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皮囊之下的暗流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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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頓刑罰下來是真厲害,雖然他們有留著三分手,可畢竟打的數量還是很多,打完之後歐陽謙就發起了高燒,在牢裏的稻草堆上躺著,身上沒有被子可以蓋,整張臉腫的兩指高,黑紫黑紫的,乍一看能把人嚇一跳,臉上很燙,身上卻冷的發抖。
恍惚中感覺有一床溫暖的被子蓋到了自己身上,歐陽謙眯開眼睛,眼前是一抹明黃,歐陽謙不顧頭暈爬將起來,跪伏在地:“義父。”
元臻”嗯”了一聲:“疼得厲害麼?朕給你拿了藥過來。”
歐陽謙微微搖頭,腦袋都是恍惚的,眼前也昏昏沉沉,張口道:“不疼。”嘴角的傷口又撕裂了,血滴緩緩溢出來,在他的嘴角上看的鮮明。
元臻歎了口氣:“今天朕是被那幾個奴才氣糊塗了,遷怒於你了。”
歐陽謙又恭謹的磕了一個頭:“他們該罰,我也該罰,義父吩咐的刑罰我都敢攔,可不就是仗著義父的寵愛無法無天了麼?義父不打我,我心裏都過意不去。”
“行了,你還找著挨打呢?”元臻無奈的白了他一眼,瞧見他的臉腫成那樣,指不定什麼時候能好呢,又渾身都是一條條血糊糊的大口子,衣服都撕裂了,稻草紮在身上會很疼吧,看得他整顆心軟了下去,“既然醒了,就跟朕回宮去睡吧。”
歐陽謙虛弱的咽了口口水,喉嚨裏幹燥的好像要燒起來了,他覺得整個人都疼的腦子嗡嗡作響,實在沒力氣想任何事了,緩了一會兒才慢慢啟口:“今天實在是不想折騰了,就在這睡一晚吧,明天回雜役房休息一下就好了。”
“挨了那麼多打,要好好養著才是,不然不容易痊愈。”元臻攙著他的胳膊,欲將他扶起來,“你要是累的話,朕就找轎攆抬你回去。”
歐陽謙微微搖頭,身體抗拒的往後移了移,眼皮半合著:“我身上都是傷,肯定會來回折騰,到時候您也睡不好覺了,再不然我就得睡地上,硬邦邦的還不如墊著稻草呢。”虛弱的笑了笑,“沒關係的,隻有一點點疼,您親自來牢房看我,已經讓謙兒受寵若驚了。”說的話多了,嘴角的傷口越裂越大,血一股股的順著嘴角流下,歐陽謙揚手擦了一下,血液是溫熱的。
元臻歎息一聲,顯出了幾分懊惱:“朕今日下了她的麵子,去看她的時候,她都不肯見朕,想必是真傷心了吧。朕隻是懲罰幾個宮人而已,還是行為言語不檢的宮人,為什麼能讓她這麼激烈的反抗朕?她都說了什麼混賬話,說她幾句就跟朕慪氣,真是不懂事。”
歐陽謙從元臻眼神裏看到了深深的擔憂和自責,就知道了今日的舉動是對的,哪怕是自己挨不住死了都是值得的,這樣至少他會少心疼一點。
至於自己……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女孩子家都要臉麵,您多哄哄她就好了。”歐陽謙垂下眼眸,已經到後半夜了,身上也愈發冷起來了,“郡主自小生活在宮外,無拘無束,董勤前輩又一直寵愛她,所以她會比較厭煩皇宮中的繁文縟節,您跟她相處的時候,盡量別用聖旨壓她,不然很容易讓她起反抗心理,就會想逃離皇宮了。”歐陽謙的頭越來越暈,難受的心似乎都要從喉嚨裏撲通撲通跳出來,幾乎一個字也不想說了,連張口的力氣都快沒了。
元臻想了想,覺得也在理,可是很多時候事情不如她看到的那麼簡單,自己想的解決問題,是從根源解決,而她想的就比較片麵了,所以在以後,一定還會有衝突,但她隻是一個姑娘家,要她學會多麼多麼深明大義,也是不太可能的事。這麼想想,覺得她嫁出去在某種層麵來說,也是了卻心思的一個選擇。
元臻有些失落的道:“其實阿若小的時候,是很懂事的,人也乖順,心思單純,嫂嫂那樣深明大義的女子,教出的孩子都是很好的,我也喜歡他們,經常帶著他們出去玩。怎麼現在……就覺得親近不起來了。”
