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休覲別別扭扭的背對著薑萱，她也覺得自己腦子裏進水了，可是……她實在做不到見死不救。
    “柒將軍，我很感激你冒死進來救我和我腹中的胎兒，我嫁進納蘭家這些年，手中有納蘭家和各個官員勾結的罪證。為著今日的恩情，我願意全都交給你，我相信這些證據在你手中，比在我手中更有價值。”
    柒休覲意外的看著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納蘭家多行不義必自斃，我希望你們可以將他們繩之以法，無論多久，他們都將被繩之以法。”
    柒休覲啞然，良久才說道：“那，謝謝你了。”
    薑萱將那些貼著肚皮存放的證據送給她，柒休覲看著這麼厚的罪證，幾乎覺得曙光就在眼前：“謝謝你。”
    薑萱歎了口氣，眼底閃爍著怨恨：“柒將軍，實不相瞞，我很希望這一天的來臨，惡人最終有惡報，才是百姓們喜聞樂見的事。”
    她剛嫁進門那天，納蘭世康完全不顧任何禮儀修養，也不管她遠嫁而來的心酸，抓著她的手就放到自己胯下。薑萱從小被栽培的知書達理，哪裏見到過這種場麵，當即嚇得縮回了自己的手，雙目含淚，躲到了牆角。可納蘭世康隻覺得她膽子太小，沒意思，新婚之夜沒有碰她。後來的這幾年裏，他更是毫不避忌的把人帶到家裏來，當著她的麵，與人廝混。薑萱心底如同結了九層寒冰，他卻還能一邊跟人接吻，一邊衝著她得意的笑。那笑容似乎在說”你不答應，有的是人願意答應”，她無數次的覺得恥辱，可也隻能忍耐。
    不管大小家族，丈夫可以有無數個人消遣解悶，可妻子若與人多說幾句話，有一點越軌的苗頭，都會受到最殘酷的家族懲罰。她成親以後，納蘭家的長輩給了她一本冊子，上麵畫滿了女子與人通奸會受到的懲罰，她看到第一眼時嚇得一晚上都沒睡著覺，後來還要承受著家中長輩指責她不會照顧丈夫的責難。
    她盡管跟柒休覲並不熟悉，但對於她提出的一些主張，心裏是很認同的，她也從來都不認同納蘭家那本冊子上記錄的東西。
    隻是這個世道，女子想要站起反抗，太難了，恐怕要無數條女性的生命來推動這件事。她墮落的想，盡管她對於丈夫有過無數個女人心裏很傷心，可也沒有一次責問出口的，她也沒這個膽子敢質問他。
    如今，也算是惡有惡報了吧。
    “薑姑娘如此大義，是百姓之福。”
    “我把這些東西給了你，之後，我會把這個孩子打掉，雖然不足一月就即將臨盆，但我也不想生下這個孩子。我知道，你當年，也曾經懷了一個孩子，是那些造孽的畜生害的。”
    在弱者麵前，柒休覲總是會格外心軟，當即歎息道：“沒必要，他們做的惡事，與你無關，也與這個無辜的孩子無關。”
    “不，我已經決定了，我不會生下有納蘭家血脈的孩子，如果還有納蘭家的後嗣活在人間，你不好受，我也不會好受。餘生，我要清清白白的活著。”
    薑萱的態度如此決絕，柒休覲隻能默默，良久才叮囑了一句：“你月份大了，要落胎，很傷身體，你自己要多注意保養啊。”
    薑萱朝她溫和的笑笑：“你能對我不帶偏見，我很感激，謝謝你救了我的性命。”
    歐陽謙自從知道真相之後，柒休覲當年認認真真寫下的每一個名單，每份罪狀，他都看了無數遍，細枝末節令人心碎。
    歐陽謙擁有著比邪惡勢力更強大的勢力，林家和薛家義不容辭的一起幫忙，最後薑萱還給了她納蘭家近百年的賄賂官員、與官員來往的書麵證明，人證物證俱全，最終判處所有參與販賣和毒殺女子的人，斬首。引進煙卷、販賣煙卷的人，斬首。
    其餘的人，視情節而定，有判處終生坐牢的，有判處流放做苦力的，有判處賠錢的，有判處挨板子的。
    耗時兩年，終於打贏了代表正義的冤案，大家都在歡呼，柒休覲有些茫然的看著四周的人們，腦海中一片空白。
    想要打敗黑暗腐敗，還是要靠權利，平民想要翻案，太難了。她的心有些空洞，如果自己身後沒有歐陽謙林聰薛昂這些有權有勢的人幫忙，而是別的人想要報官，恐怕最後也都會不了了之。無論如何，好在這些毒瘤真的被拔除幹淨了，總算能還百姓一個公道，能還自己一個公道。
    直到碧洲成他們從人群後麵衝上來的那一刻，她都是懵的，碧洲成淚眼朦朧，大力的揉了把她亂糟糟的頭發，壓抑不住的哭腔：“你怎麼這麼厲害啊。”
    “我，贏了……”柒休覲恍惚的說道，“她們，都有救了……”
