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光明的背麵 第一百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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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我喜歡她,我沒喜歡過誰,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想與她組建家庭的喜歡,不知道是不是我一時興起,我隻知道,我當下的心情。”林聰一改桀驁,語氣真誠,“當日,我看著她,全身上下,體無完膚。那些勢力財閥加諸在她身上的痛苦,那麼熟悉,曾經,我也是這樣,害死了多少明媚的少女,我終於明白,我為什麼一直都走不到她身邊。她對兒子有過數次救命之恩,兒子有意親近,想要報答,她澄澈的目光卻讓兒子覺得,自己心中的念頭,手中的銀票都是汙穢。三年了,一個女兒家在營裏,哪怕有元帥照拂,也有多少次都被人頂了軍功,多少次死裏求生。她好不容易爬到了將軍的位置,可一個沒有背景沒有家世的人,哪怕已經成了將軍,前程名利,卻依然如別人掌中玩物,命途由不得自己。”
林息看著他,林聰卻已經紅了眼眶:“爹,兒子是真心喜歡她的,可是兒子好恨,既恨那些欺淩傷害她的人,又恨自己。恨自己曾經也如那些人一樣,一樣的讓她害怕,一樣的草菅人命,一樣的手段狠毒。若非自己珍愛的人被黑惡勢力如此毒害,我也不會想起往年那些被我害死的人,生前是否也同她一樣絕望,親眼看著別人了結自己的性命。我也,根本不會懺悔自己的罪孽……她傷重在床,一道道訴狀遞到衙門,卻始終求道無門,始終證據不足。營中除了元帥,隻有兒子跟她走得最近,那麼好的人脈就在身邊,她卻從未動過攀附的念頭,隻拿兒子當朋友。那赤誠和坦蕩,讓我覺得,我在腦海中肖想於她都是一種玷汙。元帥清正廉明,不會使用職位之便,章家使了銀子,這案子就算壓下了,她沒有人撐腰的,沒有人能為她主持公道。我心愛的人快被折磨死了,元國律法不予她公道,而我隻能用她最畏懼的權力替她報仇,諷刺嗎?兒子也覺得諷刺,兒子手中握著的,恰恰是她最害怕的權力,可我若沒有這權力,就還不了她公道。所以今天,哪怕爹您不保我了,我也不悔,無甚可悔。”
林息歎息一聲,也是個癡情種。
周禦史本是維護林家的,這近乎兩個月來,也查到了一些東西,扣押了一些人,正在審問。林息為了自己兒子,便也送上了一些更深層麵的情報,卻也沒有全部托底:畢竟人在江湖上,誰給的好處多,這些官員便向著誰多一些,在沒有拍板之前,不能把自己的底牌都交出來。
納蘭恒裕得知納蘭家幾十處地方都被周禦史帶人圍剿的消息,也知道了林息的意思,他揚起一點笑意:“林家這是為了一個女人,不打算跟納蘭家共富貴了。”
“報——!老爺,京城傳來消息,皇上正在詢問事件經過,恐怕不日後,就會抵達隴安。”
納蘭恒裕驚出了一身冷汗,立刻起身道:“有人替我們兜底嗎?”
“何州刺史在為少爺周旋,不過……老爺,您何不去找林息,讓他幫幫少爺?林息所求不過是利益,如果能讓周禦史幫忙在皇上麵前說話,應該查不到少爺身上來,頂多處死幾個螻蟻罷了。”
納蘭恒裕想了想,道:“去,傳我的話,約林息在落水榭見麵。”
林息應約前來,納蘭恒裕熱情的笑著引路:“林兄啊,快請坐,請坐。”
林息的態度倒是淡淡的:“納蘭兄找林某,想必是有事要說吧?”
納蘭恒裕引著他坐下,見他開門見山,他也不兜圈子了:“林兄,你也清楚,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納蘭家的生意,大部分都是阿康在管,難免就會有人眼紅嫉妒,安排人鬧場子。前些天一個長舌婦在阿康身上潑盡了髒水,還是阿康心慈人善,留了她一條命,沒想到那婦人卻反咬了阿康一口,現在衙門官府都三天兩頭的想帶阿康問話,這影響實在是難堪。我還聽說,皇上也要插手此事,官場上,到底是林兄的人更多一些,若是周禦史能在皇上麵前多多斡旋……”納蘭恒裕將一個鑲了金邊的盒子推到他跟前,“這十萬兩,是阿康孝敬您的,待這場風波過去,阿康還會封十五萬兩銀子送到林府,還請林兄幫忙呢。”
林息聽他說完之後,也沒表個態度,納蘭恒裕追問道:“林兄意下如何?”
