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隨風潛入夜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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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醒來,純愨一眼就看見她長樂宮粉白的紗帳。傻兮兮地笑了。
“殿下,你醒了?”翡翠高興地喊著,“趕緊派人稟告皇上,公主醒了……殿下,你感覺怎麼樣?”
純愨頭暈眼花,急忙問一句,“我怎麼了?”
“太醫說您這是中了毒,毒已經解了,修養些時日就沒事了。”翡翠紅著眼睛,“方才為公主寬衣,奴婢還發現殿下身上大片淤青,已給您上過藥了,殿下可覺得疼?”
純愨動動身子,就感覺後背胸口又疼又麻,好像被巨石砸了一下,五髒六腑都能吐出來。這是被曹兮弄得?純愨哭笑不得,緩了一會才能開口。“痛徹心扉……龍舟賽,誰贏了?”
翡翠瞪了純愨一眼,“都什麼時候了,殿下還念著這個——”她抽抽鼻子,“是工部尚書眉大人的龍舟隊勝了。皇上賞了他黃金百兩,賜個名頭,就回宮了。您不知道,皇上聽說您半路遭人刺殺又被下毒,氣得訓斥寧妃。說她出的餿主意。”
純愨勾了個笑,可不是呢。衛酥安排了一場好戲,把曹兮安排去巡邏,雇一群江湖殺手,就等著衛辰河出手相助,英雄救美。沒想到曹兮提前巡邏,正好撞見此事,弄了一個巧上加巧。
但後麵下毒的事太奇怪了,純愨暫時猜不到會是誰敢對她下毒,能對她下毒。
翡翠還說,“現在皇上正在乾寧宮訓斥嘉恩候,說他保護公主不利。”
純愨皺起眉,“他沒做錯,反而幫了我一把。翡翠,帶上我繡的那方手帕,趕去乾寧宮,就說我感激他救命之恩,特用這方手帕做答謝。”
翡翠啊了一下,純愨繡的花歪歪扭扭,還要送人?翡翠心裏為曹兮可憐,替公主接了一條沒人要的手帕。乖乖地去拿了帕子趕去了乾寧宮。
約莫過來半個時辰,翡翠才捧著一個小盒子回來,“殿下是使了什麼迷魂陣,駙馬爺收到那帕子,高興地很呢。”
純愨白她一眼,“才見一麵,就叫上駙馬了?”
翡翠嘻嘻地笑著,“以前奴婢覺得這嘉恩候不適合咱們殿下,今個見了一麵,他對殿下還是很好的。”她拿起那盒子,“您看,他還叫奴婢給你送東西呢。”
純愨有些奇怪,她送帕子隻是在雲珈麵前免他責罰,怎麼還能收到禮物。她接了過去,一開盒,一陣芳香馥鬱撲鼻而來,熏的純愨還暈乎乎的腦子清醒不少。盒子裏鋪滿碎冰,放著一枝半開的梔子花。“他,還說了什麼?”
翡翠答,“駙馬說,今日讓殿下受傷是他的錯,日後他定然不會犯錯……殿下,你這是笑了嗎?”
純愨回過神,“胡說什麼呢,把這花給我插起來,放在床頭。”
翡翠狐疑地看看她,奇怪地去照做了。
刺殺公主一事在長安起了一陣風波,不知何時出了一個說法,說道新進出來的寧妃嫉妒公主的恩寵,才找了一幫人來殺她,加之以前衛皇後毒殺公主的事,這說法頗有可信度,不少人都信了七七八八。
等風聲傳到長樂宮裏,純愨從淑妃那兒收到一串紅珊瑚串子。
起初純愨沒怎麼在意,她養病這段時間,各宮的嬪妃,明王,舞陽郡主,還有各家朝臣的夫人都用探病為由紛紛送了東西。純愨隻當淑妃也是如此,雖說這珊瑚串子乃是海那邊的好東西,在長安價值連城……
隨後純愨才反應過來,淑妃以為端午之事是她的計謀,打擊衛酥的策略,這是來致謝的。
珊瑚傷一好就回宮複職,聽翡翠說了猜想,擔心地問,“皇上不會知道吧?”