    而這些受害女子，經過官員統計，竟高達數十萬人之多，其中還不包含這些年已經慘死的人。柒休覲望著一眼望不到頭的人們，視線都是模糊的。
    這些人，為了一己之私，到底害了多少人的一生？
    其中多數女子都是感激他們的，感激他們救自己於水火之中，可有些已經被人買去的，跟著雇主有了感情，甚至有些人已經有了孩子，便不再願意離開了。
    柒休覲耳朵裏聽到幾聲哭喊，指責他們多管閑事，哭著說自己已經這把年紀了，如果離開了府宅，還能嫁去什麼地方，殘花敗柳之身，又有什麼男人願意要？柒休覲茫然望著她們非但不感激，反而有些怨恨自己的臉色，如果不是有士兵攔著，說不定都要衝上來撕人了，一時心裏十分迷惘。
    柒休覲想了片刻，進了內堂，拱手道：“大人，這數十萬人裏，有些女子已經與買主有了羈絆，如果她們自己願意留下，便別再強求她們離開了吧。”
    周正聞言想了一會兒：“柒將軍所言，於那些女子確實是最妥當的，隻不過那些女子的父母家人，恐怕……”
    柒休覲心裏明白，若換了自己的孩子，被人擄去，承受了不知多少折磨，被人輾轉賣來賣去，最後卻生下孩子，與賊人有了家庭，不願回家，為人父母，又要如何接受那樣的女婿。
    周正回身看了她淒惶的臉色，安慰道：“柒將軍，你做的沒有錯，你不可能讓所有人都滿意的，你隻是想讓她們回家罷了。”
    官府將搜刮出來的錢，給每位女子都依照遭遇深淺給了補償，柒休覲也領了三萬兩銀票。她拿著錢回了家，癱在椅子裏，腦海中想起那些女子的哭喊，莫名覺得諷刺，然後無聲的笑。
    柒休覲回想起當時林聰和薛昂下定決心要幫自己的時候，自己後知後覺此事確實已經遠遠超出了自己能承擔的範圍，責怪自己想事還是太不全麵了。
    “你和小花別摻和我的事了，是我大意了，以前隻考慮到不能讓你的家族替我冒風險，如今我才明白，我要麵對的，不僅僅是納蘭家，而是盤踞元國數百年的黑惡勢力。我要告納蘭家，我自己心裏並沒有底，我也不知自己和那些受害女子的分量加一起，足不足夠讓皇上清肅邪惡。不夠，我也沒什麼怨言，如果律法無法捍衛正義，我便用生命捍衛，沒什麼好怕的。若被清肅，接下來就是林家，你和小花不惜以身犯險，我知道你是想護著我的安全，我心裏很感激，但你們代表的還是身後的家族，我不能讓你們傾盡一切去幫我了，最後卻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
    “你別天真了，沒我們，你自己辦不成事，你跟那個圈子離得太遠了，稍微有利一點的證據，根本接觸不到。我知道你心裏的顧慮，這些年，我自己也培養了不少的勢力，此事一出，我也與我爹商量了，我本意是想假裝與林家斷絕關係，以後我隻代表我自己在外活動。但我爹也有他的擔心，不願讓我離了林家的庇護，他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其實對你也是讚賞的，隻說如果真走到了這一步，就算林家不參與進來，像你說的，皇上清剿了納蘭家，林家也絕對逃不過。與其如此被動，不如先幫皇上一個忙，到時候，總歸皇上不會對林家過於絕情。”
    柒休覲顫抖著：“阿聰，如果此事不合皇上心意，你是拿著林家數萬條性命與我犯險……”
    林聰斜視著她，帶著點少年的意氣灑脫和一點笑意：“嗯，身家性命一並交付到你手中了，你可要好好活著，把這件事做成。”
    此時狀態不明朗，柒休覲就寫封信提前與元臻商量，此事無論成與敗，都不能牽連他們兩家。他們家族數萬條性命……每個兄弟身後還背負著一個家庭的興衰……柒休覲知道林聰和薛昂孤注一擲，堵上了一切。
    她隻知道，她必須要贏，到最後真的清除了納蘭家，皇上不允許林家一家獨大，還要連同林家一起剿滅的話，她就以死明誌，請皇上對林家從輕發落。
    果不其然，納蘭家被清除以後，就輪到了林家，隨後各大家族，但凡能叫得上名號的，多年行惡的，家族履曆全都翻了個底朝天，元臻召見之後下旨發落。元國的黑惡勢力均已受到了懲罰，而林家和薛家以及他們身後肯幫忙的勢力門閥，元臻說他們有功於社稷，最終回歸了平民百姓的身份。雖然一大半錢財都被收回了國庫，可兩家的人，元臻是一個也沒動。
    林息雖然心痛自己的家底，可也知道，這是最好的結果了。林家祖祖輩輩害死的人，絕不比納蘭家少，若要清剿，那恐怕也隻會落得個滅門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