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時聞剛剛踏進教室後門，便聽到吳瀟瀚的聲音：“去哪兒了？”
    糟了，忘了給古誌超說別告訴吳瀟瀚了。他三步並做二步退回走廊，趕忙給古誌超發消息：“別跟吳瀟瀚透露，記得保密。”
    收到OK的手勢後，楊時聞重新回到教室。麵對著正疑惑不解望著自己的吳瀟瀚，隨意敷衍道：“出去了會兒。”
    “……”吳瀟瀚被噎了一下：“聽君一席話，勝聽一席話。”
    “什麼？”楊時聞沒懂他的意思。
    “沒事，午飯後我想去一趟文具店，要一起嗎？”吳瀟瀚向楊時聞發起邀請。
    “我……”這是個不錯的機會，趁吳瀟瀚不在，正好可以問問周沛，楊時聞心想。他向自己的座位走去，隻給吳瀟瀚留下自己的背影：“我想午飯後向周沛請教問題。”
    “什麼問題？”
    楊時聞被吳瀟瀚突然的發問弄得猝不及防，手不自覺地把桌上的橡皮搓來搓去：“我有尚不清楚答案的問題。”
    “好吧，大哥不知道答案的話，我肯定也不會。哎，那你倆討論唄！”吳瀟瀚回身坐正，嗔怪地用手肘撞向周沛。
    認認真真學習的周沛被杵得寫錯了字，他抬眼瞧了一眼罪魁禍首：“人應該將力氣用在該用的地方。”
    楊時聞不知道旁邊兩人的小動作，隻隱隱約約聽到吳瀟瀚哼了一聲。緊接著，周沛轉過頭來，與他做了約定：“我中午要出去一趟，午飯後教室見吧。”
    “好的，謝謝。”
    上午最後一堂課準時下課，楊時聞的桌麵未收拾幹淨，就聽到後門飄來古誌超的大聲疾呼。
    “衍哥！衍哥！衍哥！……”
    古誌超飛奔過來攬上他的脖頸，楊時聞被慣性帶著，身體前傾，耳朵也被大嗓門吵得嗡嗡的。
    吳瀟瀚走過來，扒拉開古誌超的手：“喊什麼的，別喊了！”
    “瀚哥，我去，衍哥牛啊！年級第一！第一哎！”古誌超情緒激動，雙眼睜得滾圓，笑嗬嗬地向楊時聞豎起大拇指。
    “你才知道啊。”吳瀟瀚擋在楊時聞和古誌超之間。
    “是啊，除了你們幾個，我怎麼可能關心前500名的情況！我跟你講，這兩天數學課上，地中海眉飛色舞的樣子，沒把我們班的人嚇死！剛剛他講完題，把卷子卷成了棍，一邊敲手，”古誌超拿起楊時聞的水杯，在手上有節奏地敲著，模仿著數學老師：“一邊說，”你們要是都能向隔壁的顧衍那樣，我就不用那麼操心費力的了！”我一打聽才知道，衍哥竟然數學滿分，還考了年級第一！”
    吳瀟瀚奪走古誌超手中的水杯，放回楊時聞的桌上，滿臉寫著“驕傲”二字：“知道大哥厲害了吧！”
    古誌超再次衝著楊時聞豎大拇指：“衍哥，你牛X！太厲害了，我服氣！”
    楊時聞被這二人的一唱一和弄得微微臉紅，催促道：“趕快去食堂吧。”
    古誌超瞧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向起身的楊時聞附和道：“走吧，今天二樓的3窗口有蛋黃雞翅，得快點才行！”
    三人匆匆趕到食堂二樓，在3窗口前麵排起長隊。站在最前麵的楊時聞，偷偷留意後麵交談著的兩個人。
    “瀚哥，你怎麼沒提衍哥成績那麼強！這兩天我們班好幾個女生向我打聽衍哥來著，我還納悶呢！”
