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黎明前的黑暗 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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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元臻醒來發現歐陽謙蜷縮成一團睡在地上的時候,掀開被子下床,叫醒歐陽謙:“歐陽謙,你一天不挨打不舒服是不是?那麼冷還睡在地上,作死啊?”一摸額頭,果真發燒了。
歐陽謙醒過來,看樣子有點迷糊,輕輕掙脫開來:“我在地上睡習慣了。”
元臻氣得揚手在他屁股上狠狠抽了幾下,可是他並沒有撒嬌的躲開,隻是麵無表情的挨下,然後垂首不語。
元臻感覺心裏空落落的,本來在師父那裏碰了一鼻子灰,他又回到以前那主是主仆是仆的姿態,心裏別提多不是滋味。
元臻穿上衣服讓人去給他煎藥,然後叫醒了他,扯得他坐起:“小畜生,你就這樣折騰自己吧!朕又哪裏得罪你了?讓你這樣報複朕?”
歐陽謙迷離著雙眼,微微的對元臻笑,癡迷般的叫著:“義父……”
元臻沒好氣的答應著:“叫什麼叫,叫魂兒似的!快來喝藥了!”
“謝謝義父……”歐陽謙喝藥的時候喝的很慢,好像是在品嚐似的,一口一口慢慢下咽,元臻倒是有些欣慰的笑道,“以前你最怕喝藥了,每次喝藥都跟要你命似的,現在看來比以前乖多了……”
喝完了藥,歐陽謙嫣紅的臉上又浮現出以前的撒嬌討饒的笑臉:“讓義父費心了……謝謝義父照顧……”
“合著你把自己弄病就是為了折騰朕照顧你是不是?小畜生越來越欠揍了!”元臻此時的玩笑話歐陽謙已經聽不出,或者早已沒有聽的心情,癡癡的笑著,“是謙兒該死……是謙兒不懂事……”
“好了!”見他這個樣子元臻也難免不忍心,撫了撫他的額頭,還是燒著,“你先睡一會兒吧,等睡醒了看病情會不會好轉。”
趁著他病怏怏的,好像預知他沒力氣反駁似的,元臻先給他打了個預防針:“謙兒。”
“嗯。”
“幾天後你隨西軒使者去西軒作客一月如何?”元臻帶著些許忐忑的心情問道。
“謙兒聽從義父吩咐。”
元臻有些震驚的回身去看歐陽謙的臉色,還是一片病態的嫣紅,元臻隻當他是燒糊塗了,沒聽清楚,所以在這胡亂答應著。但是接下來歐陽謙又斷斷續續說道:“主子養著奴才,就是為了給主子辦事的……謙兒要為主子辦事……”
元臻心裏泛起一陣陣的酸疼。
“義父放心,謙兒誓死效忠主子……謙兒要死……也要等到一月之期滿了再死……不會讓主子損兵折將的……”歐陽謙語無倫次的話語卻是在元臻腦海中如遭雷轟,自己還沒說具體事宜,他怎的就知道了?
想起他昨晚他在自己回來之後態度凜然轉變,又回到以前的樣子,今又說出這等話來,這麼說……
元臻瞪大眼睛,難道昨晚自己和師父的談話,全都被他聽去了?!
元臻震驚之下幾乎渾身血液倒流,猛地起身,歐陽謙一下重心不穩摔到地上:“不!不是這樣的!謙兒,你誤會了!朕說那些話隻是為了穩住師父!朕不可能這麼對你的!朕怎麼可能……”把你當做一條狗卻怎麼也說不出,再沒了平日裏的鎮定。
歐陽謙仿佛沒聽到他的話:“謙兒願意為了義父去死……願意任由主子愚弄擺布……賤命而已,死亦何懼……”說著說著就暈了過去。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元臻痛心疾首的抱著暈厥的歐陽謙萬念俱灰。
“你想得怎麼樣了?”隱淵走進來卻是看到元臻失了心一般把歐陽謙裹在被子裏,自己在一旁守著,忍不住皺眉,“幹什麼呢?”
