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絕望沸騰纏繞 第一百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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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謙沒有走遠,他就在她房間的不遠處租了個房間,柒休覲隻是在門外站著,卻被嚇成了那樣……歐陽謙回想著她當時說的話,”求求你們了””饒了我吧”,想起自己每次想和她親近,她的身體都會形成自我保護的動作,邵昌,彭傑,納蘭世康,永生基地,被困在裏麵的人……歐陽謙甚至不敢再想下去了。
盡管他有一肚子的疑問,盡管他離她不過十幾米的距離,但碧洲成取代了自己的位置,他還是會感到難受。
碧洲成走到桌前坐著,輕聲道:“他已經走了,現在沒有別人了,你要出來嗎?”
“他真的走了?”
“我騙你做什麼?真的走了。”
“門外呢?窗外呢?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影?”
“沒有,你放心吧,就算有,誰又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動你一根汗毛?出來吧?渴了嗎?”
裏麵傳來有些委屈的聲音:“他喂我喝血。”
“他喂你喝的是水,涼開水,你不是吃藥想平靜下來的嗎?當時你想把一瓶子藥都吃進去,他怕你嗆著,才喂你喝水的,不信你摸摸自己嘴角,有沒有血。”
柒休覲摸了摸自己嘴角,聞了聞,是沒聞到血腥味。
“想出來嗎?現在還不想出來的話,就先在裏麵,沒事,我在外麵。”
柒休覲不想出去,但又怕他等不了會走:“我,我再待一會兒,再待一會兒。”
“好。”
沒想到這一待就又待了兩個時辰,碧洲成也沒催她,就在外麵等著,等著的時候就一直看著那櫃櫥的門,想著她過去經曆的事。想著想著,他就想,要是自己也能去經曆一遍,就能更深切的體會她的感受,就能知道要怎麼說怎麼做才能讓她更安心了。
柒休覲是在裏麵睡著了,等她醒過來,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有些慌亂的叫道:“元帥,你還在嗎?”
“我在。”
柒休覲鬆了一口氣,伸了伸因為蜷縮而早已麻木的胳膊腿,問道:“天黑了嗎?”
“快黑了。”
“那等天黑了,你把門窗關好,不要在屋子裏點燈。”
“好,我不點燈,你餓了嗎?要喝水嗎?還是想去如廁?”
“想洗澡,我尿褲子了。”
“那我先把洗澡水給你準備好,等天黑了你再出來。”
等天色黑下來,屋裏還是會有點亮,因為外麵的亮光會滲進來,碧洲成問道:“休覲,天已經全黑了,可屋裏還是有點亮,要把簾子拉下來嗎?”
“拉下來,一點光都不能有。”
“好,我現在拉下來。”等簾子拉好,碧洲成確認屋裏沒有一點光,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才說道,“現在屋裏都是黑的了,出來嗎?洗澡水就在櫃櫥三米遠的地方。”
碧洲成聽到了裏麵刺啦刺啦的聲音,像是布被撕開的聲音,然後是櫃櫥門打開的聲音,一股異味從裏麵散發出來,碧洲成輕聲道:“水在你右手邊,走幾步就到了,毛巾也在浴桶上,衣服就在旁邊,你一摸就摸到了。”
柒休覲帶著點結巴:“你,你到小書房去。”
“好。”碧洲成摸索著移動,打開房門,關上房門,柒休覲又道,“不要關門!”
碧洲成又將門打開,柒休覲道:“就這樣,不要關門。”
“好,我不關門,你洗澡吧。”
等柒休覲洗好澡出來,熟練的摸索著點了燈,碧洲成看到有光亮了就走了出去,柒休覲坐在桌前,頭發還是濕的,眼底有很深的烏青,轉頭像隻受驚的小鹿一般,用那濕漉漉的眼神看著他。
碧洲成走到她跟前,道:“你還好嗎?”
柒休覲動了動嘴,嘴裏都是那股嘔吐物的味道,惡心極了,嘴巴裏麵又幹又苦,她倒了杯涼水喝了,低聲說道:“或許,死亡才是我最好的歸宿,死了,就什麼也不用怕了。”
碧洲成摸了摸她的頭發:“休覲,該死的是惡人,謙帥跟他們有來往,也是為了將他們一網打盡,他絕對沒有要傷害你的打算,這一點,你可以放心。這樣吧,你去找空釋大師住一陣子,好好平複平複心緒。”
柒休覲迷茫的道:“找大師麼……”
“對,去找大師,住下也好,隨她雲遊四方也好,都行,等你覺得好一些了,再回來,我會為你安排好一切。”
柒休覲眼眶一熱,委屈的道:“元帥……”
碧洲成輕聲安慰:“沒事,誰沒有心情低穀的時候,過去了就沒事了,我知道,你是很堅強的。”
碧洲成撇下了軍務在這兒待了這麼久,隻為讓她安心,柒休覲對他的感激之情隻增不減,碧洲成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麼,揚起手掌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衝她略帶寵溺的笑了笑:“想謝我的話,就把那個完完整整的休覲給我帶回來,我想見她。”
碧洲成的聲音低沉,人又有信服力,很有撫慰人心的力量,柒休覲哭了一會兒覺得好多了,就收拾了兩身衣服,準備明天就出發。
柒休覲一踏進寺廟,就有尼姑師太迎了上來:“柒將軍,快請進,元帥提前給我們來書信了,住處已經給你安排好了。”
柒休覲這才知道碧洲成早就給自己安排好了,心底一陣暖流湧過,她微笑著回禮:“多謝師父。”
“大師在裏麵打坐等著你呢。”
“多謝師父引路。”柒休覲進了禪房,那位引路的師太就退下了,柒休覲看空釋大師正在冥想,沒有出聲,在她旁邊隔了一個坐禪跪坐下來,閉上眼睛也進行了冥想,直到大師出聲,“柒將軍,好久不見了。”
柒休覲睜開眼睛,頷首道:“大師,弟子又來叨擾了。”
空釋大師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冷淡樣子:“元帥在書信裏跟貧尼提了你的近況,柒將軍近來可好?”
