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小休覲的話就很少，每次挨了打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她更是幾乎沒有任何存在感，吃飯的時候兩個人就各吃各的，吃完小休覲自覺收拾碗筷，整個人都像是一個鵪鶉。可爹爹也很討厭人悶不吭聲，心底裏惱火了好多次，他越惱，小休覲越害怕，就越不愛吭聲，雖然他們一起吃飯，但基本上一天也說不到一句話。
    有時候爹爹也會問她想吃什麼飯，小休覲就縮著脖子說都行，偶爾爹爹也會給她買餃子、買桃子改善夥食。
    小洲看著小休覲吃餃子吃的香噴噴，歎息道：“其實，爹爹也有疼愛你的時候，對不對？”小休覲從碗裏抬頭，迷茫的看著他。
    小休覲也幫爹爹洗衣服，隻是她手小沒力氣，洗衣服也洗不幹淨，奶奶過來前院了，看了一眼她晾在外麵的衣服，就說她洗的衣服汙漬都還在上麵，沒洗幹淨。
    小休覲自從跟了奶奶，就自己洗自己的衣服了，隻是她洗不幹淨。奶奶又很節儉，不讓她用皂角和胰子，奶奶是一遍一遍在水裏洗，直到衣服幹淨為止。小休覲沒那麼好的耐性，總是隨便在水裏甩一甩，沾了水沒一會兒就撈上來，襪子幹了都能站起來。
    小休覲就說那髒的漬到上麵了，她洗不下來，奶奶又說她懶，不用力氣。
    爹爹回來吃飯的時候，奶奶喜歡坐在家裏陪他聊天，小休覲吃著吃著食難下咽，每次開口要什麼，她都要在心裏醞釀好久好久。
    “爹，私塾裏說要買幾本學習用的書……”小休覲小聲的道，爹爹哧溜哧溜吃著麵，隨口問，“又要買什麼書？”
    奶奶露了笑臉，落井下石的道：“你跟著我的時候，不是說我這不讓買那不讓買嗎？你現在跟著你爹了，你問他要啊！什麼私塾，就知道坑學生的錢，一天天的又要買這個書，又要買那個筆！女孩子家，略識得幾個字不就行了嗎？你還非要供她讀書，等她學成了，心野了，還認得這兒是個家嗎？不買也罷！”
    小休覲攥著筷子，沉默著，買不買也不是她說了算的。
    以前跟著奶奶，私塾裏要買什麼東西，她永遠都是最後交錢的，她當時還不明白，明明早晚都要交這個錢，為什麼奶奶每次都要拖到最後才交，讓夫子一遍一遍的催她。奶奶還說她就是向著外人，夫子說個什麼，她都當聖旨。
    當時她要買什麼，其實奶奶就很不高興，好多次都說：“給你爹寫信，讓你爹給你買，我沒錢！事兒還怪多呢，學習不好，還一天天的要這要那。”
    小休覲猜到了，奶奶不喜歡自己是一部分，還有一部分，是自己跟著奶奶，爹娘並沒有給她留下撫養費，所以每次花什麼錢她都不高興。
    有時候爺爺會把這筆錢給她，讓她去上交，奶奶連帶著爺爺一起罵。
    有一次小休覲就寫信給他們，問能不能留家裏一點錢，她私塾裏要買紙筆要買書要買雜物，娘從外地寄來了五百文。
    其實娘親走的那天，小休覲拉著娘親到了屋子裏，抽噎著說：“娘，你掙了錢，早點回來。”娘打開了衣櫥，小休覲看到裏麵有一個圓筒，娘打開，裏麵是很多的一文錢，裝滿了那個圓筒，“休覲，娘給你留了三百文，這是給你一年的零花錢，你想吃什麼了，就偷偷地去買。”
    小休覲哭得更厲害了，眼睛腫的像核桃一樣：“能不能，隻讓爹爹出去打工，娘你留家裏帶我。”
    娘的眼睛也紅腫著，把小休覲摟在懷裏：“娘很快就會回來的，想娘了就給娘寫信，娘會回給你的。”
    其實娘寄來了五百文，小休覲一年都未必能花到那麼多，因為她小時候幾乎沒有吃零嘴的機會，奶奶做的飯又是很節省的。有時候隨便在外麵路邊采一把野菜，回家下麵條，平時都是吃饅頭喝湯，奶奶自己也種菜，偶爾開個葷，奶奶買的也全是肥肉。肥肉切的又大，和白菜粉條一起燉，奶奶吃的香噴噴，小休覲卻吃不下去肥肉，偶爾做一次水煎包，她就覺得是絕頂美味了。
    私塾裏要買什麼，每次她也是拖到最後才交錢，除此之外，她也沒什麼花錢的地方。
    有時候饞了，就拿了一文錢出去買零嘴，偷偷地吃。
