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絕望沸騰纏繞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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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明白柒姑娘的顧慮,也知道姑娘的心氣,既如此,屬下便先把藥和人參帶回去,待公子回來了,讓他親自送來更穩妥些。”景鴻又拎起了那些東西,江池月交代道,“姐姐,您放寬心了養傷,您的腿,公子一定會找最好的大夫來給您醫治的。”
柒休覲點點頭:“謝謝你們過來看我,千裏遙遠的,真是太麻煩你們了。”
兩人想要離去,柒休覲一看沒全帶走,忙叫住他們:“小景,那兒還有……”
景鴻轉過身:“那些是我和小月給您的一點心意,是些吃食,給您閑散時候打發打發時間。”
“其實,你們不必如此……”柒休覲低聲道,“你們都是他身邊最得力的人,何必多與我這種人來往,我沒什麼活頭了,你們對我好,我也沒有能回報的機會。哪天他看我不順眼,我是死是活全由他了,你們今日的關心幫扶,若是招來禍根,我九泉之下,也會不得安寧。”
江池月紅了眼眶,咬著嘴唇,難過極了。
景鴻定定的道:“福禍相依,未必全是壞事,哪怕將來真的如姑娘猜想一般獲罪,我和小月對人對事都問心無愧。恰如姑娘今日,以為自己被人厭棄,其實真相如何,未來也自有分曉。姑娘安心養身體吧,我們兩個先回去了。”
柒休覲倚著床邊看著景鴻和江池月離開的背影,心中默念,希望每一對有情人,都可以一直這樣,坦坦蕩蕩、齊頭並進的走下去。
沒捱過兩天,他連夜將事情都交代給了龍庭,然後一刻都待不住,不分晝夜的趕路,景鴻回來的第二天他就回來了。
江池月趕去接他,歐陽謙問道:“讓小景帶給她的藥和補品給她了嗎?”
江池月想起柒休覲的話就心裏難過:“都在屋裏堆著呢,我們好說歹說,姐姐都不肯留下,說她還不起公子的藥錢。”
歐陽謙來不及洗個澡換身衣服,就騎馬去了軍營。
一到她房裏,就聽到了她壓抑的呻吟聲,她後腦勺和後腰都有傷,右膝上又有傷,不能平躺著睡,隻能側著睡,側著躺累了,就不時的趴一下。趴著她的腿不舒服,趴一會兒就得撐著側過來,側躺累了就再趴下去,鼻息都埋在枕頭裏,心裏不住的罵娘,怎麼就這麼疼呀。
她不說,是怕蘇九擔心,其實每次生死關頭,命懸一線的時候,她都很害怕,怕突然間就死掉。但是她也知道,她是吃這碗飯的,越是怕死越先死,倒是給這一場場磨煉活活整出了一套及時行樂的心態。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她生來就不機靈,自從軍以來,若不是元帥時時提點,還有身邊朋友幫忙,她也混不到今天,所以擔心也是無用的。
恍惚中感覺到一隻手掀開被子按在了胯上,柒休覲伸手任她查看:“九九,沒事,不怎麼疼了,你這一天要看八百回,我後背都被你看出窟窿來了。”微涼的手指摸到了後腦勺上的傷,柒休覲疼得縮了一下,“嘖,別碰。”
回過腦袋來一看,卻看到歐陽謙的臉近在咫尺,柒休覲幾乎嚇得心髒驟停,整個人往裏一縮,拽過被子又蓋在了身上,坐起身來:“謙王殿下,對不起啊,我不知道是您……”柒休覲著急忙慌的拿過小桌子上的頭套,就要往腦袋上箍,被歐陽謙握住了手腕動彈不得。
歐陽謙摸著柒休覲的脖子,把她的腦袋微微轉過來看她的傷口。
歐陽謙一隻手幾乎可以握住她整個脖子,柒休覲心裏一瞬間的想法是,如果歐陽謙就這麼錯開了骨頭,自己的腦袋軲轆一下就會掉到地上了。
她動都不敢動,連唾液都不敢往下咽。
看了她後腦勺的傷,順勢又看了看她後背上的刀傷,她的整個背,根本沒一處好地方,全是新傷疊舊傷,各種傷疊加在一起。這次的刀傷,幾乎橫貫了她整個後背,從肩胛骨到後腰,倘若力度再大點,人都會直接劈成兩半。
鬆開了她的脖子,歐陽謙又開始找其它傷口,柒休覲撩開繃帶,將碎的一塌糊塗的膝蓋露了出來,然後翻過雙手手掌遞了上去。
歐陽謙看到她膝蓋傷成了這個樣子,他心裏也頓時沒了底,將繃帶蓋上,以免灰塵落入傷口引起感染。執過她兩隻手,手掌上被燙破了皮,整個掌心指腹都是粉嫩的嫩肉。
歐陽謙坐到床邊,對著傷口輕輕吹了吹。
柒休覲僵硬了許久的身體稍稍動了動,見歐陽謙的視線又看向她的臉龐,柒休覲第一時間解釋項圈的事:“我去出了一次任務,出門在外實在不方便,就先摘了。”
“小月說,你不肯要我的人參和藥,為何不要?”
柒休覲記得前不久歐陽謙對自己說的話,不要再妄想仗著往日情誼能得到他一絲一毫的饋贈,該伺候的少不了,不該自己得的,一分也別想再得到。他給自己的補品,自己幹一輩子也買不起,怎麼可能收下。
“我沒什麼大礙,用不上那些東西,太讓殿下破費了……”柒休覲抿了抿嘴唇,壓抑下心頭的恐懼,小心的問道,“您不是還有半月才會忙完嗎?怎麼親自來了營裏?是軍營裏有事需要處理嗎?”
