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黎明前的黑暗 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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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之後,元臻開口問道:“醒了?”
歐陽謙乖巧的點點頭,依舊依賴的看著元臻。
“有什麼想問的嗎?”
歐陽謙搖頭。
“那有什麼想說的嗎?”
“謙兒願隨西軒使者前往西軒……”氣息微弱的聲音。
“想好了?”
“是……”
“理由?”
“這是謙兒的使命……謙兒一定不辱使命……”
元臻抓了他的手,輕輕地揉著:“你願意朕還不舍得我一手養大的人去給他填墳呢……”
歐陽謙帶著放開一切的微笑,腆著臉虛弱的說道:“謙兒想幫義父分憂,請義父成全。隻需犧牲謙兒一人,便可維持兩國和平,讓百姓免於災難,舍謙兒一個沒關係的……”
“朕還沒廢物到要你去幫朕疏通道路。”
“謙兒昏迷的時候想了一法,可以讓義父贏得徹底。”
“說。”
“我與西軒太子結怨甚深,我可以故意激怒太子,讓太子氣急敗壞,沐贏愛子如命,必定以此要挾義父答應一些不可理喻的要求,義父隻管假裝投鼠忌器,割地三分,讓西軒王放寬了心更加侵略土地,此時義父已算是請君入甕。擒賊先擒王,到時義父盡管帶兵包抄,殺他個措手不及,西軒便是義父囊中之物了。”因為剛剛醒來,歐陽謙的聲音還是比較沙啞的,臉色也十分蒼白,好像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還沒睡醒。
元臻淡淡的聽他說完,失了魂一般重複道:“假裝投鼠忌器?”過了很久才說道,“他如果狗急跳牆,豈非對你不利?”
歐陽謙微微一笑:“如果謙兒真的能撐到那時候不死……謙兒再不濟,自裁的本事還是有的,待到義父將西軒納入元國版圖,謙兒也算不枉此生了,百姓都知道是義父英明神武,謙兒安心長眠地下,也會感激義父的恩典。”
“聽你不管怎麼計算來計算去,這條命你都不想要了就是了?”元臻心底結了一層九尺寒冰。
“嗬嗬……”歐陽謙低聲笑了兩聲,“我十九年前就該死的,是義父給了我一口飯吃,才活到了今天,臨了臨了還大病一場,勞煩義父照顧,實在心中愧疚至極……若非還有一點利用價值,謙兒早該自行了斷的,臨死前還能為義父做點事,也不枉義父喂了謙兒這麼多年飯。”
“朕看剛才的話你還是沒聽明白,朕說你是朕心裏最珍貴的人,朕不許任何人動你一根手指頭。”
歐陽謙閉上眼睛,澀聲道:“義父別再拿我尋開心了,我真的承受不起……不想再聽這些了……”
“睜開眼睛看著朕!”
歐陽謙此時還是沒膽量違背他,勉強睜開眼睛,淚水一覽無遺,元臻上去就是一巴掌,歐陽謙臉偏向一邊,嘴角溢出血絲,元臻指著他罵道:“哭?一個大男人整天哭哭啼啼成什麼樣子!朕怎麼看你也就是不敢麵對現實,被朕說的話傷到了就一個人賭氣睡覺不蓋被,故意生病暈厥,這樣逃避現實的做法怎麼可能是你歐陽謙做出的事!你可是元國三軍統帥,周遭各國聞風喪膽的奪命閻王!可是你呢?你就知道哭,就知道傷心!啞巴吃黃連苦到心頭都從來不跟朕說!朕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朕說好聽的你總以為朕在騙你,說一句難聽的你立馬就自怨自艾的相信!朕怎麼就怎麼冤大頭,攤著個你這樣的兒子!”
歐陽謙眼淚大串大串的流下來,”哇”的一聲哭開了:“您都知道我沒有人要,您都知道我愛多想,我不是您親生子,我怎麼能做到那樣的自信?毫無道理的相信自己在您心裏是有分量的?我相信?我能相信什麼?我頂多隻能相信您對我的每一次好都不是應該的,您賞我一塊糖,我剝一層皮還給您還嫌不夠,直到把自己削的隻剩下骨架都不覺得多……所以我每次為您的犧牲都是應該的,為您死八百次都是應該的!”
“你別給朕陰陽怪氣的說話!”
“您還要凶我!”歐陽謙嘶聲喊道。
說完自己趴在床鋪上痛哭流涕,眼淚溻濕了大片被褥,似乎要把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哭過來一遍,哭的元臻也跟著紅了眼眶,哭的元臻心裏柔軟的一塌糊塗,哭的元臻俯身把他摟到懷裏,還在哭。
待到他伏動的頻率漸漸緩下來,元臻才兀自抹去眼角的淚珠,啞著聲音罵了一句:“傻小子。”
歐陽謙困倦極了,不消一會兒便入夢了。自從高燒過後,他格外嗜睡,體格極度虛乏,即使醒了,每每也都是昏昏沉沉的樣子,醒著一會兒便會再次入睡。好好的一個大小夥子變成了這樣,元臻心中的憐愛和愧疚幾乎將他淹沒,可是懊悔也沒有用,說過的話收不回,他也不可能裝作沒聽過,現在能做的就是彌補,他現在連奏折都搬來這裏批閱,隻為時時關注他的狀態。
藥煎好了之後元臻輕輕晃動歐陽謙的身子,叫道:“謙兒,來,喝了藥再睡。”
歐陽謙迷迷糊糊的爬起來,接過藥碗,木訥的道:“勞煩義父了。”然後一口氣喝了幹淨,元臻接過藥碗,問道,“肚子餓不餓?你睡了那麼幾天都沒吃過飯。”
歐陽謙本來是挺餓的,可是已經腆著臉要了退燒藥,哪還好意思要吃的,隻是被他這麼一提,好像饑餓更加難忍了,他尷尬的笑了一聲:“我不餓,勞煩義父記掛。”然後滑身下去,閉上了眼睛。
元臻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他餓的不行了,可卻不肯跟自己開口,轉身就吩咐了禦膳房做了吃的送來。
歐陽謙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又睡著了,一是發燒腦子暈沉,二是餓的沒力氣,睡著了就感覺不到餓了,所以他寧願睡著。能回到雜役房,飯菜雖然差點,最起碼有口吃的,可是現在發燒成這樣,哪裏還有力氣走動,餓了也隻能是就這麼餓著了。
歐陽謙被叫醒的時候看到眼前這麼大一桌吃的,腦子都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咽了口口水,抿了下嘴唇,問道:“義父是要謙兒伺候麼?”