“可能是二十年未見,一時還有些生疏,其實郡主此時定了親事也算是件好事,她都二十七歲了,一般人家的姑娘,十三四都要說親了,您何苦在這節骨眼上,跟她鬧什麼不愉快,讓她開開心心的出嫁不好嗎?”歐陽謙不知道自己現在呼嚕的滿臉血漬斑駁,也顧不上自己什麼形象了,腦子也轉不過來,本能的提議道,“再不然您讓她回府裏去住也行,府裏不是還有空房間麼?給她找一間好些的,收拾一下住在外麵比在宮中的規矩要少得多,像我們幾個以前那樣。”
“府裏……”元臻想了想,猶豫的道,“府裏沒有什麼上好的房間了,朕也不想讓阿若湊合那些不太規整的房間,就那麼幾間寬敞又向陽的房間,都已經住滿了。”
歐陽謙雖然不想承認,可他確實猜到義父來這一趟,並不是給自己送什麼藥膏和被褥的,隻是來傳達這個問題而已,登時咬著嘴唇,甚至連身上剝皮抽筋一般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了,頭疼的像是被鐵錘鑿了一般,半晌才說道:“如果沒有合適的房間給她,就把我的房間騰出來給她住吧,反正我現在都是住在宮裏,也沒什麼機會回家住,偶爾回去一趟,隨便在哪兒都能睡一晚。”話一說完整顆心都是空落落的。
“說什麼胡話呢,你的房間永遠都是你的。”元臻責怪的瞪了他一眼,元臻確實是來給他送被褥看看他的,話題說到這個上麵也隻是聊一聊而已,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要把歐陽謙的房間挪給別人住。
“沒關係的。”歐陽謙傻傻的笑,“如果讓她搬進去的話,我房裏的那些東西您看能用得著的就拿您房裏去,用不著的就捐出去吧,留著也沒什麼用了。”
元臻沉默半晌,兩個人都沒說話,過了良久才說道:“好。”
歐陽謙猛地攥緊了拳頭,藏在衣服底下,誰也看不出他使出全力掐著自己的手掌才不至於自己一頭栽在地上。
“你房裏有什麼特別需要拿出來的東西嗎?”
歐陽謙想了想,說道:“也沒什麼東西,無非是一些古玩字畫,還有您這些年零零散散賞賜的銀子,您拿走就好了。櫃子裏有一個大箱子,裏麵有我從小到大玩的玩具什麼的,您幫我拿來吧。”
“小時候的玩具了,還留著它幹什麼?”
歐陽謙沉默了一下,”嗯”了一聲:“算了,您幫我捐掉吧。”
“好。”
太好了,什麼東西都還給他,全都還給他,箱子裏裝滿著自己曾經最最珍惜的每樣東西,全都捐出去,徹徹底底的沒有家了,挺好。這樣就不會再找借口往家跑了,家裏沒有任何東西是屬於自己的了,棲身之所也是別人的了,真好。
歐陽謙釋然的笑了笑:“那就勞煩您了。”
“不麻煩。”
兩人再次沉默,歐陽謙實實在在不舒服,想睡了,就額頭點地行了大禮:“義父,謙兒有點困了,想睡覺,您回去吧,天已經很晚了,您再不休息明天會精神不好。”
“嗯。”元臻將一個鑲了金邊的瓶子放到地上,“你自己記得塗藥。”
歐陽謙拿起藥瓶遞還到元臻手上,笑著道:“雜役房裏還有磨好的草藥沒有用完,再不用就不能用了,剛好這次給用了。”
“草藥畢竟是草藥,跟這種上等的藥膏是沒法比的。”
歐陽謙又笑:“謙兒是男孩子,皮糙肉厚的,用來太浪費了,謙兒恭送義父。”
元臻轉身走了出去,歐陽謙將自己手上的血跡擦幹淨,起身將那上好的蠶絲被疊的整整齊齊的,看獄卒還沒有睡,就小聲叫道:“大哥,過來一下。”
獄卒走到他的門前問道:“王爺,怎麼了?”
“你能幫我把這床被子放好麼?放在這兒隻怕會被老鼠咬壞,又不幹淨。”歐陽謙捧著那床被子道,獄卒皺眉,“這不是皇上抱來給你蓋的麼?我放好了,你蓋啥啊?”
“我不用蓋。”歐陽謙頂了頂這床被子,“你幫我放一下吧。”
“哎喲!”獄卒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兩隻眼,“你呀,就別逞能了,你受了那麼重的傷,藥也不上,被子也不蓋的,等死麼?養好身子是第一要緊,你還強什麼呀?”
“我進進出出這個牢房這麼多次,哪次不是好好的?你就放心吧。”
“你就好好的蓋著吧,你就算不蓋,半夜你睡著了我也得給你蓋上!你身體也不是鐵打的呀,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別這麼糟踐!”
歐陽謙啞口無言,獄卒就打著哈欠走了:“你老老實實蓋被子啊,哎喲,困死我了……”
歐陽謙就打掃出了一片空地,將被子放上去,自己窩在稻草堆裏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