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3.妖市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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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烏宗山腳下的清平縣中,有一座茶坊名做“浮生樓”,隻在妖市大開時待客,這裏即是傳送陣的入口。
彼時已門庭若市,黎元百姓挨在外頭瞧熱鬧,進去的多是小宗弟子,亦不乏散修,有仇人見麵劍拔弩張的,眼刀子不知飛了幾個回合,顧及體麵誰也沒鬧開。
竺謠負手歎道:“這次聲勢比往年都要大啊。”
焦荔跨進門檻,“八成都是為了那流言來的。”
打頭迎上來位笑麵夥計,還不及開口,先被聞風而動的青年按著膀子推到一邊去了,青年打扮得花哨,腦後發冠鑲著羽毛,必定是個吉祥物了。
晏引棲過了目,果然看破其真身——鳳頭鸚鵡。
“仙人來品茶還是……”他不住覷著晏引棲的臉。
焦荔一橫眉,用身子擋過,輕車熟路地對答:“賞戲,要位置好的雅廂。”
“得嘞,三位仔細腳下,咱們樓上走!”鸚鵡雖好色,卻沒誤事兒,噔噔踩著台階,把來客往裏請。
墨綠鳥身搖來擺去,灰撲撲的爪子扒上木階,晏引棲默默閉了神視,好給小妖留個正經人樣。
小妖鉤起廂座的簾子,繞過桌椅,推開牡丹卉屏風,幽白的陣門赫然在目,他躬身道:“願仙人們盡興而歸。”
歸不歸很重要,畢竟是真魚龍混雜的地界,再怎麼管束都少不了亂子,橫著躺死在裏邊也是有的,不過今年由妖王親自出麵做東道主,治安巡察小隊已增派了好些人手。
“有勞。”晏引棲輕輕一語,率先提袍踏進去。
*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天幕炸開流金簇花的煙火,將月輝蓋得落了黯淡。
地上走的,瓦上跑的,天上飛的,各色小妖,披著粗布霓裳,又或套著輕甲鐵盔,仗是自家地盤,倘若修為不夠,懶怠藏掖,牛角虎尾就這麼大剌剌地露出來。
三人轉進一座“同佳客棧”,掌櫃的是雌兔兒妖,見了晏引棲,兩隻毛茸茸的耳朵甩起來:“客人打尖還是住店呀?”
但很快抽回神智,嘶——昨天仿佛也來了位這麼個絕色的公子,有句常話說:“妖獸的心肝長得歪,歪到美人懷裏去”,所以她絕無認錯的可能。
掌櫃的開口爽利:“這位公子家裏可有無兄弟啊?”
竺謠最先反應過來,愕然道:“姐姐這就開始盤問起家門了?會不會太快了?”
“什麼話呀~姐姐是那樣的妖嘛?”掌櫃捂嘴嗬嗬地笑。
晏引棲心有所感,抬眸望向二樓,直直迎上一束熾熱的目光。
阿奇烈半倚著紅木檻,伴和靡靡小曲兒,輕佻地打拂竹扇,歪頭瞧過來,款款啟笑,令滿堂富麗皆失色。
朱紗簾動,他步步走近,垂扇作揖,渾然金相玉質,“好哥哥,別來無恙?”
眾人隻顧驚歎,心道是:一個華美,一個冷豔,真正貴不可褻瀆。
大約隻有晏引棲聽出那話裏藏著得玩味不恭,羽睫在眼簾下投出扇影,晦暗不明,他隻應道:“與昔無二。”
阿奇烈聽了斂平唇角,扯過他的腕,轉身登上樓。
眾人在原地神色各異。
竺謠緩緩合上嘴巴:“仙長竟還有個弟弟?!”
焦荔嚴謹補道:“雙生弟弟。”
兔兒妖觀察得更仔細——前者通體魔氣沒有遮掩的意思,後者探不出來什麼,卻可知跟著他來的兩個小修士皆出自仙門,她腦子裏已經描繪出手足背道、相愛相殺的場麵了。
憂心自個小店之餘,她合掌碎念:“希望我能找到這樣好看的夫君,一同造福妖界!”
