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柒休覲還誤會下午他們相處了什麼，一句打趣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他們誰都沒想到這個反轉，歐陽謙也驚詫不已。她本來想跟歐陽謙說：“你這桃花，真是到哪兒都斷不了，哈哈哈。”
    現在她也哈不出來了。
    “求我？”
    山長卻是一副自然的摸樣：“是啊，幾年前將軍前來，就對我等多多照顧，新新一直記得您的恩情和眷顧呢，今日也是鼓起了勇氣，托我來問問將軍，能不能讓她跟隨您，侍奉左右呢？”
    山長的想法很包容，窮苦人家，其實隻要能找到真正的依靠，男女老少，都沒有什麼所謂。
    “不是，要喜歡也應該都喜歡長得好看的吧。”柒休覲指了指旁邊的人，“他這樣的，才會受人歡迎吧，山長，您是不是搞錯了？首先，我和她都是女的，其次，她才十幾歲，我都要四十了！我旁邊這位長得又好，家世又好的，才二十來歲，是人都該選他吧！人家有權有勢的你不去求啊，求我這個窮光蛋？”
    山長搖頭，誠懇的說道：“旁人家世再好，也不會高看她一眼，旁人再家財萬貫，也不會給她花一文，還不如惜取眼前人。當年您幫她蓋屋，幫她歸置家裏，買新棉被，買新衣服，她生病了，您還不眠不休的照顧她……新新說了，她一直傾心於您，隻是苦於自己的出身，內心自卑，才不敢告知。將軍那日離開，此後便以為再沒有機會說出心意，今日將軍又臨此地……新新想著，如果勇敢一點，就有可能得到幸福的生活。柒將軍，新新是個好孩子，她跟著您，會伺候好您的，您不妨留下她吧。”
    新新無父無母，也沒有兄弟，柒休覲對於窮苦病弱人家，本就多了些善意和憐憫，可她沒想到當初自己照顧她，卻讓她有了這種想法。越是童年缺愛的人，卻容易被感動，柒休覲垂了垂眼眸，心裏很不是滋味。新新這幾年，估計也是在懊悔和折磨中度過的吧……
    隻是，她這點小恩小惠，怎麼能讓一個人暗自傾心呢？甚至連她們都是女人都不顧了。自己讓一個年輕的小女孩起了追隨之心，豈不是誤了人家？
    柒休覲想到這幾年裏，孩子一個人生活的時候，難免攥著自己給她的一點恩情，反複品味，想從中掰扯出點東西來，好安慰她貧瘠又空洞的心，心裏就不知是什麼滋味。
    “山長……”
    柒休覲話還沒說，歐陽謙就強硬的將她摟了過來，冷言道：“麻煩山長回去告訴那位姑娘，她所心許的柒將軍，是我的人，她沒機會了。”
    柒休覲氣惱不已，卻掙紮不開，對呆若木雞的山長說：“山長，麻煩您告訴她，就說我公務繁忙，實在不是個好歸宿……姑娘大好年華，何愁不能找到相知相許的人呢？當年的一點恩情，真的不值得讓姑娘終生所托。請把我的祝福帶給她，讓她千萬不要因為自己的出身而看輕自己，隻要自愛自強，她一定會找到一個值得她托付終生的人。”
    山長的目光在他們二人之間巡視了一圈，會意點頭：“老朽，明白了，那就不打擾二位了，告辭，告辭。”
    “等等！”柒休覲從自己兜裏摸索著，卻也隻找出了二兩銀子，瞧見她遲疑了，歐陽謙掏出了一千兩，放到了她手上。柒休覲無言的抬頭看他，卻見他神情莫測，“算是我們倆共同的心意吧。”
    柒休覲歎了口氣，將錢遞給山長：“勞煩山長，替我轉交給新新，請她好好生活。”
    “這，這如何使得……”山長推脫著不肯要，柒休覲強勢的將錢塞在他手裏，“有勞了，請將我的祝福一並傳遞給她。”
    歐陽謙又拿出了一千兩遞給山長：“這是本王請山裏的諸位喝茶的。”
    “這……”山長連連擺手，“二位的心意，老朽心領了，隻是這錢財，實在是太多了，老朽如何受得啊……”
    “山長不要推辭了，您就收下吧。”
    “是，是，多謝王爺、柒將軍，老朽，受之有愧啊……”山長終於是接了下來，柒休覲笑道，“哪裏哪裏，山長將山上的幾十戶人家照料的這麼好，孩子們習字讀書，我看也很優秀，都是您的功勞啊。”
    雙方又客套一陣，在山長轉身離去之後，柒休覲一把推開他，沒好氣的道：“你幹什麼！沒事少攀扯我！”
    “我是替你打消後顧之憂，還是說，你更希望她能跟著你？像蘇姑娘那樣？”
    “嗬，你管我！”
    柒休覲自顧自的往馬車那裏走，歐陽謙在後麵又氣憤又委屈。
    “今天的這兩千兩銀票，算是我借你的，以後我出了任務，會還給你的。”