純愨按下那串紅珊瑚串子,“刺殺是寧妃安排的,當日也是她執意拉皇兄先走。不過是弄巧成拙——怕是連皇兄都信了是寧妃對我起了殺心……”
翡翠皺起眉,“皇上與寧妃離心,殿下不高興嗎?”
純愨搖搖頭,“我那個傻哥哥真心喜歡她。要是他覺得自己喜歡的人要殺我,定然不好受……”她隨手把珊瑚珠串甩在地上,“珊瑚,那竹笛取來,替我送到清柳院去。”
珊瑚啊了下,“殿下說的是皇上給殿下九歲的生辰禮?”
翡翠也啊了下,“殿下是要告訴皇上,寧妃與這次刺殺無關?”
“嗯。去吧。”
“……這殿下可太委屈了……奴婢遵命。”
竹笛送去之後,第二日,皇上就派人送來一箱子長安城的小玩意,清柳院也送來一把古琴。
純愨心安理得受了,不久之後宮裏的人說皇上有多寵愛寧妃,連奏章都搬到清柳院批去了。
等純愨身上的傷完全好了,她就請曹兮進宮,在禦花園相見。
那日是個陰天,不冷不熱,還有徐徐涼風。純愨穿了一身湖藍的裙子,被翡翠打扮地漂漂亮亮的,早早就在竹林裏等。
沒想到曹兮沒等到,等來了衛辰河。
他不像那次,衣冠不整,眉眼全是頹色。而是穿了一身深色官服,儀表堂堂給純愨行了一個見麵禮,英俊的臉上全是正氣凜然。“臣參見純愨公主。”
純愨驚訝地看著仿佛換了一個人的衛辰河,點點頭,“平身。”
“謝殿下。”衛辰河快速站起來,背挺得筆直。
純愨看著他,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她想了會,才問到,“之前聽皇兄說衛大人心儀八仙閣的琴師,訂親了嗎?”
衛辰河恭敬地拱拱手,“不勞公主費心,臣的終身大事自有天意。”
純愨心裏嗬了一聲,看來是舞陽還沒搞定呀。她也不多問,低頭撥了幾根琴弦。“那你走吧。本宮與嘉恩候有約,時辰就快到了。”
衛辰河沒動。
純愨奇怪地抬頭,隻看見他眼裏一閃而過的掙紮,還沒等純愨弄清那是什麼意思,衛辰河拱手道,“殿下手中的古琴正是不久前寧妃娘娘拖臣買的,琴名為不眠,是幾十年前徐大師的手筆。”
“……”純愨聽得一頭霧水,隻能估計這個徐大師應該是製琴的高手。
衛辰河溫文爾雅地一笑,“不知公主可否賞臉,彈奏一曲,讓臣見識一下不眠琴的絕世佳音。”
曹兮就是這個時候來的。他大步流星地走到純愨麵前,簡單地拱拱手就算行禮,“衛大人那麼想聽,這琴就送給你。”他死死地瞪著衛辰河,一把包住純愨的手,“殿下恕罪,臣來晚了。咱們走吧。”曹兮不做告辭,不一會兒把純愨拉出了小竹林,往附近的桃林去。
緋紅的桃花早已經謝了,密密的綠葉裏藏著青色的桃,桃尖點著一絲紅,圓滾滾的。曹兮伸手就摘下一個,往自己身上擦了又擦,塞進了純愨的手裏。
純愨嚇了一跳,昂頭看著曹兮,隻能看見他微紅的耳朵。純愨頓時心裏一動,總覺得這桃子和當日的梔子花一般,都是芳香馥鬱,令人欣喜。她咬了一口,桃肉很脆,帶著絲絲清甜。
曹兮也摘了個,隨便擦了擦大口吃起來,連吃了三四個,才抹抹嘴巴,說起話來,“有次在大漠行軍,將士們三日沒喝水,隻知道埋頭趕路,終於把最後一條駱駝給殺了,還是沒找到綠洲。”
純愨抖抖眼睫毛,“然後呢?”
