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茗坐在蒼白無一色的床頭，目光像是一潭死水，仿佛已經入定了。杜城抬手輕叩劉茗病房的門口，她渾身一顫，看清來人之後，像隻野外怕人的貓一樣往更遠的地方縮。
    杜城猶疑地皺起了眉，難不成劉茗真的被嚇壞了嗎？
    沈翊先上前坐在了病房陽台前麵的椅子上，然後開口道：“還記得嗎？我們見過，你當時好像說想和我聊聊的，現在我也想和你聊聊。”
    劉茗的視線對上他反而鎮定了一點——不是那種出自本能看到一個攻擊性更低的人的安全感，而是在心理評估後覺得沈翊更好對付的一種平視。
    沈翊看著她的變化，勾唇輕笑著打開了自己的布包，掏出了自己的畫具，“謝謝你當時對我的忠告，”他翻開一張空白頁，抬頭看向她，“現在這一大段忠告也可以用在你身上了，對吧？”
    劉茗的嘴角抽了抽，埋在被褥裏的手指不安地攪動在一起。
    杜城從門邊也抬了一張椅子過來。他聽不懂他們打啞謎，但是看得出來這兩人相當地不對付。他輕咳一聲，公事公辦地說：“劉茗同學，我們依法要對你進行審問，請你配合。如若等下有什麼問題是你暫時不方便回答的，也可以跟我們說。”
    劉茗的目光落到了杜城身上，“那我可以不回答嗎？”
    杜城眼睛微微吊起來，努了努嘴，看起來自己可親一點，“你今天可以不回答。但是我們明天就會再來一次，直到你回答為止。”
    劉茗：……
    “好的，那現在問詢就開始了，”他打開錄音筆，“第一個問題：你是否對你父親的不法行為知情。”
    她點點頭，“知情，我還做過他的員工——招待客人的那種。”
    劉茗說起這樣的令人痛斥劉褚的事情預期非常平淡，甚至帶著一絲戲謔。感覺就像陳述“灰太狼昨天有沒有抓到羊”的口氣一樣。
    杜城的筆尖頓了頓，有點不知道接下來該不該戳人傷疤。
    “……呃，有多少個人強迫過你？”
    劉茗還是一臉冷漠，隻像個機器一樣，“我記不清了。但是我覺得，客人們不是在強迫我。他們會給我支付裙子和上學的費用，我”上班”劉褚也會給我夥食費。”
    問到這，杜城看了沈翊一眼。他現在明白了沈翊說的劉茗與社會長期脫節是什麼意思了。
    她一直為一個畜生一般的父親做著肮髒的“生意”，把用肉|體“招待客人”看作是正常且普通的事情。
    杜城還在怔愣，沈翊直接問了另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要殺袁小晴？”
    ！！
    杜城順勢彎腰去撿劉茗掉在地上的發圈，一時間沒有抬頭，他怕眼中的震驚露出破綻——沈翊根本沒跟他提到這一層！
    劉茗嘴角劇烈地抽動，“你、你怎麼知道的……？”
    沈翊沒有回答，隻是這麼靜靜地看著她，眼睛中是那天她看著他一樣的憐憫。
    沒有人會接受自己曾經的綿羊變成反過來俯視自己的狼，劉茗徹底被激怒了。她瘦削的手抬手攥緊了沈翊的領子：“你說呀？是誰告訴你的？！”
    杜城忙把他們兩個分開，有點震驚到無所適從。
    沈翊的目光仍然是那個樣子。他的頭發許久沒有時間去理，個別的發絲已經擋住了眼睛，但是反而顯得他的眼睛像一座幽潭，看久了就能陷進去一樣，又誘惑又危險。
    “是那頭豬對吧？劉承裏那個東西，他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嗎？一句話都守不住，你們最好幫我把他殺了，切成碎片……”
    她像一個被鬼附身的瘋子一樣，言語越來越癲狂沒有邊界。杜城看著情況不對忙按鈴，醫護人員馬上進來給她紮了一針鎮定劑。邊拍著劉茗的背邊責備嫌棄地看著坐在這的兩個男子，不滿都要順著她的臉色拖到地上了。
    沈翊懶得解釋，幹脆和杜城走到了走廊。
    杜城雖然一肚子疑問，但是還是先讓他坐著，去這層樓的谘詢台要了一杯水給他。
    等到他拿著水回來的時候，看見沈翊正在低頭專注地畫著畫。杜城看了一會兒，突然覺得很眼熟：“這是……？”
    沈翊掃了掃紙麵上的橡皮屑，“那個我們找不出來的男孩兒。剛才我看到劉茗才知道，這個男孩兒，應該就是她從未出現的哥哥。”
    ！！
    這大白天的驚喜實在是太多，杜城感覺自己眼前都出現星星的幻覺了。
    他把畫集小心地接過來，把溫水遞給沈翊。他發現後麵還有一頁，就是這個男孩兒長大的樣子。
    “這個男孩兒隻跟劉茗有一些地方相像，但是和劉褚幾乎沒有相似的地方，應該是同母異父。”
    “……”憋了許久，杜城從牙縫裏艱難地擠出來了一句話：“這一家子成分也真是……太複雜了。”
    半個鍾後，沈翊和杜城再進病房的時候，劉茗接過畫就隻是靜靜地流淚了。
    “你們說得沒錯，他和我的確是同母異父的哥哥。”
    劉茗的母親離婚後，帶著大兒子和劉褚結了婚，生下了劉茗。
    “我六歲的時候，認識了袁小晴。有一次我不在家，她找我卻找到了紅園。我不知道劉褚在暗中對袁小晴逼迫了什麼，我隻知道，我的哥哥為了救她，把自己搭了進去。我母親因為這件事，也死了。”
    劉茗抬手捂住了臉，淚水從指縫間蜿蜒而下，“我知道那時候不能怪她，要怪隻能怪我沒有力量反抗劉褚。但是後來每一次、每一次，隻要我提出來要去揭發劉褚，她都會阻攔我。”
    “就因為她因為紅園所以害死了我哥哥！！她才不敢讓我揭發！！！”
    她已經沒有歇斯底裏的力氣了，但是壓抑著的痛苦更讓人的心髒撕扯著難受。
    “那天、那天，劉褚扯著頭發要我去接客，她看到了，也馬上轉身就跑。汪俊也是，聽說劉褚後麵去開車撞他，沒把他撞成泥真是可惜了。”
    杜城皺著眉打斷她，“後來呢，你是怎麼從劉褚那裏逃脫的？”
    她從癲狂的狀態慢慢地回了魂，而後露出一個天真漂亮的笑容，甜甜地說道：“因為我有一頭豬。”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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