“師父,他跟我哭了,他說他不想去西軒。”元臻望向隱淵的方向,仿佛在喃喃自語。
“他自十六日起就一直在昏迷,怎麼就跟你哭了?”隱淵語重心長的道,“簡譽,犧牲一個歐陽謙,即可換取兩國和平,任誰都知道如何選擇,你還是放棄他吧。”
元臻在夢裏出現了幻覺,剛洗完澡出來的歐陽謙穿著一身中衣,頭發濕嗒嗒的垂在肩上,額前幾縷碎發垂在眼前,打著赤腳站在冰涼的地麵上,淚眼汪汪的看著自己,撇著嘴巴竭力遏製自己的顫抖和淚水:“我不要去,義父,我不要去,義父讓我去就是讓我進了虎穴,我活不到回來見義父了,我不要去。”
待他心痛的窒息而醒之時,才發現是自己的夢,歐陽謙還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沒有絲毫動靜。
“不可能!”
隱淵氣急一手指著他,恨鐵不成鋼的罵道:“不過一個孽畜,你到底在心疼個什麼!”
“他名義上是我兒子,是元國未來的君王!”
“你就放心把你祖祖輩輩辛勤治理的國家交到一個外姓手裏嗎!”隱淵一口氣差點沒上來,眼前一黑,頭都瞬間嗡了一下,“當年亂世之爭,他怎的就那麼巧剛好被你撿到,你就不會動腦子想一下嗎?如果他是別的國家安插的臥底呢!”
元臻咬著牙:“那如果他不是呢?如果他不是,他這些年受的冤枉和冷待,師父打算如何彌補?”
孤時在一旁站著,看了看元臻的臉色又看了看隱淵,一個滿臉痛絕,一個陰鬱愈發,躬身勸道:“長老,他現在重度昏迷,隨時都有性命之憂,實在不宜多做奔波……”
“趁著昏迷把他送走也幹淨了!你讓開!”隱淵隱忍著怒火要上前搶人,元臻攔在前麵,“師父若是執意帶走我兒子,那就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聽得他將這句話,隱淵下意識的揚手扇過去,一聲脆響,元臻躲也沒躲,生生受下,隱淵打的很重,元臻的臉上馬上浮起輕微的腫脹,嘴角流了血絲下來。
孤時一愣,偏過臉去,裝作沒看到,後又想了一想,他們的家務事還是他們自己解決,自己一個外人也插不上嘴,默默退了出去。
“放肆!為了這個小畜生你敢這樣頂撞師父!好啊……原來那晚你是唬我好玩的?我真是白教了你這麼多年!”隱淵氣的幾乎一口血噴出來,一手指著元臻的鼻子,抖抖擻擻的手握緊又張開握緊又張開,那滿目震驚失望憤怒,欲從他的瞳孔中噴薄而出。
元臻看著師父的那憤怒的想掐死自己的樣子,心裏也沒底起來,大師父在父母和師父中間,是最嚴厲的一個。以前總是被他教訓,可是那時候年紀還小,也不覺得有什麼,現在自己都一把年紀了,又來被師父抽耳光,元臻覺得臉上有些火辣辣的燙。也是被師父罰怕了,餘威總是在的。
可是我的孩子暈倒好幾天了,一直都昏迷不醒,如果不是要先穩住師父,又何必說那些違心的話?謙兒又怎會聽到?又怎麼會這麼傷心,以至於這樣的懲罰自己?當下也冷下臉來。
“是師父咄咄逼人,當晚就讓我馬上做出決定,逼得我說出那麼多違心的話。那都不是我的真心話!我隻是為了拖些時間來想對策!可是卻被他聽到了……偏偏被他聽到了!”說起歐陽謙暈倒元臻還是情緒很激動,滿臉不屈和憤恨之色看的隱淵駭然失色。元臻認為如果自己來想對策,肯定不會弄成這個樣子,肯定能想出更好的辦法,但是現在……孩子病倒了,哪裏還有心思去想別的?