林息舉杯喝了口茶:“納蘭兄,這麼多年,我們兩家利益都牽扯在一起,按理說,納蘭家出事,林家也不能坐視不理。”納蘭恒裕眼睛一亮,奉承的笑意還沒散去,林息接著又道,“但是,我底下就阿聰一個兒子,我得聽他的。”
納蘭恒裕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深吸了兩口氣,還是維持了表麵的和平:“既然林兄為難,在下也不好太強人所難,先告辭了。”
到了樓下,納蘭恒裕抬頭,恰好與林息的目光相對,彼此互相提防、互相維護了這麼多年的兩大家族,如今卻生了嫌隙。
看著納蘭恒裕走遠,林息閉目輕歎,造孽的生意。
林聰執意要回軍營,林息也不強留他,手下人小心的問道:“少爺,若是柒將軍問及章家被滅門一事……”
林聰皺眉:“不就殺幾個人,別告訴她,惹她傷心。”
“是,老爺嘴上雖然罵著您,心裏卻還是極為偏袒您的,次次都能為您擺平。”
林聰自暴自棄的道:“誰讓他是老來得子呢。”
夜夜驚夢,再加上吃什麼吐什麼,她的體重已經跌下了八十斤,好似隻有一層人皮蓋在了骨頭上。
噩夢醒來,她實在受不住了,卷了一大坨以往挨打受罰時碧洲成為她係上的披風,縮在被窩裏嗅味道,能稍稍安心些,睡個一盞茶、一炷香的時間。
可是時日稍久,明明一個大活人就在不遠處,這些披風的作用就越來越小了。
每次噩夢醒來,她的心髒就疼痛難忍,林羨說她有了心悸的毛病,給她開了藥,她吃著效用也不大。
半夜,柒休覲渾身濕透的抱著枕頭和毯子跑去敲他的門。
碧洲成打開門看見她,她黑著眼圈,頭發亂糟糟的,在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囁嚅著:“能不能讓我在你這兒睡幾天?”
外麵雷聲陣陣,大風呼嘯刮過,碧洲成看了一眼外麵,隻有幾個巡邏的士兵,又看了看她,短短的幾秒,他腦海中已經想了很多接受和拒絕的後果。她穿得很薄,在門口站了那麼一會兒的功夫鼻涕都下來了,碧洲成歎了口氣,側身將她讓了進來:“先進來吧。”
柒休覲進來後拿了手紙擤鼻涕,碧洲成將門關上,困得揉了揉眼睛,道:“你睡床上吧,我在書桌那兒坐著也能睡著。”
她把毯子鋪在床尾,放下枕頭,小聲道:“我睡在床尾就行,你已經累了一天了,快睡吧。”然後自己徑自躺下了,碧洲成一把將她薅起來,去衣櫥裏抱了兩床新被子扔到了床上,又拿了涼席出來在地上鋪好。一條被褥鋪在地上,奪過枕頭放好,一條被褥蓋在上麵,“冷的話一定要叫我,別凍出病來了。”
柒休覲點點頭,鑽進被窩裏蜷縮成一團。
碧洲成坐到桌前喝了杯茶,瞥著她的方向,心裏有點擔憂。男女有別,同住一屋,柒休覲夜夜哀嚎,碧洲成夜夜趕去安撫,這本就引人遐思,現在她住進了他的屋子裏,萬一被人傳了風言風語,於兩人的名聲都不好。
喝完一杯茶,碧洲成在床尾和她被褥的中間遮了屏風。她整個人都埋在被子裏,看起來十足的一個小可憐,目光接觸到床腳跟綁著一截柔軟的布條。碧洲成順著那根布條看,微微掀起被子的一角,這才發現另一端連帶著係在她手腕和腳腕上,登時心裏一窒,湧上了說不上來的難過。
柒休覲往上鑽了鑽,長時間不進食不安眠導致她頭暈目眩,毫無精神,她迷糊的看著他:“幹嘛?”
碧洲成放下被角,淡淡道:“沒事,看你睡著了沒有。”
“我打擾你了嗎?”
碧洲成坐在床邊,看著眼前的地麵半晌,道:“還是每天做噩夢?”
“嗯。”
“給你點上安神香,你睡吧。”碧洲成起身點了香放在小桌子上,“茶壺和水杯在這兒,晚上渴了起來喝,燈我就不吹了,不然你晚上醒來看不見東西,晚上要是起夜就叫我跟你一起去,醒了害怕一定要叫我。”
碧洲成睡不著,幹脆披了大氅起來處理公務,清廉奉命去調查柒休覲自小到大的經曆,回來時卻一臉的為難。
“元帥,末將去了休覲的家鄉和她上工的廣州調查了一番,唔……”清廉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碧洲成心裏沒了底,皺著眉頭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