溫習。
    林逐風終於放棄這種自我封閉式的治愈方式,開始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工作中。
    他在傷完全好,並且終於不再需要拐杖後,果斷地拒絕了胡雨澤要接送他的要求,自己開車去市內另一家醫院上班,他不想在陸霽遠的醫院裏上班,他要遠離陸霽遠,他開始靠著醫院裏繁忙的工作強迫自己分神不再去想以前的過往,而這真的達到了一定的效果,那家醫院雖然不如中心醫院的繁忙,但也算是一家二級醫院,病人也是很多的。
    他一進入工作就從早忙到晚,而且,那家醫院沒有中心醫院那樣的極為複雜的人際關係。
    那家醫院的醫生護士們基本都是些比較單純而開朗的,對他的態度也不像中心醫院那樣對他敬而遠之。
    林逐風在那裏反而沒有那麼多的心理壓力,相對的會感到放鬆。
    他雖然一段時間離開了醫院,即便重操舊業,他也是得心應手的。
    隻是,在這家醫院人手會有些不足,他經常會加班到深夜,回來得也會很晚。
    他一向習慣了早出晚歸的日子,雖然胡雨澤曾經警告過他,他所租住的小區環境很複雜,很不安全,他都沒有放在心上。
    不過,為防萬一,他還是放了一把手槍在身上,這是陸霽遠送給他的槍,他離開陸霽遠的方式很匆忙,根本沒有來得及還給陸霽遠,現在卻成為了他防身的武器了。
    他原本以為不會有用到這把槍的時候,但,今次,似乎真的是個意外事件------
    他真的遭遇了劫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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