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初升，霧氣漸漸散開，冷清的街道盡頭傳來高跟鞋蹬地的脆響，身材姣好，容顏嬌豔，是這寂寥都市中最鮮明的一抹色彩。
    早點攤前掛著一袋熱騰騰的包子，女子經過時順手拎走，一向沉默的老板卻忽然叫住了她，“魏小姐……”
    女子腳步一頓，似乎猜到老板想說什麼，點頭道：“快沒錢了是吧，我今天沒帶錢，明天給你續上，以後還是按這個份量給我留著。”
    老板臉上的愁色消散了不少，“哎，多謝魏小姐幫襯了。”
    女子笑笑，沒有再說什麼，她腳下那雙超過十厘米的細跟涼鞋並未影響步伐，很快，洪城第一人民醫院就出現在麵前。
    清晨時分，醫院周圍有些冷清，女子和值班的小護士打了聲招呼，熟練地來到了701病房。和以往不一樣的是，今天的5號病床上空無一人，素白的被子掀開，一半鬆垮垮地攤在床上，一半墜在床沿，地上還殘留著幾灘水漬和淩亂的腳印。
    女子站在門口，嘴唇發抖，呆了片刻後忽然反應過來拔腿就往護士站跑。
    “護士，701房的5號病人呢？！”
    剛完成接班的小護士被抓住手腕搖晃，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女士，你先放開我。”
    女子加重了力道，厲聲逼問：“5號病人在哪兒？我不是說過了，欠的費用我明天一定還清，你們為什麼不能再等一等，你們醫院究竟把他弄到哪兒去了！”
    巡邏的保安聞聲趕來，強硬地將女子製住，然而誰也沒想到，看似弱不禁風的女子居然有這麼大的力氣，幾個保安都壓製不住她。
    “放開我，你們這群混蛋！”
    女子憤怒的聲音回蕩在七層，如同被奪走幼崽的雌獸，絕望又無助。
    就在此時，電梯“叮”一聲開啟，一群醫護人員從裏麵走出，推著病床向這邊走來。病床上的人蓋著薄被，眼睛半睜，看上去有些意識不清，其中一名推著病床的護士認出了被架住的女子，驚訝道：“魏小姐？”
    女子抬頭，目光和病床上正睜開眼睛的病人對上，渾身一震，不受控製地哆嗦起來。
    護士看著這一幕，無聲歎息，輕聲道：“淩晨發現的事，本來是要告訴魏小姐您的，可惜您的電話一直打不通……”
    女子這才想起，自己的手機早就欠費了。
    她從口袋裏摸出一隻煙，發抖的手指幾次夾不住，隻覺腦袋發空，如遊魂一般慢慢地走出了走廊。
    六個小時後。
    一床之隔，兩人相顧無言。
    風推開窗戶，吹散一室馨香，隱隱能聽到走廊外來來往往的腳步聲，良久，還是病人先開口了。
    “你剛才說，你是……蘭蘭？”
    “魏潛，你沒聽錯，不用懷疑我的身份，我就是魏曉蘭。”女子慵懶地往後一倒，微卷的酒紅長發遮在眼前，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成熟女人的風情，卻有意無意地避開了對方探究的目光。
    魏潛嘴角一抽，“這個玩笑並不好笑，女士。”
    “是嗎？”魏曉蘭把煙塞進嘴裏，沒有點燃，就這麼叼著，含糊不清地說道。“魏潛，男，三十九歲，父母雙亡，自小由大伯一家養育，大學畢業後在一家公司任職……”
    魏潛打斷了她的話，“這些事情並不是秘密，隨便打聽一下就能知道，我不可能因為這幾句話就相信你。”
    魏曉蘭“呸”地吐出香煙，和美麗外表不符的粗魯舉止令魏潛反感地皺起了眉頭，心裏更加認定對方所說都是放屁。
    他的小侄女蘭蘭才上二年級，乖巧又可愛，怎麼可能會是麵前這個濃妝豔抹的女人？
    “用你生鏽了十多年的腦子好好想想，2022年的醫療技術可沒發達到能讓一個植物人醒來後就能馬上開口說話。”
    魏潛反唇相譏：“沒錯，隻有未來才可能擁有這樣先進的醫療技術，但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我根本沒有變成躺在床上十多年，沒有受傷，自然就不會感到不適。”
    “我就知道你不會相信，不過這都和我無關了。”魏曉蘭站起身，將長發捋到胸前，擋住了外泄的春光，“既然你已經蘇醒，我也算是完成爸媽的遺願了，以後我們兩不相幹，就不要聯係了。”
    “什麼遺願？你敢咒我的家人！”魏潛臉色驟變，一把掐住她的手腕，難以想象一個剛剛醒來的植物人會有這麼大的力氣。
    魏曉蘭絲毫不怵，抄起自己的包就往下砸，一邊砸一邊罵道：“我爸媽早死了，你現在裝出一副關心的樣子給誰看！要不是你，他們怎麼可能會死？！要不是你，我怎麼會變成孤兒！”
    她幾乎把嗓子都喊啞了，仿佛要將這十多年的苦楚盡數傾瀉出來。
    罵到最後，這個一直在強撐的女人終於忍不住痛哭出聲。
    “錢叔叔……”
    三個字如驚雷鑿進魏潛的腦海，他呼吸一窒，攥著對方手腕的五指不由鬆開，滿臉的震驚和不可思議——從小到大，隻有蘭蘭會這樣稱呼自己。
    難不成……
    不，怎麼可能？
    這個玩笑太過分了，究竟是誰想出來的缺德點子？要是讓他逮出來，要是讓他……
    魏潛捂住胸口，用力大口呼吸，眼底也漸漸泛上猩紅血絲，魏曉蘭張口似乎在大聲說著什麼，他卻什麼也聽不見。
    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那大伯他們……
    幹枯的雙手不由自主地顫起來，不，不會的，伯父伯母這麼健康、堂哥夫妻這麼年輕，他們怎麼會死呢？
    這一定是夢，對，這一定是個噩夢！
    難以消化的事實在心裏瘋狂衝擊，魏潛兩眼一翻，墜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