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休覲料想林家也是如此，薛昂趕著馬車送她去了林府，半路上被另一路人馬給截了，柒休覲一把將薛昂拽到身後去，卻見來人是林聰的手下：“薛少爺，柒將軍，公子讓屬下在此等候，如果看到你們來，將你們平安的帶到林府。”
    “阿聰他們還好嗎？”
    “府裏是有些亂糟糟的，但老爺和公子都還能應對。”
    路途中換了幾撥人帶他們過去，等他們到了林府，林府倒看著沒什麼動靜，林聰出來接他們，看起來也跟沒事人一樣。
    “到了，走，進去吧。”
    柒休覲迫切的拉著他左看右看：“你沒事吧？府裏人都沒事吧？”
    林聰歪著嘴笑：“你不都看見了嗎？我好好的，我林府也好好的，走吧，我爹娘在裏麵等著見見你這位英姿颯爽的女將軍呢。”
    柒休覲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想看看府裏的情況，隨他進了府，才發現他家的府宅竟然比譽王府和謙王府更大更氣派，柒休覲忍不住小聲驚呼：“你家這麼大啊，真是扔根棍子都砸不到一個人。”
    “想住幾天嗎？”
    柒休覲連連擺手：“這麼大的房子，我可睡不著。”
    到了內堂，林息和林夫人都在上位坐著，顯然是林聰安排過，並沒有其他長輩在此，柒休覲很難適應人多的環境。
    薛昂朝他們拱了拱手，姿態略顯隨意：“伯父，伯母。”
    “來了，一路上還好嗎？”
    “都好。”
    柒休覲有些局促，也朝他們拱手道：“林老爺，林夫人好，晚輩柒休覲，是阿聰在軍營裏的同僚。這次林家和薛家遇襲，是受晚輩所累，抱歉，晚輩希望可以去看望一下因此事受傷的同族。”
    林息點了點頭：“還算懂禮數，不枉阿聰這混小子，向著你。”
    “他們很仗義，如果不是他們兩個，我自己實在難以成事。”
    “難得你不驕矜，又心係他人，做的都是些善事。阿聰這小子以前很混，對誰都混，參了軍，他確實改變不少，脾氣變好了許多，雖然你不說，我們也明白，阿聰是因為你改變的。”
    薛昂附和道：“休覲外能上場殺敵，內能解救黎民，心係蒼生，那氣概完全不輸男兒。”
    柒休覲躬了躬身，不知道該說什麼。
    林夫人走了下來，拉著柒休覲的手：“阿聰說你中了毒，托我們去找好的解毒大夫，如今可好些了？”
    柒休覲頷首，有點不自在：“好些了，多謝夫人關心。”
    林夫人看了林聰一眼，露出了一點笑意：“真是，看著就是個好孩子。這次大亂，我們林家和薛家都有提前做好準備，不至於被他們打了個措手不及，阿聰決定幫你那日，我們就已經做好要與人血拚的準備了。我們兩家是有些死傷，但不是很嚴重，你大概是想去拜祭一下他們，等他們都埋好了，阿聰就帶她去拜祭吧。”
    林聰點了點頭。
    柒休覲剛剛沒忍心說想要拜祭死去的英魂，現下林夫人說了，柒休覲躬身道：“多謝夫人成全。”
    待林聰和薛昂帶柒休覲去了後邊兒，林夫人又坐了回去：“挺難得的，完全不想著自己的痛苦和委屈，全權想著別人，怪不得剛參軍的時候，她能用性命保護阿聰好幾回，咱們兒子眼光不錯。”
    林息閉著眼睛，點了點頭作為回應。
    林夫人問道：“你是擔憂納蘭家倒了，皇帝不會允許林家一家獨大？也會清肅林家？”
    “有一半的可能。”
    林夫人握住了林息搭在桌上的手：“該來的總會來的，咱們好歹是名門望族，哪怕真的要麵臨被清肅，也不能折下了腰。”
    柒休覲拜祭了那些戰死的弟兄們，心裏有些感觸，同時又為林薛兩家的長輩不怪罪自己而感到慶幸。從林府出來後，就聽程思齊說，鬆鏡潭的兩對養父養母都被人殘忍的殺害了，衙門暫時還沒找到凶手，柒休覲作為曾經跟他們有接觸的人，也被叫過去問了話。
    他們懷疑，是鬆鏡潭下手殺的他們。
