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阿秋斟酌了一番，對他說道：“小弟弟，你還小，對待感情可能有些懵懂，我的年齡，已經可以當你姨了，所以我坦白跟你說了吧。我這輩子沒有成家的打算，也不喜歡被人挑來揀去的，我的身份，不太受人待見，供人一時之樂還行，沒有人想與戲子成家，也沒有人真心的尊重戲子，我不想傷害你幼小的心靈，你還是盡早抽身，好好讀書，考取功名才是正道，若有來日，何愁不能娶得美嬌娘呢。”
    楊少保磕磕巴巴的道：“或許你不信，但我，是真的對你一見鍾情了。我跟很多人都打聽了你的消息，我也經常來聽你唱曲，你高潔，挺拔，不卑不亢，能走到今天，成為梨園的頭牌旦角兒，一定吃了常人不能吃的苦頭，我覺得你很迷人。”
    阿秋點點頭：“謝謝你的讚賞。”
    楊少保鼓著雙頰，像隻塞了食物的小倉鼠：“那，我可以追求你嗎？”
    阿秋歎息一聲：“你總有一天會明白我的話，停轎吧，我走回去。”
    楊少保焦急的問道：“為什麼？是因為我年齡小嗎？還是你擔心我家裏不能接納你？我年齡小，可是我會長大的呀，我家裏不能接納你，我就離開家，我們兩個也可以從頭開始，我有錢，我可以給你贖身的……我知道我說這些有點早，但是我喜歡你，我想追求你，可以嗎？”
    阿秋拒絕了他很多次，可他每次短暫的傷心之後，又會想出新招數，阿秋確實感受到了他的誠心，一時間也有些猶豫。班裏的姐妹都勸她：“有個對你好的還不珍惜啊？我看那小夥子挺有誠意的。”
    阿秋歎息道：“那孩子還年輕，十六七歲，能有什麼長性呢，人又是廣州富商家裏的公子，我自己能養活自己，何必去人家家裏看人臉色，等過兩年他玩夠了，我就在府裏被人磋磨嗎？就算他能守得住一個人過日子，人家家裏也不會同意。”
    “他不是說可以離開家，跟你兩個人一起打拚嗎？”
    “當下的念頭，未必能長久。”
    一日阿秋在後台上妝之時發現桌子上有一支鳳凰樣式的發簪，搭眼一看就是上品，旁邊姐妹看到了，笑著說道：“是早上那位小兄弟送來的，多好看啊這發簪，你戴上肯定能豔壓群芳。”
    阿秋嚐試著往頭上插了插，好的配飾確實能提升一個人的氣質。
    阿秋想起楊少保近日來待自己的好，是有些心動。他從來不會強逼著阿秋給他答案，隻是瞧見阿秋需要什麼了，就去默默的做，發現阿秋有什麼苦惱了，就想辦法給她解決，甚至在阿秋心情不是很好的時候，還會托她的姐妹們逗她開心。錢財方麵從來不吝嗇，耐心上，大半年了，其實也算能堅持。
    阿秋知道楊少保跟別的世家子弟不一樣，至少不會用自己身後的強權去欺壓百姓，也見過他見義勇為、除暴安良的樣子，也見過他幫助孤寡老人、廣發善心的善舉，或許，他是自己的良人呢？
    楊少保帶著一張薄薄的紙來找阿秋，鼓著腮幫子說道：“我參軍了，提交了名單，下月初三就可以去軍營報到了。我最近每天都有練功，強身健體，等我入了軍營，一定搏出一個好前程，就算我家裏要跟我斷絕關係，我靠自己也可以養活你的，我可以給你很好的生活。你不要再往後退了好不好？我不是年少輕狂，我肯為了你成長的。”
    阿秋倚著門框，低聲道：“你爹娘養育你長大不容易，你別輕易傷了老人家的心，老婆總能娶到的，我隻是一個戲子而已。”
    “戲子怎麼了？眾生平等，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我知道你怕嫁過來受氣，我絕對不會讓人給你氣受的，我自己當官，我當大官，我可以護著你的。”
    “太難了，很少有人能真正做到公正的看待每一個人的，你去問，你爹可能也會這樣說，但事情落到自己家裏，他肯定就不同意了。事不關己，輕飄飄的說一句好容易的，隻是因為流言蜚語沒有落到自己身上罷了。”
    阿秋捋了捋自己戲服上的流蘇：“我唱戲，這不僅僅是我謀生的本事，也是我熱愛的事，我喜歡唱曲，我不會為了誰放棄我的愛好。”
    楊少保簡單直白的道：“你熱愛做的事就應該繼續去做，不必在意別人的目光，我亦不會在意。任憑旁人怎麼看，我絕不會受到那些言語的幹擾，從而覺得丟麵子，遷怒於你。你相信我，我很喜歡看你沉浸在戲曲裏的樣子，那是你的成就，我喜歡你，我不會剝奪你的成就。”
