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絕望沸騰纏繞 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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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謙想起從前不久開始,柒休覲突然跟受了什麼刺激一樣,整日埋在軍務裏,累得片刻不停。除了忙軍務,就是請纓解決麻煩,回來還要侍奉自己。好幾次見她精神不濟吃了藥,還要強顏歡笑著獻媚討好,他看著都覺得累得慌。
歐陽謙的聲音低了幾度:“小七,你這樣辛苦,對我來說是得不償失,我從來沒想過在你身上付出的東西,要你全都還回來,何況,是這麼辛苦的還回來。”
柒休覲卻始終都跟他打著官腔:“我不辛苦,欠債還錢,都是應該的。”
歐陽謙鬆開了手,索性說道:“你是想把娘親挪走了,還上我花的錢了,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離開我了,是嗎?隻要我想,你可以一輩子栓在我身上。”
柒休覲愣住,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但凡我在賬單上動動手腳,你一輩子都是替我賣命的,你肯嗎?”
柒休覲眨了眨眼睛,堵著一口氣道:“您如果想動手腳,妾身自然不知,不過妾身知道,殿下不會如此對待一介婦孺。”
“你怎知我不會?你若再四處奔忙,讓自己累到這種地步,去還我的錢,我就去改賬單,讓你看不到希望的還,永遠沒有盡頭。”
柒休覲欲哭無淚,顫抖著說道:“我隻是,想還你的錢而已,為何要如此對我?”
“你借林聰的,不是也在還賬嗎?你再還我的,小七,你有沒有算過,你要還到什麼時候?”
柒休覲倔強的道:“還到什麼時候算什麼時候,總之我不能帶著欠債入土。”
歐陽謙喘了一口氣,咬牙道:“我說了,我不需要你還。”
“他也說不需要我還,可我還是要還,我能接受你們的好意,但不能坦然的接受你們為我花錢。”
柒休覲看到歐陽謙眼中的不解憤怒和一絲委屈,她也勸解過自己,認命的當他的情婦,直到他膩煩了為止。可一想到深情的人未必專一,想到他有自己的妻子,有自己的妾室,有自己的情人,自己的生命已經快到盡頭了,為了證明自己不同似的,那莫名而來的尊嚴拔地而起,她實在做不到,也不想再勉強自己了。
家裏來信說娘親的病情穩定下來了,但也不能掉以輕心,而柒緯宗因為操勞過度,他本身身體就有幾樣毛病,這一下也病倒了。柒休覲將軍務交代給下屬,然後告了假,急匆匆的趕回家去。
柒緯宗倔強的認為自己身體無礙,不願去看病,柒休覲一問方知,他身體出現難捱的症狀已經近半年了,隻是一直都沒有跟人說。見柒休覲回來了,他還嗬斥姐姐,問她為什麼要告訴這麼多人。
毛病一上來,他整個人就跟喘不過氣似的,幾乎就不能走了,姐夫忙把他帶到了就近的一家醫館。大夫給他看了身體,隻說再晚來一步,恐怕人就會沒了,讓他千萬不要再走動了,需要住在醫館裏治療。
柒緯宗一聽,火氣一下子上來了,罵罵咧咧的說那大夫恐嚇他,他自己的身體他自己清楚,哪怕出了醫館死在街上也不在他這兒看病。然後直接坐起身就要往外走,姐姐拉不住他,姐夫也不敢管他,柒休覲眼神空洞的看著他們出了醫館,就像看著一家子陌生人,全程都沒說一句話。
出了這家醫館,走了沒幾步路,柒緯宗就坐到了地上,動都動不了了,姐姐嚇得直哭,還是等他緩過幾口氣,才帶他去了另一家醫館。
“為什麼一開始不說,非得拖到這種地步了才說……”柒休覲捋著自己的淩亂的頭發,感覺自己幾乎快要窒息了。
柒緯宗到了另一家醫館,那家大夫說詞也是一樣,質問家屬為什麼要讓他拖到身體糟糕成這樣了才來看病。本來一開始身體不對勁來看,花一點小錢,也就治好了,現在硬是拖到了需要大夫十二個時辰看護的地步。
他們圍作一圈,說隻要人能看好了,花多少錢都行。
剛開始不嚴重的時候,一家子沒一個勸得動的,哪怕一勸就是幾個時辰,也還是一樣的結果:我沒事,我不去看。現在嚴重了,都知道急了,柒休覲崩潰的在心裏想,一個人拎不清,一家子都拎不清,省這點小錢,到以後花大錢,還要受很多罪,真是活該。
可是真的看到柒緯宗躺在病床上,身上開了幾個口子,她卻又毫無征兆的大哭了起來。
生活好像一麵麵牆,將她所有的生路都堵死,漸漸地,一點陽光都看不見了。
等安頓好了一切,姐姐問柒休覲,能不能在家裏多待幾個月,照顧照顧父母。
柒奶奶走過來強硬的說:“她必須留在家裏照顧她爹,生你養你就是為了他老的時候你伺候他的,你必須留在家照顧他!”說著說著她的眼淚就流了下來,“你爹的病跟別人的不一樣,你不知道,一個不小心,人都會沒的……生孩子是為了什麼!就是為了現在這種情況,兒女能在膝下照顧,你們必須都得給我回來!”
