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想中的初吻沒有到來。
    迎來的卻是自己的第三隻眼。
    楊無欺從倒車鏡裏看到了自己的法相莊嚴。
    他的額頭上原本的那條紅色印記此時變成了一隻細長狹窄的烏黑豎瞳，沒有眼白、沒有睫毛，甚至沒有眼瞼，眯縫在額頭中間，好像要伺機而動的豹子，看起來，有點詭異！！！
    楊無欺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見自己這副模樣，好端端的生出了第三隻眼，怎麼看怎麼瘮得慌，他端著鏡子難以置信，覺得自己可能是在做夢，而且做得這個夢還分不清楚是美夢還是噩夢。
    “和尚，跟嫂子預約個時間，把我腦門上的眼皮縫上。”
    陳緣打趣地說道：“沒問題，八折，我囑咐他用美容針，小針角，不留疤。”
    肖紹珍嫌棄的直撇嘴：“小楊，你家祖上和二郎神是什麼關係？”
    楊無欺生無可戀：“五百年前是一家！”
    江海說道：“回頭找個二郎真君廟好好拜一拜，讓他老人家收回神通，把你這靈眼收回去。”
    楊無欺試探的拍了拍額上的靈眼，不疼。
    輕輕的撓了撓，也不癢。
    本來吧，楊無欺仗著自己長得白幼瘦嫩的，想和師兄套套近乎沒準一不小心就成了，現在好了，光滑的腦門上長出了第三隻眼，成了一個怪胎，師兄就是再高風亮節，也不能若無其事的接受這詭異的豎瞳吧！
    “師兄，我爸的腦門上也沒有這個東西啊，怎麼到我這基因突變了呢？”楊無欺問道。
    賀嵐輕撫楊無欺的第三隻眼，看來並不嫌惡。
    “你嚐試著把眼睛閉上。”
    楊無欺閉上了眼睛。
    “不是下麵的兩隻，是腦門上的那隻。”
    楊無欺仿佛聽見了天書，三隻眼睛還可以輪休？！
    “別緊張，你能做到的！”
    賀嵐的聲音能溫柔的掐出水來。
    楊無欺隻能照辦，他收斂心神，凝神靜氣，緩緩閉上了全部的眼睛，他仿佛能夠聽見時間流淌的聲音，再睜開眼睛，他的視野不再是三百六十度的廣角畸變，隻有眼前正常的視角。楊無欺連忙拿起鏡子，他的額頭果然光滑如初，一道紅色印記又出現了。
    “我這是瞑目了嗎？”楊無欺自嘲。
    賀嵐拍了他一下，這個師弟就愛胡說八道。
    “這是閉上了靈眼，說明你現在已經可以開始能夠自由操控靈眼了。師父之前也是這樣時常閉上靈眼，隻是大家不知道而已。”
    楊無欺其實很想問師兄是不是不喜歡他、厭惡他了，可是話到嘴邊，終是沒能說出來，難道人家要說“是，不喜歡，很厭惡”嗎，說好話也可能是安慰自己。
    回程的路上，小李老師這一晚上受的驚嚇太多，從行車開始就呼呼大睡，這麼多天了，他終於可以睡一個好覺，身邊的花夕子見她睡熟，輕輕地說道：“小李老師說她在家的時候接了一個匿名電話，電話裏的聲音用了變聲器，聽不出本來的真實音色，電話裏的人告訴他如果想讓那三十二個鬼魂解脫，就要把項鏈丟到大海裏，還告訴了她盧傑的死，到哪去拿東西等等信息”。
    “能查到電話號碼的來源嗎？”
    花夕子說道：“我看過小李老師的手機了，是一個座機號碼，還有幾個小時就天亮，我去查。”
    把小李老師和花西子送回了家，其他人也都陸續回家，車裏隻剩下賀嵐和楊無欺，楊無欺的情緒有點低落，這倒是少見。
    “送你回家？”賀嵐問道。
    楊無欺身子下滑，把自己埋進了真皮座椅裏，像個受了傷的小貓，委屈的搖了搖頭。
    “那來我家？！”
    楊無欺誠摯的點了點頭。
    賀嵐一腳油門，奔馳狂奔。
    賀嵐家幹淨的不像是單身男性的獨居公寓，楊無欺每次來這裏都懷疑師兄是不是請了什麼“田螺姑娘”一類的家政服務。
    賀嵐把楊無欺推進浴室，楊無欺渾身濕透，洗了一個溫暖的熱水澡，身上的涼氣被衝走，感覺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賀嵐把自己的睡衣放在了洗手台上，楊無欺洗完了澡穿上，聞到了布料上淡淡的槐花香，師兄的香水品味真獨特，不過味道很好。
    輪到賀嵐去洗，楊無欺坐在客廳，聽著臥室的水聲，腦子裏的畫麵忍不住開始自行播放禁忌小電影，譬如挺拔的腰背，繃緊的腹肌，修長的雙腿，意淫到關鍵部位，楊無欺被自己的無恥驚呆，同時被猛然睜開的靈眼打斷。
    經過反複的試驗，楊無欺現在大體上能夠掌握一些規律，隻是還不太熟練，處於磨合期，假以時日應該可以操控自如。
    賀嵐洗完了澡，出來遞給楊無欺一杯熱茶，熱茶入腹，渾身都跟著暖和起來。
    “有話想問我？”賀嵐說道。
    楊無欺確實很想問問師兄“我喜歡你，你喜歡我不”？但是話到嘴邊，覺得自己的靈眼來的不是時候，還是再等等看。
    “我這個眼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以後會變成這個樣子？”楊無欺指了指自己腦門上的紅印。