    有的時候，爺爺也會偷偷給小休覲十文錢，讓她買零嘴吃，又叮囑她不要告訴奶奶。小休覲在私塾裏得了好成績，爺爺也會給她十文錢讓她去買好吃的。
    小洲摸著小休覲的腦袋，看她吃零嘴吃得嘴巴裏一鼓一鼓的，像是鬆鼠一樣可愛：“寶寶，爺爺還是很疼你的，是不是？”小休覲點頭，小洲想，或許，這也是小休覲幼時生活裏難得的一束光吧。
    娘在外地給小休覲買了幾身衣服給她寄了回來，小休覲愛不釋手，小心翼翼的請示能不能穿新衣服。奶奶說她有舊衣服，先穿著舊衣服，新衣服等等再穿，又諷刺小休覲看見新衣服就不想穿舊衣服了。
    小洲無語的翻了個白眼：“新衣服買了不穿，留著過年吃嗎？真是，離譜……”
    結果等過年爹娘都回來了，結果一比劃，衣服已經小了，穿不下了。
    他們回來過年的時候，是小休覲一年中最開心的日子，因為娘親會帶她去逛街買衣服，吃好吃的，過年了還有好吃的飯菜。雖然過年的時候，奶奶會在吃飯的時候，說小休覲又管她亂要錢了，私塾裏又讓交多少錢了，她又不省了，爹一邊賠笑，一邊說休覲不懂事，但是有娘在身邊，她好像有靠山一樣，注意力能稍稍被分散些，不是那麼在意奶奶說的那些話。
    可是過不了幾天，他們就又要走了，每次小休覲都哭的眼睛發腫。
    娘給她擦著眼淚，說：“你圓筒裏的錢花完了，娘又給你放了三百文，想吃什麼就買什麼啊。”
    “能不能你別走，你在家帶我……奶奶不喜歡我，待我，不好……”小休覲每次都會邊哭得抽搐邊說出這句話，顫抖著跟她說出自己經受的委屈。
    娘親哭得鼻涕不住的往下流，她一遍遍的擤鼻涕，眼皮高高的腫著：“娘得出去掙錢。”娘親捧著小休覲的臉，“休覲，不哭了啊，你聽奶奶的話，別跟她強。”
    小洲出現了，他蹲在兩人身旁，說道：“娘也很舍不得寶寶，寶寶你看到了嗎？娘也哭得眼睛都腫起來了，隻是娘必須要出去掙錢，所以她隻能讓你聽奶奶的話，順從她，也好少受點委屈。”
    小休覲知道娘親還是必須要走，哭得眼前發暈，絕望的日子又要來臨。
    奶奶說過年的時候，爹娘回來了，她就拽起來了，什麼東西都亂要，她說話都敢不理人，好一通教訓之後，小休覲又變成了鵪鶉。
    姑姑家的孩子有時候會過來走親戚，奶奶很喜歡姑姑，自然也很喜歡姑姑家的孩子，每次有什麼好吃的都拿給他們吃，他們也自然的享受著這些待遇，跟小休覲說：“姥姥就是最好的人，最知道疼人了。”
    小休覲默默的看著他們一家子人其樂融融，人待人有差距，她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感受不到。
    小洲咽下喉中的水汽，把她捧著的湯碗放下，她碗裏有一顆蜜棗，而他們碗裏，有四五顆蜜棗。小洲給小休覲擦幹淨手掌，氣得幾乎呼吸不暢：“寶寶，我們走，小洲去給你買好吃的，他們都沒有，隻有寶寶有。”
    小休覲邊吃好吃的，淚水邊流到了碗裏：“可不可以找到我娘親，讓她回來呀？”
    小洲深深的歎了口氣：“對不起，小洲沒有這個能力。”
    小洲看著小休覲哭得說不出話的樣子，誰也不知道她這幾年裏流過多少眼淚，存過多少回死誌。
    夏天的時候，私塾裏放假，娘親讓奶奶帶著小休覲去他們那兒玩幾天，奶奶買了點便宜的餅幹，帶上煮熟的雞蛋，乘船就去了，一路上小休覲暈的止不住的吐。小休覲一直以為他們在外麵過的日子很苦，吃不上肉，吃不上飯，整天吃得跟她差不多，結果到了地方才發現，他們每頓都有兩道菜，還有水果吃。
    小洲瞧見小休覲露出的笑臉，摸著她圓圓的腦袋：“難得見你這麼開心呢。”小休覲仰著小臉，“娘陪我，我當然開心。”
    她來的第二天，休息休息，娘就帶她去買新衣服了，然後帶著她去了一家畫館，讓人給她紮了辮子，畫了張可愛的畫像。
    小洲看出來了，這是娘親舍不得女兒，想留個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