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休覲拿了元臻親筆寫下的兩道聖旨，沒打算留下過夜，當即拱手道：“既然一切都說明白了，那末將就此別過，皇上不必送了。”
    元臻以退為進，望著這一道道紅牆，歎息道：“從今天起，你就不是朕的兒媳婦了，朕想送你到門口，你介意嗎？”
    聖旨都拿到了，柒休覲哪裏還能再不近人情，笑著道：“好，勞動皇上了。”
    元臻問道：“回去後，還打算為國效力嗎？”
    柒休覲毫不猶豫的接道：“當然，我還挺喜歡能為百姓做點事的。”
    元臻略一思考，又道：“休覲，我們現在已經不是親戚關係，你也不必防著朕了，對吧？可是朕還是很關心你的未來，你說你有心上人了，是元帥嗎？如果是他，朕也能放心。”
    柒休覲聞言，臉上露出一絲不自然，她或許曾經在絕境中妄想過，可是清醒的時候，她比誰都知道，她不配。她享受跟元帥在一起時候的自信陽光，可若要換一種身份，她哪裏敢。
    “哦，皇上說笑了。”
    察覺到她神色有異，元臻又不動聲色的歎道：“唉，不是嗎？如果不是他，朕還真是不放心，男人呐，花言巧語信手拈來，可是遇到事了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依靠啊。”
    柒休覲想起這麼長時間裏，跟歐陽謙拉近又拉遠的距離，無數次的拉扯。若說惡，她很多次都心如刀絞，半夜流淚。若說善，自己無數次能保住性命，也都是他在暗地裏保護的緣故。
    她也曾無數次的想，隻是對待自己這個最末流的情婦，他都能尚且如此，那對待別人，更是得多好？可是她每次看到他跟別人相處，其實也未必有對自己那麼好……心底總是會湧起一絲不該有的期待。
    有時候被保護的錯覺，會讓她陷入片刻的墮落，認命吧，不如，就這樣過下去吧。做個情婦，雖然有損陰鷙，可是畢竟也能換來後半生的榮華。隻要好好侍奉他，討得他歡心，如果她有難處，裝可憐扮委屈的求他做主，他應該也會幫忙……隻要求人幫忙的次數別太多，人家應該也不會太煩她吧。
    隻要別把他當成伴侶，別把他當成丈夫，把他當成自己的主子，擺正自己的態度，奴顏婢膝也能換取優渥的生活條件。
    見不得光又怎麼樣？被揭發了要處死又怎麼樣？哪裏會有人對一個根本不喜歡的老婦人花這麼多錢呢？雖然她不識貨，可卻也是知道的，他對自己的照顧，給自己買的禮物，那花的錢都是沒數的……盡管她不願意去碰那些東西，那也算是給她花的。
    難道，自己對他來說，真的就是個花錢就能買的妓子嗎？她也不知道，會有人對妓女這麼好，這麼大方嗎？
    還是說……那一切都是假的？
    如果沒有這一場場的烏龍……可惜，沒有如果。她有些苦澀又有些諷刺的勾了勾嘴角：“是啊，裏麵躺著的那位，就慣會花言巧語的。”
    “……”歐陽謙是他兒子，俗話說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品行不好，那代表了什麼？要麼自己這個老子品行也不好，要麼就是教子無方！
    “若說依靠嘛……”柒休覲想了想，“除了剛開始進軍營，累的時候，委屈的時候會想著他，可我發現我盼了一萬次他也不會回來了，我就不想他了。後來我每次遭遇困境，想的都是元帥，而每一次，也都是元帥來幫我的。哪怕千萬人都站在我的對立麵，元帥也是站在我這邊的。”
    “……”元臻一想到當初自己和師父想殺她，又沒話說了。
    走了半路，柒休覲也覺得尷尬，都想開口讓他不要再送了，元臻又遞給了她一枚金牌：“休覲，這是朕的免死金牌，它代表著皇族最高的權威。如果朕退位後，謙王還要找你，你就把這個拿出來，見到金牌有如見到朕，謙王不會忤逆朕的。”
    柒休覲默默接下了，心裏有點難受：“謝謝……義父。”
    “這枚金牌對下也代表了權利，若你以後回到民間，有人欺負了你，你拿出金牌到附近的官府求援，他們都會幫你，不幫你就是砍頭的死罪。”
    “……嗯。”
    “是謙王沒有珍惜你，你……以後也不用在心裏難受，繼續往前走吧。”
    這個人太過愛恨分明，好的時候甘願為了歐陽謙奉獻所有，可一旦發現他有瑕疵，就會把所有的好都收回，仿佛他從未擁有過一樣，狠心而又絕情。
    柒休覲打起一副笑臉來：“好，以後如果我要成親了，會請您喝喜酒的。”
    元臻點了點頭：“好，好，隻要那人真心對你好，義父會祝福你們。”
