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動作如此利索，經紀人點頭欣慰道，“小陸現在很好啊，說話都沒有口音了。”
    宋雪銷麵不改色：“嗯。”
    原主是鄉下人，全村人一個口音。
    其實聽到作為原主雙胞胎弟弟的主角說話沒有口音的時候，他是驚訝了一瞬的。
    經紀人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生，對方以往在他麵前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今姿態大方，沒了那過長劉海峰遮擋，一張不錯的臉也完全露了出來，陰沉的氣質一掃而空。
    他滿意道：“人也比過去開朗了。”
    宋雪銷繼續：“嗯。”
    “咳。”經紀人進入工作狀態，他斟酌道，“……綜藝方麵的話你去看下前幾期，就聊天玩遊戲一起做飯，節奏整體輕鬆，注意不要說錯話就行了。”
    他翻一下手邊的文件，看了宋雪銷一眼，“還有人設問題，公司給你的人設是樸素笨拙……”
    宋雪銷麵無表情地聽他講。
    “單純內向……”經紀人眼睛從文件回到人身上。
    宋雪銷仿若冰雕。
    “……的農村少年。”金牌的驕傲讓經紀人堅持著把話說完了。
    “這個人設倒是挺適合他。”男生在旁邊說。
    隨後經紀人從文件中抽出一個本子，轉移話題：“這是《奪位》的劇本，你帶回去先看著。有不懂的問前輩，我記得你加過自恒的v信吧？”
    【全名”周自恒”，經紀人旁邊的臭屁鬼。】
    臭屁鬼擺起前輩架子，高傲地抬了抬下巴。
    【是這個經紀人手底下帶的另一名藝人，比原主小一歲。】雙喜把搜集到的信息一股腦地塞給了宿主。
    【童星出道，母親是三冠影後，父親是圈內名導。】
    【天不怕地不怕的娛樂圈小霸王。】
    【您接的這個劇本的導演就是小霸王他爹周成。】
    宋雪銷接過劇本，慢一拍地點了下頭。
    經紀人隻以為他心存芥蒂，語重心長道：“自恒他吧，雖然有點臭屁，毛病也多，但在工作上他還是很認真負責的。”
    “說誰臭屁？你禮貌嗎？”周自恒皺眉。
    經紀人看他，跟看不懂事的兒子似的，“鬧什麼別扭，是誰盛裝打扮，半小時前就坐在這裏等人了？你跟小陸好好聊一聊，你們年齡相仿，交個朋友也好。”
    盛裝打扮的周自恒：“……你放屁！”
    經紀人轉頭，用一個宋雪銷看不懂的眼神看著他，繼續說：“綜藝和劇本自恒都有參與，綜藝那邊他是固定嘉賓，劇本他飾演主角。”
    “作為前輩照顧後輩是當然的，有他帶你，你不需要有太大壓力。”
    “劇本先開，三天後進劇組，到時候我去接你。”
    雙喜咦了一聲，疑惑發問：【他這是在可憐誰呢？】
    ……
    從原主的記憶得知，他出生的這個國家名為華國，曆史悠久，文化眾多，人口密集。
    正處於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當中。
    現代社會，又稱科技社會。
    “科技”這個詞，宋雪銷並不陌生。
    然而這裏自然的生物、天氣、植物。
    非自然的政治、經濟、文化，例如不斷完善的醫療、教育機構，以及社會體係，國家製度，法律法規等。
    甚至於擁有一具孱弱的人類男性身軀。
    都令宋雪銷感到陌生又新奇。
    ——
    在係統的專業導航下，宋雪銷揣著劇本，在城中村錯綜複雜的小巷道中遊移，到了一棟出租樓前。
    一眼掃去，這裏的建築統一一個樣式：破舊。