歐陽謙沒說話。
柒休覲心想,他不會是為了處置自己專門跑回來的吧?不至於這麼迫切的要解決自己吧?
她試探的道:“您是為了妾身的事回來的嗎?您要見妾身,命人傳喚就好了,妾身即刻就去,您親自來看望,讓妾身怎麼當得起呢。”
歐陽謙的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腰間,柒休覲疼得火燒火燎,這麼一碰就忍受不了,立馬往前拱了拱。她後怕的往後看著,生怕歐陽謙突然把油繩扯下來。
歐陽謙的臉色很難看,柒休覲本來就害怕他看到自己這副樣子,此時看他臉色陰沉,心裏更沒底了。本來就是用色相吸引男人的身份,她沒好看的臉,也沒幹淨潔白的身體,這下變成這副鬼樣子,萬一……
柒休覲拿過發套箍到了頭上,可身邊沒有人皮,沒辦法貼上去,她實在沒想到歐陽謙會突然回來,她心裏一點準備都沒有。
想起什麼似的,抓起桌上的祛疤傷藥:“我買了這個,袪疤痕的藥……我的身體不好看,我到時候會想辦法遮一遮。您要是想傳召我,等我一個月,不,不,半個月,等半個月我能下地了,一定隨叫隨到,這段時間您先找別的姐妹侍奉……”
歐陽謙一直沉默,柒休覲就好像在等一個裁判結果,無措的摳著手指抓著棉被,又想為自己爭取一把:“我會戴發套,以後多貼兩層人皮,不會這麼滿目瘡痍的出現在您麵前的。我……我,我知道我沒有什麼優勢,您可能也不太喜歡,但是,我,我想一想,我能給您帶來什麼,我想一想……”
臉蛋?沒有。才藝?也沒有。紓解壓力的身體?他有無數的選擇。溫柔?別的女子性情比自己溫婉良順的多。那自己到底能為他帶來什麼?為什麼以前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自己在他身邊,根本沒有存在的價值。
當什麼都沒有的時候,還能做些什麼?
做飯?對,他好像喜歡吃自己做的東西,可他也不缺廚子呀。還有什麼?自己還有什麼價值?再三思考卻沒有結果。
“我,我的腿斷了,成了殘廢,您,您可以更加不用拿我當人看了。不,不,我本來也不是人,我就是謙王殿下的一條狗,就是供殿下消遣的小玩意兒,您不管要求我做什麼,我都會照做。”柒休覲看著歐陽謙越來越黑的臉色,終於破罐子破摔了,“我是太沒用了,要什麼沒什麼,您是打算放棄我了嗎?那,那我把東西都搬出來,可以嗎?您在我娘身上花的錢,我都還給您,或者,您要加子金也可以。我一次性還不清,但每個月都會給,我也會想辦法多掙一點錢,生前我一定會全還完,不會欠您的賬的。能不能,能不能留我一條賤命,我以後不會再出現在您麵前了,我以後繞著走,要是您看見我了,見我一次打我一次都行,求殿下發發慈悲……”
歐陽謙的脊梁骨都像是被人抽去了,整個人塌了下來,聲音都啞了:“小七,你是故意的?你就故意這樣剜我的心。”
柒休覲偷瞄了他一眼,歐陽謙竟然哭了,她愣住了:“你……”
歐陽謙本來握著柒休覲手腕的手轉移到自己胸口,抓著胸襟處的衣服,像是心疼到極處了,又像是喘不上氣來,深深的呼吸著。柒休覲被他的反應嚇到了,費勁的坐直了身子,想要去扶他:“謙王殿下,當心自己的身子啊……”
歐陽謙死死的攥住她的手腕,血液不流通,柒休覲的手心又疼又癢,難受的想抽回來,歐陽謙卻死死的固定在自己胸前:“我遠在京城,聽隱衛說你在隴安的情形,我連看一眼都不能,我差一點就再也見不到你了,你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你怎麼忍心?你的這句”當心”,除了下屬替百姓對王爺的關心,可還有一絲是對我的,對我這個”人”的關心?過去的點點滴滴,你都忘得一點都不剩了?我們如何相識相知相愛,你全都不在意了,我真是,恨死你了……”
一個王爺在一個將軍的營帳,痛哭流涕,柒休覲的腦袋是懵的。
事實上柒休覲還準備了很多求饒的話,可此時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了,現在的情形,好像他是受害者,自己卻是薄情寡義的人。
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氛圍。
柒休覲想起以往的事,一時不知今夕何夕,低下頭去,心裏湧上了說不上的滋味。
良久,或許,也隻是過了一小會兒,柒休覲再度開口:“哥,我手疼……你還要攥多久?”話剛一起頭,柒休覲就委屈的大哭了出來,“你為什麼不來!每次我需要你的時候,你每次都不來!你為什麼不回來!四年前你為什麼不來!這次你為什麼又不來!你來了就沒人敢欺負我了,可是你沒有一次過來的!娘親和哥哥不來,你也不來!救命啊……誰能救救我啊……”
“小七,小七。”歐陽謙將她攬入懷裏,柒休覲撕心裂肺的哭聲都悶在了他肩膀,“哥在這兒,哥在這兒,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