    歐陽謙臉色一冷，拽住她的衣袖，不讓她繼續走：“還我？你又要像去年似的，自己天天饅頭稀粥鹹菜的節省，來還我？”
    柒休覲慢慢的抽回自己的衣袖，有些不自然：“我吃什麼，跟你沒什麼關係。他們以前也是受我照顧的，今天是讓你破費了，以後你不跟我一起來的時候，給他們置辦什麼東西，我就不會還了。”
    歐陽謙重重的喘息幾聲，臉色烏青，柒休覲有些畏懼，身體往後縮著：“你要幹什麼？不是，我把錢還你你還不高興嗎？”
    “不需要！！！”歐陽謙拎著柒休覲就往馬車那兒走，這荒山野嶺的，柒休覲頭皮發麻，不斷地掙紮，“你發的什麼瘋！別鬧！”
    “我發瘋？”歐陽謙暗暗咬牙，深不可底的黑眸盯著她看，“小七，你知道我發瘋是什麼樣子嗎？”
    柒休覲心內恐懼，一時溢出了一絲哭腔。
    歐陽謙聽到了，轉頭看她一眼，柒休覲微微撇著嘴，眼圈都紅了，小聲的喘著氣。
    歐陽謙重重的吐了口氣，鬆開了她：“你到什麼時候才能明白，我們是一體的，你的親人就是我的親人，你想關照的人，我也可以關照。你掙點賣命的錢，還都要給我，我根本不需要啊！！！我差這點錢過日子？！你再去吃糠咽菜，天天什麼都舍不得吃，就擱那兒喝粥鹹菜的瞎對付？！你真是要氣死我了！”
    柒休覲抿著唇，一時不太敢吭聲。
    “行了，回去吧。”
    柒休覲上了馬車，歐陽謙不情不願的悶坐著駕馬車。
    回去的路上，歐陽謙又用公事打頭，跟她有來有回的聊了幾句，公事還是要彙報的，柒休覲就又跟他搭上了話。待公事說完，她又發表了一點自己的感想：“王爺，以後您要是時間充裕，還可以經常到民間來，看看自己的百姓都過著怎樣的日子。其實往往大張旗鼓的出去遊曆，底下的官員都會把一切表麵功夫做得很好的，微服出巡才能真正體察到民意，王爺您看，是不是這樣？”
    “你這是在對皇權指手畫腳？”
    歐陽謙一問，柒休覲就縮了回去：“什麼就牽扯到皇權了，瞧你小題大做的……我就是說，多出來走走看看，沒壞處，人不能一直站在高處，得落實到地麵才行。”
    “你是說我一直活在雲端？不懂得體恤民間疾苦？”
    “……”柒休覲無語，“得，隨你怎麼想吧，我不說話了。”
    柒休覲被這種氣氛裹挾著坐立難安，想把轎簾放下來，又不敢，隻能坐到馬車的尾部。
    走到半路，歐陽謙又開了口：“你是真的想跟我劃清界限嗎？”
    柒休覲清了清嗓子，此時的局勢她有些被動，也不敢再放肆：“不是，王爺身份貴重，是我不配……”
    歐陽謙截斷了她的話，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送你東西，也不肯收。給你錢，你從來不肯要。幫你買了人參補品，請了太醫，你還都要還賬。照看爹娘，你也要還賬。你手頭拮據，從來不會跟我張口。有麻煩，不跟我說。有人欺負你，也從來不跟我求救。”
    “我們，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樣……”
    柒休覲有些怯懦的看著他的後腦勺，自從他回來後，雖然總是給自己添堵，可付出的也是實打實的，也不能一口全盤否決。他為了讓她養身體，不計價格的買人參買藥材，有人給她使絆子，他也在暗地裏解決。還有自己被人暗害，也是他派人保護自己的安危。她以前就想過，如果他沒變就好了，她不會像現在這樣……
    這樣……不堪。
    柒休覲往前坐了坐，輕聲道：“王爺照顧我的這些，我都知道，我比起別人，占了王爺很多便宜……說是還賬，其實，我還上的不過是九牛一毛。王爺這麼大方，可能對我，比對很多姐妹都好了……您說說，您一個根正苗紅的大好青年，未來前途不可限量，我一個在您手底下跑腿打雜的，實在是不想再耽誤您。”
    歐陽謙在前麵沒有回應，柒休覲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自己的話說沒說到他心坎裏。
    “其實我占了王爺這麼多便宜，就是因為我長得有一點像您的愛人，現在我的臉都爛成了這幅樣子，連這僅有的一點相同都沒有了，還有什麼臉麵白占王爺的東西呢？”柒休覲說著說著，心底又閃過了心悸的感覺，她哂笑著歎了口氣，“也是難為王爺了，您還這麼年輕，餘生都得在懷念中度過，我相信您的愛人泉下有知，應該也會欣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