    如果楊少保真的能說到做到，確實是個成家的不二選擇，可是為了和自己在一起，就讓他與家裏決裂……
    兩人之間微妙的關係，將破未破。
    變數發生在一日午後，一個大腹便便的老爺帶著六七個仆從進了梨園，那仆從搬著個箱子，到了裏頭往凳子上一坐，老板從裏麵出來，恭維的笑道：“哎呦，裴老板，難得見您有空到梨園來啊。”
    他已經看到了桌子上的箱子，心中有數。
    裴老板笑道：“還不是忙著給老板你掙錢呢嗎？這不，三十萬兩，給阿秋贖身的，你點點。”
    仆從將箱子打開，一箱金條閃閃發光，老板垂了垂眼瞼：“這事兒，還得看姑娘樂意不樂意，這也不是強買強賣的買賣。”
    裴老板精明的小眼睛眯了眯，樂道：“咱們也都是老交情了，別整這出了，十萬漲到了二十萬，二十萬漲到了三十萬，我都來了四五回了，你不能太不厚道啊。阿秋的賣身契在你手上，這些年也給你掙了不少錢了，我給你這三十萬兩，又夠你培養出多少個阿秋來了？老弟，我是喜歡阿秋許久了，你知道的，我是誌在必得，你賣也得賣，不賣也得賣，在廣州，我還是說了算的。”
    老板低頭想了想，點點頭：“那我進去叫阿秋出來，看她怎麼說。”
    裴老板又恢複了笑意，做了個請的手勢。
    進了後台，老板陰著一張臉，直奔阿秋這兒來了，阿秋正準備練曲，見老板行色匆匆，便問道：“怎麼了？”
    老板歎了口氣：“阿秋，裴老板帶了錢過來，想為你贖身。”
    阿秋身體猛然一僵：“我早說了，我不肯。”
    “我也舍不得你，但是裴老板在廣州這塊兒勢力很大，我得罪不起，你也別為難我，他要買，你便去吧，當個妾室，侍奉好他，也過不了太差。”
    阿秋因為悲憤嘴唇有些發抖：“你明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老板看向一邊，裴老板在情場上玩得很開，別看他年紀大了，這些年陸續也整出了不少的命案，但官府礙著他家情麵，甚至沒有讓他坐過牢。他一年前跟別人一起來看戲，就看上了阿秋，阿秋聽說他劣跡斑斑，怎麼也不肯，如今裴老板用勢力壓人，阿秋恐怕不肯也得肯了。
    “你稍微順著他點兒，他應該也會對你不差，至少，不會弄出人命來。”
    阿秋知道老板一定收了很多錢，也知道他不會為了保自己而得罪裴老爺，閉上眼睛，青筋從額上暴起。
    裴老爺大肆的宣傳，自己要娶九姨太了，楊少保隨著父親去喝喜酒，打量著那新娘的身段卻有些眼熟，楊少保雖然沒與人談過感情，但卻在心裏無數次的丈量阿秋的腰身，如今看到，便知那新娘竟是阿秋。震驚之餘，隨著人群進了內堂，然後找機會溜進了裏麵的房間，餘光看到了阿秋衣袖中隱約像是藏了什麼東西。
    “阿秋，是你嗎？”
    阿秋掀開了蓋頭，楊少保焦急的走上前去：“真的是你，裴老板要娶的人是你？怎麼會這樣？”
    阿秋一張口，竟有些哽咽：“一年前他來到梨園看到我唱戲，已經來提了好幾次了……”
    楊少保拉住她的手腕，露出了貼身放的匕首，他把它奪了過來，放到了自己身上，哆嗦著問道：“阿秋，給我一個答複吧，不要再逃避我了，同意，還是拒絕，給我一個答案。我知道你擔心世家子弟孟浪，擔心嫁去別人家會受委屈，討厭夫家看不起你的身份，不讓你繼續唱戲。我給你承諾，今日，我就授命於天，願將此生所有福澤，與你共享，我將愛你所愛，重你所重，倘若將來我辜負了你，讓我天誅地滅、不得好死。”
    屋內一陣沉悶的寂靜，屋外是吵吵嚷嚷的喜慶聲。
    “阿秋，你不要再折磨我了，給我一個答複吧。”
    阿秋低聲道：“都讓你握著手這麼久了，還讓我說什麼呢？”
    楊少保怔怔的想了一會兒，下一秒，一陣狂喜湧上他的心頭。他胸膛劇烈的起伏著，開心的像個孩子：“好想吻你，可是現在顯然不是時候，我們需要先逃出去。”
    要拜堂的時候，裴老板才發現新娘不見了。
    楊少保安排阿秋住到了自己私人的宅子裏，握著她纖細的手：“你在這裏等我，我出去解決好難題。”
    阿秋問道：“你家裏，會不會為難你？”
    楊少保露出迷人的笑臉：“別擔心，我能處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