“不太好。”柒休覲坦誠道,“弟子所求大師,還是與幾年前差不多的境遇,想向大師傾訴傾訴,還望大師指引弟子一條明路。”
“請講。”
兩個時辰後。
“如此聽來,柒將軍像是已無生念?”
“我怕我控製不住自己心裏的陰暗麵,我知道,我不是善良單純的人,自小到大,我腦海中都有很多邪惡的念頭。如果我被毒藥侵體,成了一個殺人工具,去草菅人命,迫害元國百姓,我無法原諒自己。”
“柒將軍秉性純良,貧尼是知道的。你看到這麼多被救出來的女子和孩子,最後始終逃不出或瘋或自盡的結局,你心裏畏懼自己也會那樣死去,貧尼可以理解你心底的恐懼。貧尼如果猜的沒錯,這些年如果沒有元帥這顆定心丸,時時寬慰,你恐怕都走不到今天,所以哪怕你有心魔,想自盡的時候還是顧念元帥當年救你的恩情,顧念元帥多年栽培你的恩情,顧念元帥對你的感情,如果你就這麼了斷了自己的生命,你愧對於他。另外,你也害怕自己死後,不知會去哪兒。”空釋大師閉上眼睛念了聲阿彌陀佛,複又睜開了眼睛,“有仇恨想報複,都是人之常情,貧尼未曾經曆過那慘絕人寰的地獄,所以也無法勸解你放下仇恨。”
柒休覲默默的聽著:“有沒有辦法,能夠給我一個痛快,又不讓我身邊重要的人傷心?”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空釋大師閉上了眼睛,“你想死,貧尼不攔你,隻是貧尼大抵記得,你相信因果輪回。”
“……是。”其實柒休覲最怕的,也是這未知的恐懼,她生前並非沒有造過孽,作過惡,她恐懼地獄裏的酷刑,她本身就是一個怕疼的人。
“你此生該有此一災,這是命定的,是為了償還你上輩子的罪孽,不是你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你就算自裁了,也得不到解脫,這孽債會跟著你到下輩子,你總要受完的。你以前也造過殺孽,身上並非清清白白,死後不一定還能投胎成人,或者,還是有可能與他們相見。想要擺脫困境,必須化解業障,做滿十方功德,心懷天下蒼生,才可以功過相抵。”
柒休覲呆了呆:“於天下蒼生有益的十方功德?”
“是的。”
柒休覲心底一震,她哪裏有這樣的本事,一臉為難的道:“我身染劇毒,已經時日無多,怎麼可能做到這麼大的貢獻?元帥還差不多……我哪有那麼大能力啊……”
空釋大師搖頭:“不,你體內的毒並不足以致死,你的陽壽還很長。所以,要你自己考慮,是逃避現實的死,還是承擔一切的活。”
空釋大師看慣了世間普通人的愛恨嗔癡,有時候冷靜到讓人覺得冷血。
柒休覲不由得想,像行屍走肉一樣被控製著,還叫活著嗎?
柒休覲想了想,道:“如何判定我所做決策是否大到對天下都有益?”
“這個標準在你心裏。”
“相對死亡而言,我更擔心我死了之後會去哪兒,下輩子,能不能好過一點兒。”
空釋大師垂著眼瞼看著柒休覲迷茫的發旋,想起四年前她來這裏修心的樣子,沒想到四年時間兜兜轉轉,她還是被相似的問題困住了心,絆住了腳,歎息道:“人總是寄希望於下一世,焉知這輩子,不是你上輩子所說的下輩子呢?你命途多舛,確實辛苦,但你既然選擇降生於這具軀體裏,必定有你選擇的理由,哪怕你吃再多的苦,流再多的眼淚,這條生命也有你看中的地方,你的人生道路,是你自己出生那天選的。與其被那些痛苦折磨,不如靜心修心,多想想自己擁有的那些東西,多積累一些福報。”
柒休覲眼眶漸漸濕潤了,身體軟塌塌的垂下來:“大師,有時候我會責怪命運對我太不公,會責怪為什麼是自己經曆這些不好的事,可是如果你問我,現在有一個我很向往很羨慕的人,這個生命沒有吃過我吃得苦,過得很幸福,有錢有閑有家,你問我願不願意跟她交換生命……我也是不願意的。”柒休覲捂住自己的嘴,可那也是抑製不住的,“我還是不願意的,我身邊對我好的人,我不舍得跟他們沒有交集,如果不是過去的每個決策讓我一步步走到現在,我也不會遇到他們,你讓我拿那些羨慕的東西去換他們,我不換。”
“是的,這些,或許也是你當初選擇這條生命的原因,這些都是上天給你的好運。如果你想留下靜靜心,可以住下,不過寺廟有規矩,每日卯時一刻起,亥時一刻息,每日念一遍清心訣,練功兩個時辰,打坐冥想兩個時辰。可以用這段時間好好想想自己怎麼能完成這十件事,也可以想想,你是不是真的想死,死亡和你餘生的價值,你更在意哪一個,想明白了再離開。”
“是,多謝大師指點。”柒休覲懵懵的頷首,空釋大師往外走了兩步,又停下回頭望她,“還有一條規矩,你在這裏,不能吃那些亂七八糟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