    這世道，女人被休了以後，大多數人都是沒有活路的，生活的條條框框會把女人所有的生路全都堵死。所以哪怕很多女人都承受著丈夫的暴力和輕慢，承受著丈夫在外花天酒地，也不敢與丈夫和離。甚至，在很多年前，殺妻是不犯法的……
    可是自己卻是很幸運的，有自己賺錢養活自己的能力，元臻也比大多數百姓開明，並沒有強逼自己，營裏還有這麼多人在關心著自己……
    一時間，她甚至忘記了自己身中劇毒的事。
    柒休覲想著想著，思緒又蔓延到了女子應有的權利上麵，對元臻說：“義父，通過這件事，我覺得您還是很開明的，那我有個建議，希望您可以聽一聽。以前我就有個模模糊糊的想法，想著，為什麼這個世界上，女人永遠都是沒有人權的。女人隻能被丈夫所拋棄，卻在麵對不幸的姻緣時沒有自己改變命運的機會，這很不公平。幾千年來，已經有無數婦女受到三綱五常的束縛，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以花天酒地，可以淫亂無度，可以隨意打罵，甚至殺害婦女，這是為何？男女都是人，既然是人，就應該享有人的權利，人的尊嚴，和人的快樂。女人為什麼就是不能求學，不能考取功名，隻能圍著灶台和丈夫、孩子打轉？我認為，義父應該在元國各地開辦女子學府，甚至很多年以後，人們能打破了對男女的偏見，男女都可以在一座學堂裏讀書求學。男女對待知識和事物的看法上不同，彼此互相交流，豈不是能讓國家更快的走向光明嗎？女子有了知識，有了辨別好人和壞人的能力，那麼可以少多少姻緣不幸福的慘案啊！這豈不是積福行善嗎？她們願意為朝廷效力，為整個社會出力，這不是很好嗎？如果她們有了知識，還是願意留在家裏相夫教子，那麼丈夫回家後，可以跟妻子討論孩子的教育問題，也可以更好的帶出優秀知禮的孩子，這是整個元國之幸啊。”
    元臻聽了她的見解，疑惑的想了想：“女子求學？這是從未出現過的事啊……”
    “是，我以前就是覺得，義父或許帶著固有的偏見，不會聽取我的建議。現在通過我和謙王和離這事，我覺得義父或許可以理解我說的那種，男女都能去學習知識的環境，那時整個社會的文化程度都提高了，也就會少很多流氓強盜了，大家都靠著自己雙手掙錢，那這就是內部的不斷的良性循環啊。義父您想，人們都有了知識，帶出的孩子也是一代更比一代強，那麼他們也會回饋給我們的國家呀，那麼我們的國家不是會越來越強了嗎？女子本弱，隻因民智未開也！義父，您用您的號召，來喚醒民眾，我們應該是平等的，女人不能隻是瑟縮和沒有人權的。女人為夫家生孩子，幫夫家操持家事，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獻出去了，可到生命的最後，連一句話的權利都沒有，連上桌吃飯的權利都沒有，這算什麼國泰民安？真正的國泰民安，是每個人都可以在自己專注的事情上，來做出成績，能賺錢養活自己一家老小，也能回饋社會優良的品德。男人有在外拚搏的機會，女人也應該要有，因為隻有讓男女都發揮出自己的價值，我們這個國家才能越走越遠。”
    元臻想了半晌，抬了抬手：“你的這個說法很新穎，朕從來沒有聽說過，女子在外拋頭露麵，隨意的跟男人見麵，這恐怕不太好吧……”
    柒休覲笑笑：“義父您這麼說，那我也一直在外拋頭露麵，我也一直可以跟男人見麵，你看我很差勁麼？”
    “朕倒不是這個意思，隻是，這個說法朕還需要一段時間來消化，讓女子求學，對以後好還是不好，還有待商榷，朕不好妄下結論。”
    柒休覲抿嘴點點頭，她也沒打算自己說一次義父就能理解，這種幾千年壓製婦女的文化糟粕，哪裏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義父回去好好想想，如果您可以理解，那真是萬民之幸啊。實不相瞞，這幾年我幫過的這麼多山頭裏，我出錢出力的給他們蓋學堂，對於每個山頭，我的唯一要求就是，讓女孩子也來讀書，目前我看成效還不錯。義父，如果您能讚同我的觀點，到時候元國各地真的都能有女子學府，那真是太美好的事了，我覺得，我哪怕是死了，在地下也會很開心的。”
    元臻覺得她的說法很新奇，他邊點頭邊說：“好，朕回頭，會讓人去你幫過的那些山頭進行調查，如果這種學堂裏確實是積極向上的，那麼朕會考慮。”
    柒休覲深吸一口氣，朝他拜了下去：“休覲替整個元國的女性同胞，多謝義父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