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柒休覲半夜去營裏幫忙幹活兒，上級明示了會給獎勵。
    李獐酸溜溜的說：“你昨天不會白來幫忙的，將軍肯定會給獎勵。”
    柒休覲眼睛一亮：“哇，還有獎勵啊？”
    李獐一個勁兒的哀嚎：“早知道我也來了，早知道我也來了。”
    柒休覲心想，將軍叫人來幫忙，他們沒人來，但來幫忙的人有了獎勵，他們還是會不開心吧。
    她有時候很羨慕心眼機靈，一點就透的人，他們會看眼色，懂得別人的心思，知道怎麼做人，仕途比自己走的順暢多了。
    但偶爾也會覺得唏噓，因為獎勵才願意幫忙的人，卻因此失去了獎勵。
    反而是她這樣沒想著要獎勵的人，卻得到了獎勵。所以她想，像她這樣不會說漂亮話，不會圓滑處世，隻知道老實幹活的人，也有她的好處吧。
    柒休覲經常覺得他們很厲害，又愛學習，又很會為人處世，很懂得怎麼用身邊的關係，將來的前程會遠遠超過她。
    彼時，她看到的都還是浮於表麵的東西。
    每次李獐看她練了什麼招式，都會湊過來看她練功，她很不喜歡這種被人監視的感覺，但當時剛參軍，她又是一貫不擅長拒絕別人的，就都讓他們看了。他看到有什麼不懂的就會問，柒休覲都會一一告訴他，教了他很多技巧。
    那時候營裏來了新人，能力還不錯，李獐就很擔心那新人會頂替他的位置，柒休覲每次散場跟他一起回營，都在勸：“沈榮就是個新人，頂替不了你的位置的。”
    紹厲畢竟是個小頭領，便讓李獐時不時的去指點沈榮一下，李獐氣憤的跟柒休覲抱怨：“我這兩天都不想搭理紹厲，他就沒有為我考慮過，萬一沈榮超過了我，給我廢除軍籍怎麼辦？”
    柒休覲很難理解：“這怎麼可能呢？你們幹的活兒都不一樣啊，擅長的也不一樣啊。”
    他們每次一起散場，李獐都在發泄自己的怒氣，柒休覲開解了幾次，後來懶得再去應承，就不跟他一起走了。
    新人入營，什麼都不適應，柒休覲老是聽到他倆說沈榮的小話，說他能力不行，活兒幹的太寒磣了，諸如此類。後來柒休覲聽得多了，實在受不了了，就跑到了沈榮的位置上去指點他，事情應該怎麼做。
    她很不想去的，因為她每次有點什麼動靜，李獐就要跑過來多管閑事，她懶得應付。隻是剛入營的新人總是被打擊，她於心不忍，明明她也看到了沈榮一天到晚都沒有渾水摸魚，一直都在好好幹活兒。反而是他們這兩位指點江山的，一天到晚嘮嗑不停。
    果不其然，柒休覲剛說了幾句，李獐就起身走了過來：“怎麼了？說什麼呢？”
    柒休覲在心底反感，李獐奪過她的位置，一頓操作下來：“這樣這樣不就好了嗎？那樣不是太麻煩了嗎？”
    沈榮也在心裏暗自無語著。
    有一次李獐又跟她說：“本來我還以為那新人努努力，會超過我，現在看來，是我高估他了。”
    “……”
    見不得別人比他好。
    再後來，沈榮便被他們一起跟上級說天賦不夠，給擠兌走了。
    柒休覲對於人員去留這種事很敏感，在沈榮臨行之際，安慰了一番，他留不下來不是他的問題，是軍營內部的問題，以後常聯係。
    後來，沈榮走了之後，還跟柒休覲有聯係，說出了當時的感受：“那時候你不是過來教我怎麼做事嗎？他就過來一通叭叭，這個人教人跟命令一樣，指東不能往西。你也別太好心了，把什麼東西都教出去，他就是那種心思特別重的人，從你這兒把東西都學走，就更覺得他能替掉你。我冷眼看了，沒一個記得你的好的，最後搞自己一肚子氣。”
    新人走了，營裏的生活還在繼續，最過分的時候，李獐甚至看她所有招式都練完了，恨不得一招一招分析她是怎麼練的，跟紹厲兩人一通討論。
    她剛開始不懂人心複雜，每次都會跟高峰說他們很熱情，很有凝聚力，但其實心裏並不這麼想，她是在違心誇讚。
    柒休覲後來發現兩人隨時隨地在互通消息，完全就是利益共同體，紹厲是掌事，李獐是士兵，倆人抱團取暖，一個鼻孔出氣。