    賀嵐點頭：“我見過師父的靈眼，也是這樣，我沒告訴你，一來靈眼不知什麼時候能徹底睜開，二來怕過早的告訴你會引起你不必要的反感和害怕。”
    “我這個衰樣，是不是很醜？”楊無欺問道。
    賀嵐有點驚訝，沒想到師弟在意的是這個。他摸了摸楊無欺半幹的頭發，順勢而下，摸到了他的腦門，屈指彈了一下，笑眯眯的說道：“可愛極了，我喜歡的很！”
    楊無欺仿佛聽到了這世上最了不得的話，可愛！喜歡！是他希望的那種喜歡嗎？無論自己變成什麼樣的怪胎，師兄都會喜歡！
    賀嵐接著補充：“大家都很喜歡！”
    楊無欺瞬間希望破滅。
    薩摩耶雪白呆萌，人見人愛，可是要把他帶回家養，就會嫌棄他掉毛了。
    看來師兄的喜歡不是自己希望的那種喜歡，倒黴的靈眼，早不來，晚不來，非得在自己情感決堤，表白馬上就要脫口而出的時候出現，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說到這，楊無欺終於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所以那個大骷髏被打散不是因為我罵髒話的功力太強，而是因為靈眼的力量？”
    賀嵐點頭，否則僅憑一個“滾”字就能消滅邪靈，這世上的道士也不用幹別的了，天天說“滾”就行了。
    “我曾經見過師父使用靈眼，我猜你的靈眼會在今天徹底覺醒，是因為晚上的狀況太激烈，激發了你身體的各項潛能，法力場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巔峰，所以才會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時候觸發了靈眼，完全睜開，過不了幾天，你適應了，就能操控自由了，師父曾經這樣說過。”
    “我爸還和你說了什麼？”
    “師父還說楊家曆代如此，上一代的人去世，下一代的人才會繼承靈眼，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楊家的幾代祖先壽命都不算長。”
    說到這裏，賀嵐緊張的注視著楊無欺：“別擔心，師兄會找到辦法的，你一定長命百歲。”
    楊無欺畢竟年輕，就算自己和爸爸一樣五十幾歲歸西，總歸有三十來年，夠他玩個回本。
    “你是因為這個把我照招進非典大隊的嗎？”楊無欺又問。
    “你的靈眼是天賦，也是一種特異，如果放任你在普通人中間，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甚至是你的自我懷疑，我就把你調到我的身邊來，慢慢的解釋給你聽，你也不至於一下子接受太多而受不了。”
    師兄說話禮貌而周到，挑不出毛病，可就是有一股子官方的距離感，楊無欺多麼希望師兄說他是故意的，因為太喜歡這個師弟了，所以假公濟私一下。可惜，他的老幹部師兄沒長那張油嘴。
    “無欺，謝謝你！”賀嵐說道。
    楊無欺莫名其妙。
    “今天你在沙灘上救了我，否則，我此刻就在醫院裏了。”
    一個能請下九天神雷的人，還能被那一個不成氣候的骷髏弄死？楊無欺沒有說破，理直氣壯地接受了師兄的道歉，而且還很想順杆爬，借著這個機會問問師兄，能不能人情債肉償？
    “可惜，還是差了一步！”楊無欺抿著嘴唇，有些遺憾。
    最後時刻，才把淩老師和他的學生們送走，如果時間還來得及，這個案子還有許多疑點沒有解開，比如跳樓的盧傑從哪裏搞到的帶有定位和鎖定功能的魚鉤項鏈，還有盧傑出身普通人家，別說隻是小康水平，就算是頂級富豪，又有幾個人能擁有遊船這樣的奢侈品，盧傑的遊船是從哪裏來的？就算是活人獻祭沒有成功，為什麼非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填補？
    想到這裏，楊無欺豁然開朗。
    能這樣把自己的生命交付出去的，不是被逼無奈就是宗教狂熱分子，盧傑沒有結婚，沒有孩子，父母都在外地，那就隻能是後者，盧傑也是陰山教的一員。
    楊無欺從床上彈起來，去敲師兄的房門。
    賀嵐還沒睡，問道：“沒睡？興奮？”
    楊無欺在師兄麵前本能的向撒嬌：“害怕！！”
    “怕什麼？”
    “師兄，你確定靈眼隻有這一隻？”
    楊無欺想起以前看西遊記的時候，故事進行到盤絲洞蜘蛛精那一副本，蜘蛛精的師兄是一個千眼道士，身上密密麻麻的長滿了眼睛，這給年幼時的楊無欺留下了深刻的童年陰影，類似於密集恐懼症。
    賀嵐弄明白了師弟的意思，把他讓進自己的房間，師兄弟並肩而臥，楊無欺的心髒又開始砰砰狂跳，心裏暗道：“這下可算知道什麼叫怦然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