    樓有三層，有一道搖搖欲墜的鐵梯連接著。
    粗糙的水泥牆麵歪歪扭扭地印著出租信息：一室一廳房租300元/月，單間150元/月，其他100元/月。有意租房建議186xxxxxxxx。
    女人的嗚咽聲斷斷續續傳來，宋雪銷往101掃去，就見一個蓬頭垢麵的男人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男人手裏抓著一個破碎的酒瓶，鋸齒狀的瓶口沾著血。
    原主住在三樓，距離樓梯口最遠的305。
    腳下的鐵製踏板被踩的嘎吱嘎吱響。
    二樓迎麵走下來一個年輕女人，穿著清涼，她踩著高跟鞋噔噔噔經過宋雪銷，帶起一陣刺鼻的、劣質的氣味。
    宋雪銷目不斜視，到了三樓。
    樓道很窄，301的門一開，就堵住了宋雪銷的去路。
    301的租客是個年紀跟原主差不多的男生，看到宋雪銷，跟見到洪水猛獸似的，他眼神躲閃，怯怯地說了聲“對不起”，弓著腰縮著脖子跑下了樓。
    鐵製樓梯晃的更厲害了。
    【家暴男、風塵女、社恐……這居住環境也太差了吧！這是什麼人間煉獄？】
    雙喜建議道：【等咱賺了錢，就搬出去吧，找個環境好點的。】
    【嗯。】
    宋雪銷站在305前，開了門。
    一根繩索橫在眼前，上麵掛著還未幹透的衣物。
    透過衣物的間隙，一張單人木板床卡在兩麵牆之間。
    進口右手邊是洗手間，肉眼可見的逼仄。
    狹窄的空間一覽無餘。
    居住在這裏的人無一例外都很窮。
    這裏的路麵凹凸不平，視野所過之處，一片破敗、髒亂。
    空氣潮濕、粘膩，透著一股腐爛的味道。
    連人都是麻木的。
    壓抑、毫無生機。
    宋雪銷卻適應良好。
    比起被聚光燈照耀，他似乎更習慣於這種“人間煉獄”。
    關了門，宋雪銷撩開衣物走進出租屋。
    窄窄的窗有光隱約透進來。
    劃過那道清瘦的身影。
    試著按了幾次開關，老舊的鎢絲燈泡亮起。
    宋雪銷在床邊坐下，手機屏幕的光照在臉上。
    他點開v信，看到了聯係人中備注著經紀人“趙哥”和備注著前輩的“周自恒”。
    而界麵下方有個顯眼的紅色“1”。
    新消息“豔陽高照請求添加您為新好友”。
    宋雪銷點進去，手指頓了一下。
    他看到備注有一行字：我是嚴陽照。
    沒由來的，鼻間似乎繞上了一股有些濃重的消毒水味。
    宋雪銷通過了好友驗證，沒有退出。
    空間狹小，連呼吸聲都被放大了。
    【宿主，您盯著手機看了有半分鍾了。】雙喜猜測，【您是在等小嚴的消息嗎？】
    倒扣手機，宋雪銷拿起劇本，一目十行，沒有停頓地翻看起來。
    他不知道這是一種幾乎逃避式的否認。
    晚上的時候，自覺適應良好的宋雪銷被打臉了，原因是他不會洗衣服。
    一人一統麵對衣服上的大洞，統一陷入了沉默。
    經過係統的一係列測試，得知宿主會讀會寫，記憶力強悍，曉得格鬥術。
    甚至知道一些偏門的知識，連這個世界未發展起來的量子學都能說的頭頭是道。
    怎麼一點生活常識都沒有？
    宋雪銷提出一種可能：【或許我過去不是人。】
    【宿主，我們明天去買衣服吧，多買幾件。】雙喜真誠地建議道。
    ……
    隔天出門買了幾套價格適宜的換洗衣物，回到出租樓，宋雪銷看到101的家暴男單手拽著女人的長發，將人從屋裏拖了出來。
    女人虛弱地哭喊著、求饒著，她身上一片髒亂，暴露出來四肢滿是傷口，新鮮的、凝固的鮮血層層疊疊。
    她非常瘦弱，被男人輕輕鬆鬆的拖拽出屋。