    紹厲說話辦事很圓滑世故，深得上頭信任，是個不折不扣的笑麵虎，也很會給上級吹耳邊風，很會拉偏架。每次在別人跟李獐對立的時候，都是會向著李獐的。幾次三番給上頭吹風，讓上級給李獐多些月俸，也屢次加薪成功了，今年還要提拔他做教頭。李獐大嗓門，很愛表現，經常咋咋呼呼的教育這個，教育那個，尤其是上級在的時候，每次都很雷厲風行的指點別人，實際上她仔細聽了，一點有用的都沒有。
    後來她就覺得，有那種對新人很熱情的，不見得是什麼好事，什麼八卦消息都半真半假的夾雜著自己的見解，傳到她耳朵裏，了解的越多就越煩，還不如回到最初的狀態，對誰都不親近。
    人的行為是有慣性的，以前她給他們吃的，都是送到他們座位，相反，如果他們給她吃的，她就去他們座位拿。一起出去吃飯，她會給所有人接水，他們都很自然的受用了，完全沒有看她一眼，而他們如果自己接水，就隻接自己喝的。
    有一次她拿了鹵味，問紹厲吃不吃，他喉嚨不舒服，說不吃，柒休覲又說：“李獐吃不吃？給他拿點。”說著一直往他們那個方向舉著，紹厲自己在幹自己的事，李獐也沒有要過來拿的意思。
    柒休覲舉了一會兒，一回頭，他們都在幹自己的事，根本沒人在意她是不是舉著吃的。柒休覲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是等她給送過去呢，憋著一股氣就收回來了，以後再也不上趕著伺候人，你們愛吃不吃。
    李獐忙的時候，讓她給他接水，柒休覲覺得她忙，給她接水也沒什麼，有時候幹了活兒說累，還會讓柒休覲給他捶一捶背。
    給她的感覺都是，要好處的時候，就想著她了，平時有什麼好處，都是他倆互相享受。
    後來不管她有什麼動靜，教別的兄弟也好，高峰吩咐她什麼事也好，李獐都會第一時間衝過來問怎麼了，怎麼了，任何事都要過來插一腳，但是那些事都與他們並無關係。
    她教人很細致，講解的很慢，確保兄弟可以聽懂學會，李獐一看她有什麼動靜，立刻就飛奔過來，很小的事情，也鬧得跟很大的事一樣，一通教育：“這不是很簡單嗎？有什麼難的呢？用休覲的方法不是很麻煩嗎？這樣這樣不就好了嗎？！”
    她很煩每次她教人的時候，李獐湊過去接話茬，於是每次都讓開，等李獐說完之後，兄弟還是一臉懵，小心翼翼的道：“每次李哥跟我們說的時候，每次都講的很快，我們好像懂了，等他走了還是不會，再問他就要不耐煩，說你怎麼那麼笨什麼的，又不耐煩又大聲。”
    好幾次底下兄弟抱怨，說李獐每次指點功夫的時候，都要用打壓的方式，讓人心裏很難過。
    柒休覲純粹是煩聒噪，那大嗓門每次都讓她特別煩。她也在想，怎麼他們就這麼能聊啊，成天聊天，真是到哪裏都擺脫不了被吵鬧環境圍繞的命運。真他娘的，整天跟在菜市場似的。
    柒休覲出營吃飯的時候，忍不住跟沈榮說：“他們怎麼每天有這麼多話要說啊，已經說了一天了，還在那兒叫喚，說他倆的活兒多的幹不完，就他倆可憐了，可能還不能到點走，天天還要叫著自己幹了多少活兒，我……我都汗顏！好像別人的活兒很輕鬆一樣，我剛來的時候也沒覺得他們那麼多話，最近真的覺得我腦瓜子都嗡嗡的。”
    沈榮離開了軍營，倒找到了一個好的活計，賺的錢比在軍營多，老板還待他當自己人，他每天都生活的挺開心。
    “你們那屋確實吵的，幹不完還一個勁兒的聊聊聊，我在的時候也覺得，他們真的很吵。”
    紹厲隨時隨地打著主意，跟柒休覲說：“休覲，你下次練功的時候，讓李獐在一邊看看，學一學，還有你做事的時候，也讓他看一看，等忙了好幫你的忙啊。”李獐在一邊也是算盤珠子打到了她臉上，一臉令人作嘔的笑容，“休覲，你教我，我學會了，以後你就不用那麼累了。”
    柒休覲要出一個任務的時候，李獐一直在忙，柒休覲就說：“你先忙，我自己也可以去。”李獐卻一定要堅持跟她一起去，到了地方以後，李獐說道，“以前胡格在的時候，我們都是在外麵嘮嗑的，你現在自己一個人就能來，不是顯得我們以前很渾水摸魚嗎？”說罷就在一邊玩，柒休覲一個人吭哧吭哧幹活，忍不住在心裏嘀咕，原來以前他們這麼會偷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