“那是正到春天,臣與展將軍互相攙扶地走著,一邊走一邊說,長安的桃花一定開的很盛,緋紅一片,似浮雲樣飄在半空。百姓們攜妻帶子,在雲下漫步,悠遊自在。”曹兮緩緩地說,“那段日子,臣幾乎念遍了長安城的小吃。直到一日晚上,下起了大雨。”
純愨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沙漠也會下雨?”
“是,每年就幾日會有雨。那雨磅礴浩大,卷著泥沙撲麵而來。將士們許多都埋進沙子裏,活下來的都冷的瑟瑟發抖,隻能靠在一起取暖,到第二天,太陽升起來,才好了許多。”曹兮回憶起那段時光,語氣淡淡的,但像是頗為懷念。說到大漠的星空,將士生病無醫,最後九死一生到了戈壁灘。
說完了這些,曹兮已經牽著純愨走到荷花湖上的小橋上。“公主,曹某乃是個粗人,過得是火海劍山的日子,今日還能在此與公主談天,明日就有可能戰死。”
純愨這才明白他想說什麼。她皺皺眉,“侯爺是要悔了這門婚事,還是要本宮再三考慮?”
曹兮搖搖頭,“臣已經與公主訂親,大局已定。”
“那侯爺的意思是?”
曹兮鬆開純愨的手,漆黑的眼睛裏忽的迸發一陣凶光,“我的意思是,公主既然到了我的手上,我就絕不會讓你跑了。”
純愨傻傻地張大了嘴巴,往後退了兩步,“你,你這是,這是要?”
曹兮一本正經地答,“我們是夫妻,生時要一直在一起,日後死也該是同穴的。公主,你既然答應這門婚事,萬不可再反悔,不然……”
純愨眨眨眼,往後又退了一步,昏昏沉沉往後一昂,對上曹兮緊張的神色,純愨心道吾命休矣,刷地一下,掉進了湖裏。
鄭太醫摸摸胡子,“純愨殿下這是受了風寒和驚嚇,並無大礙,吃幾副藥,休息幾日就好了。”
珊瑚感謝地行了一禮,塞給鄭財迷一包銀子,叫兩個宮女跟著他去取藥材回來。把人送到了長樂宮門,她才慌不擇路地趕回宮,對著半死不活的純愨問了句,“殿下,您沒事吧?”
純愨搖搖頭,又點點頭,“我沒事,是那曹無雙有事!”
珊瑚愣了一會,才想起曹兮的字是無雙,聽聞還是三年前差點成了駙馬爺的狀元郎王大人取的。“駙馬爺他是?”
“不許叫他駙馬。”純愨覺得今日她是丟了大臉。在湖裏當著來往的宮女侍衛太監撲騰許久都沒遊到岸邊,反而是曹兮輕輕一飛,足尖點水,半點水不蘸把她救了回來。
純愨捏起小拳頭狠狠地錘了一下被子。
翡翠正好進來,“奴婢見過殿下。殿下,駙馬爺在外候著,說是來探病的。”
純愨嚇得一抖,蒼白的臉上忽然紅了。“不,不見。讓他走吧。”
翡翠奇怪地看了一眼珊瑚,珊瑚搖搖頭也是一頭霧水。翡翠隻好回去複命,曹兮就塞給純愨一個盒子說是賠罪,飛袖離去。
純愨開了盒子,與上次的梔子花不同,裏麵居然是一隻綠油油的草蚱蜢。
珊瑚在旁嘀咕,“嘉恩候府是不是很窮,怎麼得連個珠釵都送不出來?”
