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小烏並不會真的讓他們兩個摔死，就算他傻，但也知道命得留著，否則他怎會感激祝淮司的救命之恩，給他送兔子，之後又一路跟著他、保護他呢。
    所以降落到一半兒，小烏非比尋常的視力便叫他看清旁邊凸起的石塊。祝淮司正在他懷中，也無需他分心去照顧，他隻管利用自己極強的腿部力量和彈跳能力，落在那些錯落有致的石塊上，一級一級往下跳。
    祝淮司也很快感受到下落時的不同，睜開眼朝四周望去。雖然看不清周遭情形，但至少知道了小烏是在做什麼，便安心不少。
    在小烏懷中一向安穩，祝淮司此時再向上望，卻不見了他們跳下來時的大洞，或許是離得太遠叫他已不能看到，又或許是那大洞當真已自動彌合。但祝淮司心裏卻是明白，那大洞應是忽然出現，他當時沒做什麼，隻能是小烏觸到了某種機關。
    胡思亂想了一陣，漸漸有光亮自下方傳來。祝淮司低頭去看，便見當初從上方所見那微弱的幽光，離他越來越近。
    當時在上麵不能感知，離得近了，祝淮司才發現此物竟散發著一股熱氣，烘烤著他的皮膚。
    “這是何物？”因著幽光的緣故，祝淮司能夠看清下麵的情況，便對那熱力產生了好奇。
    “火、火！”
    “火？！”祝淮司驚訝。他從未見過不需要木頭便能自行燃燒不滅的火焰，但這股熱的感覺，又的的確確與火焰相似，當真是奇怪。
    “好，火！”
    “是”嗯”，笨小烏。”
    “嗯，火！笨小烏？”
    “該學的不學，以後”笨小烏”，隻能我叫，不許你自己說。”
    “嗯，不……不說。”
    說話間，小烏帶著祝淮司落了地。到這時，他們距離那幽光不過幾丈遠，便能看清這幽光的形狀，果真如小烏所說，乃是一撮火焰。
    不過這火焰是幽藍色，懸在半空中不落，離得越近熱力越強勁，卻遠不到灼傷人的程度。而這無根火焰發出的幽光也並不強烈，不過是正好能將此間情形照清楚而已。
    “世上竟然有這般火焰，當真是神奇，若是有修士前來，定然知道這是什麼。”祝淮司喃喃，不敢輕易靠近這種異物，便先將這裏觀察一番，之後再做計較也不遲。
    他朝著周遭看去，隻見這裏仍是個宮室的情形，他們掉下來時的洞已然不見，整個空間渾然一體。屋頂離地麵高約十丈，不可觸碰，祝淮司竟完全找不到任何痕跡，來證明他們曾經是從屋頂上落下來的。
    再看宮室之內，他所站的地方是一個較寬敞的平台，右手邊幾丈遠便是台階，台階往下通往大殿，大殿之內有一排排盔甲靜立不動。而在大殿之內的牆壁上，同樣有著嵌入其中的油燈，隻消有火將其點燃，便能使這裏真正亮堂起來。
    由於在上麵時一片昏暗，他隻以手摸過，不曾真切瞧見，而下麵的幽光所照亮的部分也很有限，落在盔甲上隻剩下濃重的陰影，所以無法比較這些盔甲與上麵那些是否有區別。
    但在上麵時，至少祝淮司隻見到過供人穿著的盔甲，在大殿之中，卻還有許多獸類，盔甲的頭盔處貼心地做了兩隻獸耳，甚至還有身後的盔甲尾巴。
    越過一排排盔甲，更遠處東西南北各處各有幾個拱門，拱門之後便無法再被幽光照到，瞧著都是黝黑一片，像是能將人吞噬的血盆大口。
    回到眼前，祝淮司左手邊是牆壁，他和小五如今站的地方，已經是整個宮室的最高處了。
    在他的身後有一副巨型的盔甲，幾乎快要頂到屋頂。盔甲通體銀色，手甲中握著一把巨劍，森森寒光叫人一看便知定能吹毛斷發。從這巨型盔甲身上，透露出一股很強的威壓，叫人忍不住要向它低頭，甚至下跪，雖然祝淮司不明白為何會有這種感受。
    他默默前進幾步，離這盔甲遠了些。扭回頭，在他的前麵，便是這懸浮在半空的無根火焰了。
    不過前方也並非隻有火焰，那火焰下是一方白玉池子，池中白霧繚繞，水汽濃鬱到化為實質，落在池中形成流水。而這些流水不知去了何處，水汽不斷凝結之下，卻不見池中水滿溢而出。
    “咦？”祝淮司再上前一步，嗅著空氣中的水汽，竟隱隱有種熟悉的感覺。
    小烏才不管這些，他隨著祝淮司一同將這宮室整個看了個遍，隨後便竄上前，伸手便要去碰那無根之火。
    “小烏！”祝淮司趕忙攔住小烏。雖然這火叫人感覺不到灼熱，可誰知它會有什麼特殊之處。
    “嗚？”
    “你等等。”祝淮司瞧著小烏那副好奇模樣，從身上摸出一根火紅色的草葉。
    這草葉正是小烏先前采來，叫祝淮司編了草籃子燒湖水的那一種。當時雖然情急，但祝淮司身旁那麼多火紅草葉，就有幾株被粘在身上，隨他一同落入湖中。
    草葉有時同頭發一樣，你也不知道它為什麼會出現在各種地方，也不知為什麼它竟能自動地如穿針引線一般，別在衣裳上、穿在腰帶間。這一株火紅草葉本就是細長狀，便更與頭發相似，經由湖水的漩渦也不曾掉落，反而牢牢附在祝淮司衣裳內裏。
    起先祝淮司也沒發現，後來是小崽子把尾巴收起來後，吵著要穿衣裳，祝淮司為它扯衣擺時，才發現衣裳內這一株發著微弱紅光的草葉。
