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荔大夢方醒，睜開眼睛，竺謠撲到榻沿，嚇得他心肝一抖。
    “師兄！你沒事兒吧？”
    他擺了擺頭，看向坐在桌邊的晏引棲，起身敬道：“多賴仙長相示。”而後眼風一凜，跨步揪住那公羊妖，“咱們理個賬？”
    公羊妖訕訕陪笑：“將才理完了……”
    晏引棲對上他求助性的目光，語調隨和：“勞煩再解釋一遍罷。”
    “約摸三四年前，浮生樓發布下來任務令，收集人的夢境存於幻月珠中，並附上名錄，每做成十樁生意，夜中子時便可以到各地的浮生樓易換財寶，五日開一回門。”公羊妖從錦囊裏掏出顆紫琉璃球，嬰兒拳頭般大小，其間瑩澤流動，恰如溶溶幻月。
    “這些財寶要價並不算貴，我們做生意的自然樂意買入，再以奇貨易與人，換得夢境。”
    晏引棲問道：“浮生樓出售的東西多做什麼用處？”
    “聚魂寶器、治靈識損傷的秘術……一應皆有，”公羊妖聲音小了下去：“不會害人的啊。”
    “你怎麼就咬定不會害人？你試過嗎？”焦荔冷麵拍案：“方才你差點害死我！”
    “這、這真是個意外，小的任憑打罵，還求仙人饒我性命！”
    忽而西麵鍾樓大響，陣陣不絕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裏，公羊妖眼睛一亮，指道：“這是要關市的意思。”
    竺謠疑惑道：“不是還沒到時間嗎？”
    “興許是遇到了要緊事，那仙人們自便，我就先走啦？”
    他隻是把周旋在旁人手裏的軟槍，再審也審不出來什麼了。
    晏引棲甫一點頭，公羊妖便飛速越窗溜走，生怕被抓回來。
    越來越多的人湧向城口陣門。
    ——
    回到浮生樓的廂房，桌上燭燈明著，淌了大半的蠟，花鳥屏風影幽幽，竺謠看哪兒都覺得古怪，“仙長，可要我們探探這兒？”
    晏引棲挑簾，見樓下夥計往來往去，各有固定的範圍，提防重重。
    “要探，不過須等來日，先回宗門。”
    兩個時辰後，才見越行舟歸宗，麵色很不好看，道出的消息令晏引棲也一時錯愕——妖王密謀侵入各界修士的心智，企圖控製他們為己所用，有個魔將好巧不巧撞破此事，在宴上抖落了出來。
    還沒講是怎麼“恰好”發現的，妖族少主忽然落淚，眾人就明白過來這事兒有七分真了，連環追問之下，少主出於大義忍痛揭發了老爹，過程當然十分曲折離奇。
    後來當場鎖拿下幾個長老，重重證據擺在眼前，妖王連辯解的餘地都沒有，還是被自家兒子給賣出去的，可想而知心裏有多氣了。
    各界更是不能容妖王，親眼瞧著他摘了冕冠才暫時熄火，另派人手留在妖界，作為督察。
    晏引棲談及浮生樓的異動，“想來滲入夢境就是手段之一了。”
    “大概吧，”越行舟有些心不在焉，轉而提到：“還有，魔界左護法死了，死在仙門人手裏，聽那魔頭的意思，是要追究到底。”
    晏引棲便對他眉宇間的擔憂有了猜測：“可是，這股風顯然引到了無烏宗。”
    越行舟拍案，“我橫看豎看，那京玉藻實分明包藏禍心！先不說是怎麼踩自家人的腦袋，他話裏話外偏要給我們扣帽子，魔頭雖沒有立刻發難，卻以嫌疑罪，要求我宗不得參與妖王一案的督察。”
    無烏宗向來在各界有絕對的發言權，如今就這麼被落了臉麵，又背上莫須有的汙點，對仙門百家何嚐不是明晃晃地打壓?
    無論他們內裏怎麼相爭，在外的榮枯得失俱係一體，這麼鬧下來，眾修士心頭都不大痛快。
    “我的確曾與魔界護法交過手，但遠說不上生死較量，妖族少主當時並不在場，”晏引棲添道：“也或許是我未曾發覺。”
    且他身上沒有任何宗門標誌的佩飾，京玉藻能得知內情似乎隻有一個源頭了。
    他問：“那魔將叫什麼名字？”
    “阿奇烈，硬撐著抖完妖王的破爛事就昏過去了，好像傷勢挺重。”
    魔尊總不會放任他不管的。
    可誰能說得準呢……
    越行舟走了，晏引棲孤坐許久，直至半掩的窗中漏進銀粟，卷挾沉夜裏的寒涼鋪在衣袍上，案前最後一盞暖燈也滅了，他才起身合窗，將雪夜隔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