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光明的背麵 第二百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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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休覲一身的泥巴,臉上也成了小花貓,碧洲成拿了濕毛巾給她擦臉擦脖子,柒休覲閉著眼睛享受著,等他擦完了,她搖了搖腦袋:“啊~我身上好髒,好想洗個澡,真他娘的,煩。”
碧洲成四處看了看,歎了口氣:“這也不方便洗,先忍一忍吧。”
“總不能打上半年三個月的,我都一直不洗澡吧?我身上都是泥巴和炮火的碎屑,附近有湖嗎?”
“你一個女兒家,怎麼能下湖呢?萬一,萬一有敵軍在監視……不行。”
柒休覲皺著眉頭:“我身上黏糊糊的,真是煩死人了。”
“實在不行,回頭我打一桶水出來,你快速的衝一下。”
“行吧。”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碧洲成又說道:“休覲,委屈你了。”
“嗐,行軍打仗,不都是這樣嗎,又不是我一個人。”
碧洲成又看了一眼她手腕上的口子,再看回她因為失血而裂開的嘴唇:“你手腕上的口子,比你出城的時候大了兩倍不止。”
“我後來打得太累了,我能感覺到,我體內的惡念快要壓製不住,我總不能把危害帶給元國百姓吧?為了保持清醒,我隻能把口子豁大。嘖,我都怕我流血過多,突然某一刻就翹辮子了。”
是啊,她是為了擊退敵軍,才利用自己的苦難的,可是在她那麼堅強的保持清醒的時候,身後並沒有一扇接納她的大門。
柒休覲輕聲說道:“今天吃了那麼多好吃的,渴的我一直喝水,就在剛剛,我突然想起了小時候跟著我奶奶,以前家裏很窮,奶奶又很節省,我沒吃過什麼好東西。有天家裏來親戚帶了一隻烤鴨,我們沒吃完,但是當天晚上我奶奶發現烤鴨變少了,問是不是我偷吃的。我一下午都在外麵玩,根本沒動過那個鴨子,我說我沒吃,我奶奶不相信,就說我偷吃嘴,一定是我吃的。那天晚上我也不明白為什麼總是那麼渴,一晚上起來喝好幾次白開水,我聽到我奶奶自說自話,”還說不是她偷吃的,不是她偷吃的,小兔崽子渴的一晚上起來喝那麼多次茶,還說她沒偷吃!”我回到被窩裏,聽著她震天響的呼嚕聲很久都沒有睡著。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可偶爾哪件事讓我想起來小時候的自己,受傷害的事能記得好多好多年。”
碧洲成明白,一個人的根基都在小時候的那些年,可是在她需要打根基的年紀,卻全都是不好的事情。
柒休覲伸出雙手虛攬了一下:“我真的很想穿越回去,把小小的休覲抱起來偷走,好好的愛護的把她養大。”
“你的夢境裏,我是這麼做的嗎?”
柒休覲重重的點頭:“嗯!”
“那就好。”
他們一起看著天上的月亮和星星,談軍情,談敵軍,後來又暢談民生,到了下半夜,柒休覲打了個哈欠,碧洲成說道:“困了?進去睡吧。”
柒休覲搖搖頭,攥緊了他的衣袖:“小洲,多陪我會兒好嗎?”
每次碧洲成聽到她喊這個稱呼,心底都會心弦一動,她每次喊,眼睛裏都是充盈著愛和依賴,閃著亮光,那種眼神,常常弄得他方寸大亂,迷人極了。
柒休覲扯了扯他的袖子,又叫:“小洲。”
碧洲成應了一聲,心情忐忑的等待著後續。
她說,她不圖歐陽謙的好家世,她便真的不圖,從未用過自己皇家媳婦的名義在外給自己行方便。謙王死了,她一個人守著婚姻的空殼,餘生了無安慰,他們待她也並非全然真心。唯一的好處,她的這層身份,在關鍵時候,也並未起到絲毫作用。如果,如果,她也願意,自己就帶她走,遠離這些是非,從此浪跡江湖,布衣行樂。
夜深人靜,蟲鳴聲叫個不停,仿佛碧洲成忐忑不安的內心。
她卻是跟他說起了一段往事。
“我跟你說過我舅舅和我姥姥嗎?”