    不過那時候這草葉也沒什麼用處，因此祝淮司隨手將它別在腰間，便也不再理會。卻沒想到，這裏還能有它派上用場的時候。
    祝淮司將那草葉取下，小心地放到無根之火上去。卻見普通火焰無法燃燒的草葉，在觸碰這幽藍火焰的一刹那，變成了粉末。
    “嗚！”小烏見狀縮了縮脖子，慶幸自己方才不曾碰到這火焰。
    祝淮司也是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沒想到這火看上去還不如一般火焰有熱度，卻竟然能將抗火的草葉瞬間……瞬間凍住？
    “怎會是這樣？”祝淮司眼疾手快用袖子墊著手掌接住落下的些許粉末，“我就說瞧著粉末有些晶瑩之感，原來真的是冰末……”
    豈料那些粉末在接觸到他衣料的瞬間，他的衣料也被凍了起來，若不是祝淮司趕忙將粉末甩掉，隻怕他整個衣裳都會隨之凍結，那麼下一步被凍住的，便是他本身了。
    祝淮司拚命甩了好幾下手，再抬手查看時，他曾經接觸過草葉粉末的袖子也已經碎成了粉末，隻在他衣袖上留下一片不甚整齊的斷口。
    “好生厲害，怎會有這樣的火，這分明、分明……”祝淮司想不出個所以然，以他凡人的身份，又怎能知道這世間稀奇。
    小烏湊上來，瞧著祝淮司衣袖的斷口，“哥哥？”
    “我沒事。”祝淮司忙安慰它，又去找那些被甩飛的粉末，生怕它們落到地上，又要將這地麵也給凍起來。
    不過幸好沒有，那些粉末不知所蹤，卻也不曾再鬧出什麼危險來。
    這火焰祝淮司和小烏是不敢再多瞧，下麵的池水，也讓他們兩個不敢輕舉妄動。但這池水帶給祝淮司的熟悉之感並未消失，祝淮司想了想，撕下一小片衣角，放入池水之中，觀察其中變化。
    這次，落入池水中的布料並未凍結，隻是吸飽了水，沉到池底去了。隻不過因著池麵白霧不散，祝淮司也隻能透過白霧飄蕩的縫隙看到他放入其中的布料，池底究竟是何情況，便不得而知了。
    可這熟悉之感究竟從何而來？令祝淮司百思不得其解。
    小烏那頭也沒閑著，他同樣瞧見祝淮司扔入池中的衣料不曾變化，便探出了一隻手，指甲驟然變長，飛速地在水中戳了一下。隨後他舉起手細瞧，沒瞧出異常，便歡歡喜喜地探頭伸出池中，舔卷起池水來。
    待祝淮司發現時，小烏已然喝了好幾口，嚇得祝淮司差點連呼吸也不會了，趕忙把它往後拉扯，與它一同摔倒在地上。
    “小烏！”祝淮司生氣了，“你怎能亂喝？”
    “水……哥哥，水！”小烏委屈地解釋著。
    “又不是什麼水都能喝……”祝淮司說著，猛然間反應過來。
    原來竟是如此，難怪他總覺熟悉，這池水與他在秘境中最初遇到的那汪泉水，何其相似，簡直就是一模一樣啊。
    這麼說，這池子不見滿，便是因為多餘的水借由泉眼湧向了外麵？所以他喝了會痛，全是因為這水與無根之火有關，與這水過於寒涼有關？
    不過這些現在不是重點了，重中之重，乃是通往外界的出口，竟然就在這池子下麵！
    “怎會如此……”祝淮司又感到氣餒。知道出口在何處必然是好事，可誰知道這池底究竟有多大，其中是否還有其他活物存在。
    這秘境中到處都是妖獸，這池水雖說寒涼了一些，可世上未必沒有偏偏就喜寒涼的妖獸。說不得那妖獸早就盤踞在池底與泉水之間的通路上，隻要他與小烏進入其中，就會成為妖獸的獵物。
    就算小烏也是妖獸又如何？小烏是個狼妖，本是陸上妖獸，且不見有多厲害，在水底又如何能打得過水中妖獸？
    更別說他們根本不知這池底與泉眼之間究竟有多遠，哪怕沒有妖獸在期中遊動，以他一個凡人的憋氣之功，萬一遊不到半途便實在憋不下去，他仍是要溺死水中的。
    瞧著池子這麼大，這無根之火又不知燒了多久，想必池底與泉眼之間的距離，絕對不可能小。
    “唉。”祝淮司坐在池邊歎氣。自打進入秘境以來，他便每每遭遇這種境地，往往希望與失望伴生，失望中再次迎來希望，卻一度又令人陷入更大絕望之中。
    “哥哥？”
    “我沒事，不過有感而發。”祝淮司這次沒有絕望。他的確心情大起大落，但經曆過這麼幾次絕處逢生，祝淮司已然相信，他這次也不會全然沒有出路。絕望隻是暫時的，定然還有一絲活路等著他與小烏去發現。
    “好。”小烏乖乖點頭，不知道祝淮司要做什麼，便也坐在他身旁，睜著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發呆。
    “傻小烏。”祝淮司笑他，安靜地坐著休息。
    這無根之火雖然可怕，但隻要不去觸碰，倒也沒什麼危險。它既然還有熱力散出，又不令人難以忍受，他不如就在此休憩片刻，也借著這一點熱力，烤幹他因為浸泡了湖水而濕透的衣裳。
    “傻小烏？”
    “這一句也不許學！”
    “……好……”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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