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
    深夜的驚喘撕裂了寂靜，陶梓羽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潮濕的黑發黏在青白的臉頰上。床頭相框裏，西甜甜倚在她肩頭笑得眉眼彎彎，玻璃倒影中卻是她此刻猙獰的模樣——瞳孔渙散，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在蒼白的皮肉上掐出月牙狀的血痕。
    “桃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蘇悄顫抖著想要去碰她冷汗淋漓的後背，被蘇昀一把拽住手腕。
    他們都記得三個月前那個滿天繁星的夜晚，他和西甜甜聯係不上，陶梓羽也不回消息，兩個人都聯係不到，蘇昀又擔心西甜甜的身體狀況，就和蘇悄一起去仙荷苑找陶梓羽，卻發現陶梓羽抱著西甜甜僵硬的屍體蜷縮在梔子花樹下。
    法醫說西甜甜至少死亡三十小時了，可陶梓羽固執地摟著那具青紫色的軀體，直到梔子花香混著腐臭滲進每個人的骨髓。
    “我聽見她在哭。”陶梓羽突然開口，枯瘦的手指死死攥著天使小貓玩偶的翅膀翅膀下麵繡著一個歪歪扭扭的“甜”字，是參加完蘇昀婚禮後的某一天，她們剛去完手工店體驗了一下，可能是還沒過足癮，小姑娘拿出針線說要給小貓玩偶留一個獨一無二的記號，那時西甜甜眉眼彎彎，一邊繡著字一邊神秘兮兮的說等梔子花全部開的時候要告訴她一個秘密。
    床頭櫃的幹燥花在月光下泛著屍骸般的慘白，陶梓羽記得最後一次擁抱時西甜甜突兀的顫抖，少女纖薄的後背蝴蝶骨凸起，像是要刺破皮膚飛走的標本。原來那時融合實驗的後遺症已經開始侵蝕她的肝髒，那些注射過獸類基因的細胞正在她血管裏尖叫著自毀。
    “他們說她的內髒像浸在福爾馬林裏的標本。”陶梓羽突然吃吃地笑起來，指尖摳進玩偶棉花裏，“心髒隻有嬰兒拳頭大，肺葉上全是黑色孔洞——可她前一天還在說想吃鮮花餅，要一起做不同的餡料……”
    蘇昀別過頭，追悼會上999朵梔子花淹沒了水晶棺，西甜甜穿著陶梓羽挑的白色紗裙，脖頸處卻纏著繃帶——實驗留下的後遺症在器官衰竭後仿佛一下子全部爆發，黑色的斑斑點點化妝品根本遮不住，那個畜生的實驗讓小姑娘幹幹淨淨的離開這個肮髒的世間都不行。
    陶梓羽在火化爐前突然發瘋似的撲上去，被蘇昀蘇悄合力抱著腰往外拖時，腕骨還死死卡在滾燙的爐門縫隙裏。
    此刻月光淌過陶梓羽腕上猙獰的燒傷疤痕，她忽然抓起玻璃花盒狠狠砸向牆壁。風幹的花瓣在爆裂聲中紛飛如雪，有一片落在相框上，正好遮住西甜甜含笑的眼睛。
    “她手機最後一條消息是定時消息，晚上九點發的。”陶梓羽機械地劃開屏幕，泛著幽藍光芒的對話框彈出來：【桃子姐姐，明天在梔子花架下等我呀，有很重要的話想跟你說～】發送時間是死亡確認後的第25小時——不知道是小姑娘故意的，還是器官衰竭的痛苦讓小姑娘沒能讓小姑娘反應過來發的是定時消息，居然陰差陽錯的讓陶梓羽還沒宣之於口的愛意永遠懸停在將說未說的瞬間。
    蘇悄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他們都記得陶梓羽在西甜甜葬禮上突然大笑，撲到水晶棺上，打開棺蓋，小心而虔誠的吻了吻那個永遠睡過去的小姑娘的唇，表達著自己沒能說出口的遲來的愛意。
    而現在陶梓羽正一片片撿起地上的碎玻璃，在掌心拚出殘缺的花瓣形狀，月光把她顫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西甜甜彌留之際蜷縮在樹下時，在草地上投下的那道扭曲陰影。
    蘇昀連忙拉起陶梓羽鮮血淋漓的手，將碎玻璃扔到一旁，聲音沙啞：“桃子，我知道你難受，你也不願意讓郎先生來看你，但如果甜甜還在的話，她不會願意看見你這樣的，對吧？”
    蘇悄也拿著櫃子上的醫藥箱過來，小心的給陶梓羽上藥，像是想起來了什麼，聲音很輕帶著一絲哭過的嘶啞：“桃子，甜甜的弟弟那天之後不是大病了一場嗎？現在總算是好多了，瘦下去的肉長回來一點了，甜甜生前雖然看著不太在意，但還是惦記的，你……要不要去看看？就當是代替甜甜去看一下，嗯？”
    陶梓羽低垂著眉眼，蘇悄看不到人臉上的表情，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聽進去，蘇悄還準備說點什麼的時候才聽到一聲不太清楚的回應。
    “桃子？”
    “我會去的，過兩天……”
    蘇悄說的倒也沒錯，西甜甜確實很在意那個小孩兒，時不時的拐著彎的問蘇昀或者蘇悄那孩子在蘇家怎麼樣了，但偏偏喜歡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那孩子在甜甜死後大病了一場，在醫院住了一兩個月才回蘇家，看來那孩子雖然不會說話什麼也不懂，卻也跟她一樣在意西甜甜啊。
    可她真的好想好想甜甜，甜甜一個人在那邊會害怕嗎？會碰到西女士嗎？
    蘇昀擔心她會想不開，這三個月雷打不動的天天來找她，但什麼都不說，就和蘇悄在旁邊看著她，陪著她。
    她知道他們的想法，但原諒她的任性，她真的撐不住了，去看過那個孩子後就去找她純潔美好的月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