木門“砰”地合起,晏引棲脊背抵著凹凸的菱格,屈指立訣,掙開沒有分寸的侵近。
阿奇烈側臉避過,眸中壓了陰翳,再度捉住從掌心溜走的冰瓷腕,不輕不重地捏著,埋怨道:“哥哥好凶悍,我可什麼都沒做呢。”
無可奈何,晏引棲索性停住,倒被阿奇烈手上的墨玉扳指吸去注意力,這是代表魔界中有些頭麵的人物,以雕紋區分地位。
自數月前兩廂別後,追蹤印的軌跡正是斷在魔界,其族桀驁,內有多道斥神的術法,再深處便感應不到了。
看出晏引棲走神,阿奇烈將拇指滑下去,嵌住他的骨節,順便擋了他的視線,不滿地質問:“你不打算與我交代些什麼嗎?”
未及看清雕紋,晏引棲收回目光,平落於眼前人的下頜、喉間,吃痛時隻是抿起唇,卻無法假作不聞,他略猶疑了兩息,“你……記起來了?”
“一點,足以讓我知道,我被關在那個鬼地方是拜你所賜,”阿奇烈說得直白,卻字句籌算著剖分人心:“我總要問清楚,是我哪裏做得不好,讓你丟掉神明應有的慈悲,把我推入深淵?”
晏引棲的唇瓣翕動了幾番,才道出:“錯不在你,是我之過,你盡可以怨憎我,”他悄悄攥緊手指,聲音低下去:“但,更多的解釋,我給不了。”
解釋什麼?如何因一場私心予他不幸?
在贖清罪責之前,那樣的話橫聽豎聽,都顯得尤為可笑。
“譬如曾經、我們的關係、我從何處來,你半點都不願說得分明?好啊,好得很,讓我猜猜,”阿奇烈怒極反笑,他抬起晏引棲的下頜,迫得四目交彙、退無可退:“夢中他喚你阿棲,即便你不顧一目,他也總不死心,你說——纏郎似的呼喚另一個名字,是有什麼心思?要我睜開眼睛,還敘勞什子的手足情誼,那我活該被當個玩意兒耍弄!”
晏引棲蹙起眉,“你什麼意思?”
阿奇烈嗬聲,欺身含謔:“偶爾夜深時,我就想啊,看似不染塵埃的神,會不會有些別樣的癖好,所以……造就我?”
未言之意放肆流露,喧囂著惡劣。
“荒唐!”晏引棲冷然拂開阿奇烈的手,白淨的臉頰上隱浮紅雲,估摸有九分因叫這話汙了耳。他一字一頓道:“我對你有愧,來日,定會償還。除此之外,你我別無幹係。”
阿奇烈不知聽沒聽進,隻眨眼打量著他,頗覺動怒的小仙君稀罕,“你昔日與他亦常常板著臉嗎?”
“他不會講這種混賬話。”晏引棲搭上門插,睨了他一眼。
阿奇烈癟起嘴,挪步讓身,目送他走得毫不拖泥帶水。
房內悄無動靜,阿奇烈癱在榻上盯著帳頂出神,他隻要見到晏引棲,心口便開始細細密密地酸疼,的確也有怨怪,可他始終身處雲裏霧裏,並不清楚自己因何而怨。
被關在焱淵的這個理由遠遠不夠。
這樣恨得不痛快、不徹骨,像把他懸在火架上,隨時等待乖乖受死,根本是殘忍的折磨。
阿奇烈頹喪地閉上眼。
片刻後,窗欞發出異動,似有什麼物件在撞擊,他便起身端坐,揮袖敞開了窗。
一縷霧從外頭竄進來,在地上化出人形,魔衛屈膝稟道:“大人,尊主已駕臨了。”
“嗯,咱們且去迎著。”阿奇烈散漫應聲,轉瞬撣袍離去。
魔衛:……每天都想請主子慢行!咱真的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