碧洲成搖搖頭:“沒有。”
“他們都是特別好的人。”柒休覲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喝了口酒,“先跟你講我舅舅吧。”
“我這個人,其實對於親戚,一般都沒什麼感情,因為我從小到大,接觸到的親戚要麼對我很一般,要麼對我不好,沒什麼親情的羈絆。後來大了些,我對於我娘那邊的親人,總是會更親一點,我娘那輩總共有三個小孩,我娘是老大,她還有個妹妹,還有個弟弟,隻是後來……我姥姥去世了,那時候連我娘都還是個半大孩子,我姨生病了,姥爺娶的續弦不肯讓她治病,病死了。”
碧洲成眼底微微一動,露出了悲憫的情緒。
“我娘在這世上隻有我舅舅一個親人了,我聽我娘說起前些年我舅母懷小的時候難產,我舅舅和舅母一輩子教書,薪俸微薄,那時候實在沒錢了,就去找我爹借錢。我舅舅幾乎從不開口跟人求助的,那時候是沒辦法了,結果我爹聽了沒兩句,直接來一句,他沒錢。最後,還是我舅舅跟他同僚說了這事,他同僚駕馬車送我舅母去了醫館,同僚借給他的錢。多諷刺,自己的家人不肯幫一把,反倒是同僚朋友幫忙。”
“當時我還小,我也忘記是在讀書,還是出來上工了,不知道這個消息。我娘說的時候哽咽著,說我舅舅知道我娘這麼多年受氣,當年建房子借了我爹十兩銀子,我爹說不要了,但還是會念叨著給我舅舅十兩銀子了。我舅舅那幾年拚了命的掙錢,私下給成績不好的孩子補習功課,把建房子借的錢全都給還上了,我爹的也還上了。我娘說她這麼多年沒幫過我舅舅什麼,就幫這一次,我舅舅也怕不還這個錢我娘會受氣,還是還了。”
柒休覲顫抖著呼了口氣:“當時我聽著心裏真的是非常不是滋味,我想當時如果我知道這件事,我借錢也要給我舅舅寄過去。而且我舅舅舅母人都很老實很好,從來不跟人記仇,待人都是和和氣氣的。”說著說著,又說到了爹,“我爹是那種對自己親人和親戚很大方很幫忙,對自己小家裏的人,和我娘那邊的親人,冷漠的讓人費解。對我,對我哥,對我娘都是這樣。同樣的錢他可以花在他兄弟、妹妹和娘身上,花我們身上就不行。什麼錢都算的一清二楚,冰冷冷的,一點親情的味道都沒有。”
每次說起家裏,她湧起的都是煩躁的情緒。
“當時我上那個私塾,學女工的,以後好找工養活自己。他不想讓我上,一年二兩銀子的學費,我舅舅跑前跑後,活動關係,想讓我上,說好歹是門技術,以後不用出力。我爹總是說閨女讀書有什麼用,讀書讀好了就跑了,還不如大字不識幾個,留在家裏照顧他們。其實我有時候也會想,為什麼我鑽牛角尖的時候,總是會計算我給家裏花了多少錢了,你從來不去算這些。大概就是因為,以前他跟我也算的頭頭是道,一筆一筆記得特別清楚,他煩我,就直接不給我出讀書的費用,也不會為我以後著想。人呐,就是種善因得善果,我現在也不想別的,就是力所能及的做善事吧。”
“你舅舅和舅母,挺難得的。”碧洲成歎道。
“是啊,以前他們借錢的時候,我說要借錢給他們還賬,我舅舅不要小孩的錢,說他給人補習功課還,年底我的錢還被我爹全要走了……我八歲以前都不知道自己有姥爺和舅舅,因為那時候我要去讀書的私塾是我舅舅在教書的那所私塾,那時候才又聯係起來,我就記得我奶我爹他們從沒說過他們一句好話,都是說他們怎麼壞,後來我長大了,明是非了,才知道說我姥爺的續弦,可以這樣說,但說我姥爺,說我舅舅,完全算得上誹謗。”
碧洲成其實能勾勒出柒休覲自小到大的生活環境,也正因如此,他才更遺憾,自己沒有像她無數次做夢的那樣,能把她從那個環境裏拉出來,讓她長成一個截然不同的人。不過,命運的安排,總是有它的道理,柒休覲經曆了這一切,還沒有長歪,更讓他動容和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