這套說詞柒休覲都聽膩了,她轉頭看向一邊:“我不在家的時候,他一次次說他身體難受,你們為什麼不帶他去看?他性子再強,你們把他硬拉到馬車上,也得帶他去看,你們如果強硬一點,也不會弄到今天這種地步……”
姐姐也來了火氣:“你這麼說,那你怎麼不帶他去看?你說的那麼輕巧,他性子這麼倔,我們拉得動嗎?”
柒奶奶拉著柒休覲的衣袖:“你常年在外,不回家,以前也就罷了,現在你爹娘身體都壞到了這種地步,你必須留在家裏照顧他們。你別再出去了,你的心真是跑野了,一年一年的不回來,你身為女兒,你就應該照顧他的,這都是你應該做的!”
柒休覲推開柒奶奶的手,轉向了另一邊。
姐姐難過的低聲喃喃著:“誰都勸不動她……”
柒休覲去了柳惜慈所在的醫館,柳惜慈問她柒緯宗的身子怎麼樣了,柒休覲隻說沒什麼事,大夫隨時看著呢。
柳惜慈眼眶紅紅的看著她:“休覲,你回家來吧,在外麵有什麼好的,回家來,還能多陪陪我們,我們年紀都大了……”
柒休覲低垂著頭,一直沒怎麼說話,看到柳惜慈哭腫了的眼眶,柒休覲也能猜到,她有多怕柒緯宗出事,他出了事,她下半輩子更沒個指望了。而柒緯宗在最危險的時候,最掛念的也是他自己的娘,而非妻子。
“休覲,娘可能沒什麼日子好活了,讓你回家來,你也不情願……娘說不定哪天人就沒了,下輩子,你還想做娘的孩子嗎?”
柒休覲沉默了幾秒,搖了搖頭,柳惜慈愣了一下,然後難過的轉過了頭去,抽泣著哭。可能是在哭自己,也可能是在哭柒休覲沒良心。
過了一會兒,柒休覲還是搖頭:“下輩子,我想出生在一個溫馨的家裏,特別特別溫馨的家裏,我不想再活得這麼苦了,一輩子,沒有一天好日子。”
柳惜慈點了點頭:“那我呢,我過過好日子嗎?娘生你養你,你一點都不記得娘的好嗎?”
柒休覲笑著:“你也苦,爹也苦,我們這些人,都苦,各有各的苦。還記得我小時候挨了打跟你說的氣話,我說,如果有下輩子,你們所有人我都不想再遇到,你們過得好不好我也全都不想知道。沒想到,過了幾十年了,我現在依然這麼想,如果真有來生,我們這些人,就別再相遇了吧,你們想遇到,你們去遇到吧,我再也不想遇到了,你們,每一個,我都再也不想遇到了。”
柒休覲在老家照顧了十幾天,家裏的氛圍依然是死氣沉沉,沒有一絲歡愉的笑聲。在這個家裏,總是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她度過了一天,就僅僅隻是度過了一天而已,感受不到自己的絲毫價值。她不喜歡這裏,她不喜歡柒緯宗大權獨斷,不喜歡自己沒有絲毫話語權,不喜歡自己說句話等同放個屁,毫無人權可言。
她時日無多,不能再繼續耗著了,就回隴安了。
回來的路上,在吃飯的麵館,看到那家麵館的老板娘在過生辰。
老板挺著滾圓的大肚子,歡歡喜喜的給她拿壽包,又給她端螃蟹。女兒也跟著一起鼓掌,然後問她娘親:“螃蟹,果果也想吃,娘親,果果也想吃。”
老板娘幸福的看了一眼老板,捏著聲音說道:“這是我的夫君買給我的,你問問我的夫君,願不願意讓你吃?”
小丫頭又跑到爹爹跟前:“爹爹,果果也想吃螃蟹,果果可以吃嗎?”
老板故意跟老板娘一起逗她:“這是我給我老婆買的,你要問我老婆。”
小丫頭又跑到老板娘跟前:“娘親,果果可以吃嗎?螃蟹……”說到最後,她忍不住嗦了嗦手指,滿臉的期待。
“好,果果想吃,當然可以吃,娘親給你剝。”小丫頭都快饞哭了,老板娘也不忍心再逗她,忙就要給她剝螃蟹。老板製止了她:“老婆,你先吃壽包,我給你倆剝螃蟹。”
“謝謝夫君,果果,來,謝謝爹爹,給我們買螃蟹吃。”
小丫頭吃了一嘴的蟹黃,湊上前去親了爹爹一口:“爹爹最棒了,爹爹最疼娘親和果果了。”
一家子歡樂的笑聲充滿了這不大的飯館,柒休覲看著他們發愣,眼睛眨也不眨,看著他們吃完壽包,吃完螃蟹,然後放下兩文銀子,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