    觸目驚心的紅痕從101門口一路蜿蜒。
    男人進行了新一輪的施暴，在光天化日之下。
    所有住客都袖手旁觀。
    看來這樣的事情已經上演了很多遍。
    宋雪銷目不斜視地上了樓，在三樓走廊上，他看到了一具幼崽的屍體，穿腸爛肚，死相淒慘。
    粗魯的罵聲，蠻橫的巴掌聲清晰傳入耳中。
    盯了會，宋雪銷認出那是係統給他科普過的，這個世界的物種——貓咪。
    它們有鋒利的爪子和牙齒，生命短暫而脆弱，常被人類作為寵物圈養。
    【……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能幫則幫，無能為力時明哲保身是正確的。】雙喜正在教育頻道，看到宿主蹲在貓咪的屍身前，沒有說話，隻是沉默。
    像是在難過的樣子。
    雙喜當即切換頻道：【宿主，生死有命，我們無法預判每一次死亡的到來，無法預料，便無法阻止，所以不要太難過。】
    宋雪銷沒有難過，隻視線集中在動物小小的屍體上，在認真地觀察著什麼。
    這時303的門一開，中年女人看到門口蹲著的人嚇了一跳，又看到那貓的屍體，罵了句晦氣，說302的虐貓狂又把屍體扔走廊，是嫌這裏還不夠臭嗎？
    罵完，她掃了還蹲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宋雪銷一眼，嗤笑一聲。
    中年女人似乎是認識原主，語氣涼涼的：“是你這軟蛋啊？101的男人不是正在家暴嗎？不去可憐人，卻在這可憐一隻畜牲，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宋雪銷抬起頭，不解地說：“我為什麼要去可憐別人？”
    “而且我也沒有在可憐畜牲。”
    男生眼裏無波無瀾，走廊昏暗，並沒有光能照進他的眼底。
    他陳述的語氣更是讓中年女人覺得心底毛毛的。
    “那你蹲在這裏幹嘛？”中年女人沒好氣道。
    “我在觀察，貓的品種，貓的身體構造，貓的器官。”宋雪銷的語氣充滿探究，“他的骨骼、肌肉、內髒分布，循環係統、神經係統、心血管係統……和人類相比，有什麼區別呢？”
    中年女人被他一字一頓念得毛骨悚然，看他跟看變態殺人狂似的，罵了一句神經病，砰一聲關上門。
    隱約還有反鎖的聲音傳來。
    【……宿主，我給您看貓咪圖鑒好吧。】雙喜憋了憋，憋出這麼一句。
    他知道宿主性格冷漠惡劣，讓他去理解正常人是很難的事，所以才需要教育。
    雙喜製定了一係列學習計劃，讓宿主學習人類基本準則，嚐試融入人類，感受愛與美好。
    好好做人。
    可如今看起來是任重而道遠啊。
    雙喜歎氣，自動代入家長角色，語重心長道：【宿主，以後這種解剖學的問題就不要對普通人說了。您想要的話可以找咱探討，咱的數據收集能力可是很強大的。】
    宋雪銷應了一聲，站起來，越過貓咪的屍體，繼續向前走。
    係統在要求他學習人類基本準則上有著一種人性化的固執。
    因為他的過於堅持有點吵，加上宋雪銷覺得有一定道理，也就同意了。
    雖然不用扮演原主，但既然進入了人類社會，自然要遵循做人的基本規則。
    努力學習做人。
    盡量的。

    作者閑話：

    雙喜強推書單《人類傳統美德一千例》、《學習如何做一個好人》、《禮貌·禮儀·禮節》、《不可不知的一千個禮儀常識》、《因為熱愛》、《活著》……
    （胡編亂造書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