“啪——!”隱淵聽完他的說詞,感覺整個人都要被氣炸了,猛地一巴掌扇過去,元臻猛地撲到了地上,耳朵和腦子裏都嗡隆隆的在響,整張左臉都已經麻木起來,粘稠的液體從嘴角流下來,染濕了地板。
“你在怪我?你唬騙師父已是大逆不道你還怪起我來了?西軒使者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帶歐陽謙,他們隻要帶走歐陽謙!隻要他一人前去,西軒便簽定協議,和元國永久修好,再不起紛爭!你現在是暈了頭了嗎!”隱淵覺得自己這麼多年是不是教錯了人,這還是那讓我滿腹驕傲的徒弟?這是那個冷靜智慧,睿智過人的皇帝?怎麼會?元臻,你對得起我那滿腔驕傲嗎!
“不是為了穩住師父我也不會說那些話,是師父逼我說的!”元臻失控大吼。
歐陽謙在外力之下,眯開了雙眼,本來劍拔弩張的氣氛,因為他的醒來,戛然而止。
還是元臻先有了反應,摸了下他的額頭試熱,依然那麼燙的溫度,歐陽謙的眼睛雖然睜開了,卻沒有焦點,也沒有說話,元臻都懷疑他是不是燒傻了。
“謙兒,還燒的很嗎?你醒了的話,就先把藥喝了……”元臻一邊摟著他的身體,一邊摸到藥碗遞到了他嘴邊,歐陽謙卻一動沒動,好像撒夜症似的。
“謙兒?”元臻晃了他一下,歐陽謙眨了下眼睛,疲累的很,眼眸也沒有光亮,此時他的腦子裏已經是一團漿糊,什麼都想不到了,頭疼的似乎要炸開,嘴裏幹的好像要著火。迷茫的轉頭看了下四周,才知道自己在哪裏,嘴邊有一個碗,下意識的張嘴喝了,此時他嘴裏已經嚐不出是苦是甜了,隻知道稍稍解了渴了。
隱淵暗中點了元臻的穴道,元臻看了他一眼,卻說不了話。
“長老怎麼在這?”歐陽謙啞著嗓子道,說了那麼一句話,卻喘了好幾口氣才歇過來,這次的高燒燒的他反應能力等等什麼都變慢了。
“把你送走。”隱淵死死的瞪著他,說了句。
歐陽謙不知道自己倚在元臻的懷裏,還以為是靠枕,動了動身體,倚的更舒服些。疲累的閉上眼睛,義父說了,隱淵長老也說了,他根本沒有回旋的餘地,也認命了,與其在這兒一次一次的死心,不如來次痛快。閉了眼好一會兒才睜開,問道:“把我送去西軒,能給元國和皇上帶來什麼好處?”
“能讓西軒與元國永久修好,再不起紛爭,這是對元國的好,也是對簡譽的好。”
歐陽謙低下眼眸,已經沒有腦力去思考什麼了,淡淡的”哦”了一聲,問道:“我這半死不活的樣子,西軒能接受嗎?他們會不會嫌我快死了,就會不認賬什麼的再來煩擾皇上?”
“他們說了,隻要是活的,都行。”
歐陽謙沉默了一會兒,吸了下鼻子,輕輕喘了口氣:“那好。”
“你同意了?”隱淵還挺意外他想都不想就同意了,不知道是不是他又想什麼餿點子了。
“嗯。”歐陽謙說兩句話就疲憊的很,整個身體都不正常的發熱,可是他沒有力氣挪動全身。他感覺整顆心都是空的,什麼東西都沒有,他整個人都飄在空中,不知道要去向哪裏,活著,不過如是。他抹了一把臉,把眼淚擦去,可是新的一行又滑落下來,他望著房頂啟口輕輕道,“無外乎是死在異鄉罷了,沒有家的人,死哪兒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