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蔣峰心裏一百個不情願和沈翊一起審人——尤其是當下一臉黑的沈翊。
    大部分天賦高的藝術家都多少有點傲人的性格，尤其是長得好看的，會有一種更為鋒芒畢露的氣質。沈翊雖然在日常生活中也一樣地親和謙遜，但當他不想端著的時候，幾乎就是把“我不高興”寫在了臉上。
    蔣峰如坐針氈地扭動了一下身體，耳麥裏是杜城的聲音：“準備好，劉承裏來了。”
    一個頂著地中海、挺著啤酒肚的中年人垂頭走了進來，胡茬從下巴密密麻麻地往耳旁爬，看起來即將和他僅剩的一圈的毛連成一片。蔣峰瞥了一眼沈翊，感覺他好像不太想說話，隻好自己尷尬地問了幾個問題。
    杜城等他問完幾個常規問題，在耳麥裏出聲：“問他那個麵具。”
    沈翊終於抬起頭，半垂著眼瞼問道：“你為什麼要帶著麵具殺人？”
    “躲開監控。”劉承裏的回答像他之前回答的問題一樣簡短。
    蔣峰在心裏暗暗嘀咕了一句：沈老師這是逼著他唱白臉啊。
    他清了清嗓子，“你為什麼要用一個綠色的麵具？而且，看起來不那麼容易買到。”
    蔣峰隱去了一些細節，比如這個麵具其實是那個俄羅斯套娃的樣子，所以劉茗才會說袁小晴是被俄羅斯套娃殺死的。
    大家都希望這個犯人說多一點，但是很顯然，不能如願。
    他泛著油光的眉毛戲謔地一挑，想習慣性地攤攤手，手銬嘩啦啦地作響：“滿足我個人的小癖好而已。”
    沈翊咬著後槽牙：“那你殺人也隻是一種小癖好？！”
    劉承裏吊著的眉毛一下放了下來，他雙手做出推拒的動作，“警官，話可不能這樣說。那天那個女孩子她不知發了什麼瘋，對我的車來了一腳。我當時還在家裏呢，在陽台看見這情形，就下來砍了她幾下。那個女孩兒踹我車的時候，那男的就杵那站著，我就也上去把他的眼睛剜了——留著眼睛沒用。”
    蔣峰問道：“那還有另一個男生呢？”
    劉承裏皺起眉：“當時就隻有一個男的在場。另一個女孩子還知道去拉一下想要接著踹的那個女孩子，我也就沒管。”
    沈翊眸子一下變得幽冷。
    關於踹車這件事，劉茗昨晚可是一個字都沒提到。
    她關於下午的事件發生是這樣說的：“……小晴找到那個俄羅斯套娃之後，我覺得晦氣，就讓她丟下。然後我們又一起玩球，但是汪俊他說家長來叫了，就先走了。大概二十分鍾後，殺人的就來了。”
    “問他有誰可以證明。”杜城在耳機裏出聲。
    沈翊眼睛中就那麼含著冷冷的光，看著他問道：“有誰可以證明袁小晴踢了你的車？”
    劉承裏撓撓頭，“我一向很討厭監控，所以車子停著的地方也是監控拍不到的地方。……若偏要找證據，你們可以去看我的車子。”
    沈翊輕輕一笑：“或者找劉茗，現場中那個幸存的女孩。”
    劉承裏不知道為什麼眼神有些躲閃，他偏過頭道：“問了她也不一定說真話，不如直接去找些實際點的證據。”
    沈翊向窗外看去，杜城透過單麵玻璃對上了他的目光，低聲道：“放心，我已經派老閆和小劉跟著她了。”
    劉茗絕對有問題。沈翊昨晚給她做了一個側麵畫像，覺得她是個和社會長期脫節、且對邪惡和仇恨充滿好奇的高智商的目擊者。這樣的特點，讓掌握了第一手資料的她能很快推理出事情的真相，又或者、她根本就是案件謀劃人之一。
    蔣峰拿起馬克杯喝了一口水，借著水杯的遮掩說了一句，“我覺得他的表述很別扭。”
    沈翊輕輕地點頭，他明白蔣峰的意思。
    一個如此憎恨袁小晴這個踢了他車的人、甚至要殺了她的人，在敘述整個過程的時候卻帶著一種戲謔的態度，而且稱呼袁小晴的時候也是用的是“小女孩”，甚至還有一次用了兒化音。
    ……就像是，對待一隻不聽話的寵物的情感。
    想到這裏的沈翊不可抑製地感到了惡心。
    他在敘述被他剜去眼睛的瞿唯時，言語中飽含著不屑一顧和無所謂，甚至帶著對他的性別的一種厭惡。而在談及袁小晴和劉茗的時候，是帶著一絲詭異的迷戀的。
    “沈翊，”杜城在耳機中說，“何溶月的鑒定結果剛才告訴我了，說袁小晴是腹部受傷，隻有一道長達二十公分的刀口，可以說是一刀致命。而且刀口平滑，沒有凝滯。”
    蔣峰對照著他剛才的口供：“你能跟我們重複一下你昨天下午三點四十到四點半的行蹤嗎？”
    劉承裏明顯失了耐心，但是還是不情不願地開了口：“昨天下午三點，我午睡起來讀了本書。因為剛剛從公司裏被辭退，所以我的心情本來就不太好。
    “我靠著窗看兩下沒兩下地抓著本書，眼睛時不時往我停在樓下的車子上看。不記得過了多久，我看到那個女孩在踢我的車，我就氣不打一處來——本來就沒錢吃飯了，我的車現在竟然還出事了。
    “我越想越氣，然後就抓了牆上的長刀就想出門。但是這把刀太明顯，我也怕這附近有人認出了我，就換成了彈簧刀，然後扣上了我放在玄關的麵具。
    “我下樓的時候，看到他們正在那裏打球。但是一看到我就驚惶地跑開。我更生氣了，就抓住了那個踢我車的女孩，然後一刀紮進了她的肚子……”
    “等一等，”蔣峰出聲，“先生，打斷一下，你是怎麼抓住袁小晴的，請仔細說一說。”
    劉承裏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地中海，“這還能怎麼抓住……她那麼細胳膊細腿的，又慌裏慌張地亂跑，我就直接抓住她的手把她摜在了地上。然後往她肚子上插了一刀……”
    沈翊目光如炬：“袁小晴沒反抗嗎？”
    劉承裏點頭道：“有啊，她想抓住我的手，但是力氣那麼小……”
    他撒謊。
    何溶月昨天就說過，袁小晴沒有反抗的痕跡，身上甚至也很光潔。看起來就像是心甘情願地被刺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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