    柒休覲覺得不可理喻，明明鬆鏡潭的境遇已經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明明上次看她，她已經活潑了許多，怎麼會犯下凶殺案？柒休覲果斷的搖頭否認：“鏡潭隻是一個孩子，哪裏有那麼大的力氣，能降服他們幾個大人？況且，鏡潭也不是一個會作惡的孩子。”
    “可是現在種種跡象都指向了她，她是一個小孩子不錯，但是這不能否認她可能會有幫凶。”周正回頭看向她，“鏡潭在她第二對養父母這兒，也發生了狀況。”
    “大人……”
    周正抬了抬手：“柒將軍，我知道鏡潭遭遇了不公的對待，也知道她童年不幸，無人關懷，隻有你救過她，關心她，以至於她心裏對你產生了畸形的依戀。我想請你幫助衙門，緝拿凶手歸案，他們是有罪，但如何判決，該是衙門來裁定，而不是讓她動用私刑。”
    柒休覲難以想象鬆鏡潭是如何將他們殺死的，顫抖著歎了口氣。如果周正的猜想是真的，那鏡潭……
    柒休覲回了鬆鏡潭的第一對養父母家，觀察現場留下的痕跡。衙門還沒有清理現場，可以看到當時場麵一度多麼血腥。
    “姐姐，又見麵了。”
    柒休覲回過身去，鬆鏡潭正在往屋裏走，渾身散發著陰沉的氣息，柒休覲眼珠子轉了轉，幾乎可以肯定了：“他們……是你殺的？”
    鬆鏡潭輕聲笑了笑，走到她身邊去：“你說什麼呢，我隻是一個小孩子，哪裏能殺得了他們這些大人？”
    “鏡潭，你跟姐姐說實話，是不是你？”
    鬆鏡潭握著柒休覲的手腕，讓她摸著自己的臉：“姐姐，陪著我吧，好嗎？”
    她臉上露出的詭異表情讓柒休覲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是你救了我，給了我第二次生命，可也是你親手把我推向地獄。第一次，把我推向了一對變態夫妻的家裏。第二次，把我推向無能夫妻的家裏。我到了他們家裏以後，他們對我很好，把我當小孩子對待。可是後來，養父的生意虧本了，輾轉求人之際，求到了那對變態的家裏，他們看到我了。”鬆鏡潭的臉頰在她掌心蹭了蹭。
    柒休覲想問什麼，卻覺得嗓子被堵住了一樣，發不出聲音。
    “姐姐，你知不知道，我流了多少血？他們想讓我懷上他們的孩子，七歲的女孩子，也能懷上孩子嗎？”
    柒休覲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著，鬆鏡潭問她：“這是人間嗎？我看地獄也不至於此吧。”
    “鏡潭……我……是我，對不起你……”
    “是了，姐姐，你答應過我娘會好好照顧我的，以後，你就陪著我吧。”鬆鏡潭執起她的手在嘴邊親了一口，“我從門裏出來，就想跟你在一起，可是你把我丟給他們，又丟給他們，你太壞了，我要懲罰你。”
    鬆鏡潭抬頭看了一眼，柒休覲仍然處於恍惚之中，眼睛裏含著熱淚，望著自己的眼神悲憫而懊悔。
    對，就是這種眼神，就是這種愧疚而又無法彌補的眼神，姐姐，不管是人間，還是地獄，你注定要跟我一起。誰讓，我喜歡你呢？
    “你知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
    柒休覲當然沒有回答，她還沒回過神來。
    “分量不多的迷煙，迷倒了他們，但不至於昏迷，火折子點著了他們的衣服，我看著他們無力翻滾掙紮，等他們渾身燒的皮膚潰爛了，我再提了海水桶澆滅火花，這時候他們幾乎疼暈過去了。我等著他們再次醒來，用匕首一寸一寸割開了他們的喉嚨，他們捂著血管，卻無法阻止血液流出，每次呼吸都是一次劇痛的拉扯，直到咽氣。”
    鬆鏡潭拽著柒休覲的衣服：“姐姐，你是不是也這麼想過？對那些人？我就是世上的另一個你，可我比你勇敢，你隻敢在腦子裏想，我卻敢真的去做。”
    柒休覲沙啞著嗓子說：“衙門已經在管這件事了，等衙門最終結果出來，他們也會受到懲罰，你為什麼，不能再等一等？”
    “等？我已經等的太久了，我等不下去了。姐姐，你等了多少年？三十年了，你等到了嗎？傷害過你的人，不還是好好的活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