元臻一個巴掌輕輕拍到他頭上:“是,要您歐陽公子伺候。”然後掀開被子給他披上皮裘,拉著他坐下來,把筷子遞到他手上,“吃吧吃吧,都是清淡的,你自己控製好,別吃多了,不然胃痛。”
歐陽謙懵懵的看了一眼筷子,又看了看元臻:“我可以吃麼?”
元臻大力的揉了揉他的頭發,不吱聲了。
歐陽謙露出一個局促的笑容,小心翼翼的夾著菜就著蔬菜瘦肉粥吃,喝的太急了粥把嘴都給燙出一個泡出來,歐陽謙不時的吸著氣,邊大口的往嘴裏塞飯菜。
元臻突然感覺很心酸,難受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他想把這個小家夥摟在懷裏,告訴他,他是自己心裏最最重要的人。想把所有的好吃的都推到他麵前,讓他不用一次餓這麼久,吃飯狼吞虎咽的跟饑民一樣。
歐陽謙吃完那些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巴,雙手無措的擦了擦身。
“吃飽了麼?還要麼?”元臻拉他起來。
歐陽謙連連搖頭,顯露出幾分兒時的稚嫩,不好意思的道:“已經吃了很多了,對不起啊……都吃完了……”
元臻拉著他坐到床頭,一把將他帶入懷中,吸了下鼻子:“謙兒,你是朕的兒子,朕對你好都是應該的,你這個死小子,能不能別再說這些剜人心的話……”
歐陽謙低垂著眼睛,又長又黑的睫毛覆蓋在眼睛上,格外秀氣儒雅,輕聲道:“肩膀疼……”
元臻連忙鬆開:“壓著你傷口了?快躺好。”將歐陽謙塞進被褥裏,元臻的眼神就沒離開過他身上,“疼的厲害麼?”
歐陽謙望著元臻,道:“您為什麼不願意把我送去西軒呢?我現在病的這麼厲害,萬一好不了了,您會後悔的,還不如現在把我送走,物盡其用。”
“謙兒,你跟朕說實話,你真的想去西軒送死麼?”
歐陽謙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那你為什麼還要主動要求去西軒?”
“沐贏讓我去西軒,無非是沐宣恨極了想要我的命,沐贏寵著罷了,隻單單犧牲我一個,便可以讓您省去邊境的一些煩惱,是有什麼理由不願意呢?況且……您對是這樣招之則來揮之則去的下屬,實在是看不上吧……”
元臻糟心的道:“你還是在為那些違心的話介意。”
“我不能介意嗎?”歐陽謙疑惑的抬起眼眸,“我自小就立誌要一生輔佐義父治理江山,這一年來自問操心操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而支撐我做所有事情的,不就是義父的愛嗎?我的要求很過分嗎?當我每每熬得鼻血直流的時候,每每體能突破極限的時候,心跳聲咕咚咕咚的在耳邊炸響的時候,所有支撐我的信念都是我能幫到您,隻要您覺得肩上重擔輕一些了,我再辛苦都是值得的。我需要的,渴望的,隻是您一點點的愛,一點點的在乎……如果您連這個都不給我,還拿我的付出當做玩笑,調侃我的行為是多麼愚昧,我不能介意嗎?我不該介意嗎?”
元臻看了一眼歐陽謙紅了的眼眶,悶聲道:“你為朕做的,我都看在眼裏。”說罷長長歎一口氣,雙手撐著腿望著房梁,“可是你啊,總是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朕跟你說多少遍都沒用,你自我感動到極致,就是顧不上朕怎麼想。”
“有時候您所說卻並非您所想。”歐陽謙道,“我這些年在您反複無常的態度裏,筋疲力盡,再也跑不動了。您一會兒恨不得把我捧在心尖兒裏,轉眼就能把我碎屍萬段,反反複複,反反複複……我累了,隻好將您贈予我的所有,都拒之門外,這樣,您就再也傷害不到我了。”
“傻!”元臻疼惜的罵了句,“死小子。”
歐陽謙有些迷迷糊糊的,似乎沒有睡醒,懵懵懂懂的抬起頭:“謙兒……是在做夢嗎……我是不是……又在作繭自縛了……義父……求您要推就使勁推開我……在我想靠近的時候,用腳踹,鞭子抽,板子打……都可以……總之……不要給我靠近您的機會……”流下眼淚,聲音低了下去,“義父若是憐惜謙兒……抱抱謙兒好不好……謙兒想讓義父抱抱我……義父哄哄我……我渾身又冷又疼……”
歐陽謙眼睛迷離的再次昏了過去,元臻心中苦澀,若不是頭暈迷糊,他又怎會對自己說出哄哄他抱抱他這種話?摟緊了歐陽謙,手有一拍沒一拍的拍打著他:“義父哄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