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醫生在劉茗身後出來，反手關上了門。她的目光在老閆和沈翊身上梭巡了一圈，然後上前問沈翊：“你們是她的家人……？”
    老閆上前：“哦，我們是警察，來了解一些情況。”
    心理醫生剛想說什麼，劉茗就走上前，“你們問吧，我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
    老閆很喜歡這樣配合的目擊者，循序漸進地拋出一個個的問題，沈翊在一旁記錄，同時觀察著劉茗的情況。
    “……你們是下午幾點去到運動場的？有幾個人？”
    “呃……下午三點左右，有四個。”
    “四個？”
    “對。瞿唯、袁小晴、汪俊和我。我和小晴三點的時候約出來打羽毛球，但是她遲到了五分鍾，我在她的樓下等她；去到運動場的時候已經有兩個男生了。”
    “你們認識？”
    “對，住得不遠。”
    “那他們是幾點去的？”
    “……也是三點吧。”
    沈翊抬起頭，“你怎麼知道的？”
    她眉頭不易察覺地一皺，看起來像是碰到了什麼不想談但又不得不說的麻煩事。
    老閆對這種事反而比較熟悉，因為他有一個處在青春期的女兒：“那叔叔猜一下，你們是不是互相有好感呢？聽說你跟著瞿唯一起來的醫院，是個很勇敢的女孩子。”
    她微微低下了頭，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憂傷而又有點害羞的女孩子。
    老閆看著她的目光愈發的溫柔，但是沈翊卻越發覺得她冷靜得可怕。
    她低下頭的時候，嘴角會沾著一絲僵硬的笑。感覺像是在學習融入正常人而拗出的表情一樣，情感不是她控製壓抑著的，而是嚐試著做出來的。
    心理醫生同意把很少一部分的資料給他們，沈翊盯著上麵唯一的一行：側麵肖像：冷靜而鎮定，但是與社會輕微脫節。
    脫節？
    什麼樣的人會脫節？
    早幾年神乎其神的狼孩的故事幾乎作為了人類社會脫節的範例，據說狼孩沒有人的情感、禮儀和生活習慣；還有長期閉鎖的犯罪團夥——比如傳銷；還有一種，無需外界影響就能自我鎖閉——自閉症。
    沈翊心裏一緊，但是麵上沒表露出來，隻是發信息提醒杜城去找那個提前離場的男生，汪俊。
    不久後，杜城回了信息：“收到。”
    “沒吃飯，對吧？”
    沈翊這才想起來，還不知道要怎麼回，杜城發了信息：“回去一起喝粥吧，我去接你。”
    “好，謝謝你。”想了想，他又加了個【愉快】的表情。
    以前沈翊總是習慣了一個人獨來獨往，一個人上班一個人回家，自己也自在。但是現在一旦有人接，有人記掛著，又覺得很長的一天都會被排得很滿，不用一個人在畫布前從天黑坐到天亮、每餐飯都得花心思去惦記一下。
    *
    “……你覺得我說得怎麼樣？”
    ！
    沈翊麵前驟然對上了劉茗沒有表情的臉，她略帶著疑惑的聲音問：“這位叔叔，你覺得我還有什麼需要說的嗎？”
    她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沈翊，像兩個無機質的玻璃球。
    簡直就像一個布娃娃一樣。
    “嗯……沒有了。請你最近不要離開本市，時刻保持電話接通。不要對事情多想，我們會處理好的……”
    “真的沒有了嗎？我覺得你好像有很多的事情想問我。”
    她的聲音像一條蛇一樣滑膩的發出，在音波傳播處能讓人長出一身雞皮疙瘩。沈翊攥緊了自己的布包，也盡量溫和地一笑：“我是想和你聊一聊，但是今天你也累了，不是嗎？”他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向前看吧，我們都期待你能回到正常的社會中。”
    果然，劉茗的肩膀一僵。老閆沒有注意到，隻是怕她餓著了，給她塞了兩包餅幹，“你住在世源對吧？我剛好順路，等下叔叔送你回去。”
    “閆叔叔，我想和這個叔叔單獨說兩句。”
    老閆看了眼麵帶微笑的沈翊，對著劉茗點頭：“那行，我在下麵等你。”
    劉茗等他走後，對著沈翊單刀直入：“剛才那個叔叔不相信我說的話，你信嗎？”
    沈翊有點茫然：“什麼？”
    她拿起心輔門口一支的滿天星，好像在對自己的朋友哀悼：“小晴其實不是被我說的那個棕色頭發的麵具人殺死的，而是被俄羅斯套娃殺死的，——被本應該擁有它的人，害死的。
    “有的人不想自己承擔風險，就會在別人身上做實驗；一旦實驗成功了，就迫不及待地用在自己身上。你就是把風險轉移的家夥吧？我聽說過一點，關於那個綠色的俄羅斯套娃和倒黴的警察。”
    沈翊慢慢地抬起眼，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憐憫。
    劉茗像每一個有禮貌又有些內向的女孩一般，朝沈翊小幅度地揮揮手道別，然後小步地下了樓梯。
    在大廳裏靜下來的時候，沈翊愈發覺得一切都是亂糟糟的，像是蒙在紗裏的一團麻繩——明明不難解開，但是隔著一層紗，就什麼也看不清了。在大部分的時候，他會選擇用畫畫理清自己的思路，但是在這次他嚐試給嫌疑人畫像的時候，落筆卻是自己的眉眼。
    哢噠，很輕的一聲，他的炭筆折成了兩半。
    紙張上劃出了一道長橫，看起來要把他的鼻根劈成兩半。
    有時候，自己以為跳出了一個名為輪回的圈子裏，沒想到隻是偏移了一寸，往著更大更失控的循環奔去，結果就是把自己撞得遍體鱗傷。
    七年前，他間接地害死了雷一斐；七年後，他好像又因為自己的過度自信而害死了一個女孩。
    他把手指插進了發根，修剪得齊整的指尖仿佛要鑽進腦子，痛苦的悶哼很想泄出，但是自己沒有資格痛苦。
    手機響了好幾次，卻都顯示無人接聽。杜城著急忙慌地跑了進來，看到了坐在排椅後的沈翊，重重地鬆了口氣。
    他彎腰去拿起沈翊放在身側的包，低聲道：“走吧。”
    沈翊垂著頭，也很輕地說了一句，“杜城，我好像害死了一個人。”
    杜城很明顯地一頓，沈翊愈發地有些失控，“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的……如果真的是這樣，吳潔、吳潔很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了……你知道嗎？”
    “Rt-4，是吳羯用來治療人格紊亂的。……一旦實驗體成功了，她就會迫不及待地用在自己身上。”

    作者閑話：

    最近的這兩章有點難懂，如果你們有啥沒看明白的就盡管來罵我，因為我的視角其實看不出來我自己敘述的問題。現在在這裏大概梳理一些重要的知識點：1。吳潔是雙人格，其中犯罪的是吳羯，犧牲的是吳潔；2。邱雲燕是個好人！！她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