翡翠嗬嗬笑,“咱們殿下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反倒是這些才叫稀奇呢。”
珊瑚想想也覺得在理,再看純愨,拿著草蚱蜢愛不釋手,跟逗貓似的玩著,珊瑚越發相信純愨這個駙馬選的好,連賠罪都這般新穎獨特。
純愨又一次生病,很快就傳到了各宮那裏,沒一會兒皇上就賞賜了天山雪蓮千年人參的一些補藥,意在給純愨補身子。
“平日殿下小病小痛,皇上都是要來探望,怎麼今日隻草草送了些東西過來?”翡翠聽命把那些藥材全鎖進寶庫,把鑰匙還給了純愨。
純愨隨手就把那鑰匙放在一邊,懶洋洋地喝藥,“應該是有戰事。”
翡翠一驚,“戰事,咱們大唐繁榮昌盛,周邊小國那個敢來冒犯?”
“許是樓蘭。”純愨想了想,“樓蘭地處沙漠,物資貧乏,百姓無糧無水,前幾年更是,聽聞新王大力動工,開發水利,有意將我朝疆土的湖水引過去。皇兄讓他們用三倍的貢品來換。”
翡翠立刻就懂了,“所以樓蘭就派人到長安做暗探?”
“他們表麵是做暗探,實則是在長安斂財。”純愨放下藥碗,“長安的產業多半在我的手裏,這些外鄉人偷偷摸摸做的那些事,我都清楚。”
“那殿下怎麼不告訴皇上。”
“樓蘭小國,為數萬百姓已經焦頭爛額,又要應對三倍供奉,自然心生不滿,鋌而走險。”也正因為如此,那些人在長安安身時,純愨也默默許了,她擺擺手,“這場戰事隻會起頭,不會打起來,放心吧。”
翡翠彎彎腰,收起藥碗就走。
沒過一會,珊瑚就走過來,送來一支金步搖,純愨接過那步搖,將鑰匙插進釵頭,擬做一個花樣,插在了發上。
珊瑚靜靜地看著純愨做這些事,忍不住問道,“殿下……”
純愨,“你想問什麼?”
珊瑚咽咽口水,“翡翠她……”
“她是皇兄的人。”純愨輕描淡寫地說,“長樂宮裏的宮人我早就派人查過,除了你是我的親信,其他人都是皇兄的人。”
珊瑚駭然而立,“可是皇上是殿下的親哥哥,怎麼會……”
“都是小時候的事來。那是你還小,我也還小。皇兄雖是太子,在朝堂上處處受製。二皇兄冤枉外公叛國,何家一朝覆滅,母後以死明誌,父皇才保住皇兄的太子之位。自那之後,皇兄怕我遭遇不測,將長樂宮的人全換了。隻留下你。”
純愨輕輕歎氣,“如今皇兄登位,對我多有忌憚猜疑,來幾個人監視我自然平常。你是母後留下的人,又從小一起長大,情誼深重,自然不一樣。”
珊瑚一聽大為感動,她一把握住純愨的手,“殿下放心,奴婢定然守在殿下身邊,生死不離。”
純愨勾勾唇,“這樣我可舍不得。你比我大了兩歲,也該是出嫁的時候。等我嫁進候府,就給你尋一個好夫君。”純愨想了想,“曹兮手下該是有相貌好的將軍侍衛的。”
珊瑚一下子羞紅了臉,“殿下,奴婢隻是個宮女,哪裏能嫁個將軍?”
“這怎麼不行?”純愨打了一個哈欠,“今天應該是沒人來了。去八仙閣吧。”
珊瑚一愣,“殿下要出宮。可是舞陽郡主她……”
“你當我真要撮合舞陽和衛辰河嗎?”純愨搖搖頭,“舞陽單純傻氣,衛辰河心中大義多過兒女私情。舞陽嫁給他隻會受委屈。經過這段時間,這個丫頭也該受教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