    “就說他有女朋友，別亂牽線！”
    “衍哥真有女朋友啊？”
    “嗯。”
    “漂不漂亮？”
    楊時聞聽到後麵咚的一聲悶響，回眸看見吳瀟瀚後麵的古誌超彎著腰弓著背，痛苦地捂住胸口。他還沒來得及張嘴詢問，便被吳瀟瀚的兩隻大手按住腦袋，強迫著扭回前方。
    “別給他解釋，安心排隊。”耳邊傳來吳瀟瀚的低語。
    “好的。”楊時聞沒再轉頭，默默地聽吳瀟瀚和古誌超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很快排到了窗口前麵。
    今天食堂不知道怎麼了，胡蘿卜炒雞蛋、青椒胡蘿卜炒肉片、西蘭花炒胡蘿卜……竟然還有一盆清炒胡蘿卜。放眼望去，黃橙橙的一片，這是胡蘿卜大豐收了嗎？
    楊時聞的眉毛擰在一起，為難地幹站著。
    “同學，打什麼菜？”
    “一個饅頭，兩個蛋黃雞翅，然後……”楊時聞糾結不已：“嗯……麻煩再去旁邊，打一份土豆絲吧。”
    吳瀟瀚注意到楊時聞空蕩蕩的餐盤，問道：“要不出去吃吧！”
    楊時聞急忙搖頭：“沒事，別麻煩了，我不餓的。”
    “行吧，在旁邊等我會兒，一起找位置。”吳瀟瀚回他。
    “好的。”
    楊時聞端著餐盤，老老實實地候在一側。他瞧見吳瀟瀚接連打了三道帶胡蘿卜的菜，連忙移開自己的視線。
    像往常一樣，吳瀟瀚沒管古誌超，隻和楊時聞一起找尋空閑位置。
    今天到食堂比較晚，人很多，二人轉悠一圈，也沒找到空的座位，隻好站在走廊上等著。
    沒多久，古誌超也來站著了。
    “哎哎哎，瀚哥，衍哥！你看左前方的兩個女生，是不是在偷拍我們？”古誌超對吳瀟瀚和楊時聞擠眉弄眼。
    吳瀟瀚向那個方向望去，原本舉著手機的兩個女生立馬臉紅著縮回手。而楊時聞聽到古誌超的話後，並沒有看見什麼人，因為他的視野被迅速站在自己身前的吳瀟瀚遮擋得嚴嚴實實。
    “你要是有這個閑情逸致，就去別處找找位置。”吳瀟瀚對古誌超說。
    “瀚哥，你真是……”古誌超努努嘴：“不懂情趣！”
    “什麼？你再跟我講一遍！”吳瀟瀚單手端著餐盤，空餘另一隻手作勢要打他。
    “別，別，別，我開玩笑呢！”古誌超連忙躲在臉上掛著淡淡笑意的楊時聞身後。
    “笑什麼，你也這麼認為？”吳瀟瀚一臉幽怨地與楊時聞對視。
    怎麼可能？楊時聞的頭搖得像撥浪鼓。
    “怪不得到現在也沒女朋友，真凶！”古誌超小聲嘟囔。
    “你再給我說一遍！”吳瀟瀚緊緊盯住楊時聞身後的古誌超，好似不打到人便不罷休。
    古誌超使勁抓緊楊時聞的右臂，讓他跟隨自己的動作，不斷地左閃右躲。楊時聞隻好也單手端著餐盤，一邊顧及著古誌超和吳瀟瀚，一邊拚命看護住自己的午飯：“你倆別鬧了，小心飯菜。”
    吳瀟瀚放過古誌超，退了幾步，站回原來的地方。古誌超瞄到吳瀟瀚不再動作後，嬉皮笑臉地勸慰道：“開個玩笑嘛，瀚哥，別生氣！”
    “心思多用在學習上，也不會被阿姨追著打。”吳瀟瀚冷冷道。
    “瀚哥，怎麼辦！我還沒告訴我媽成績，又掉回700多名了，我真不敢說啊！怎麼辦呢？”古誌超殷切地向吳瀟瀚求助。
    “該來的總會來。”吳瀟瀚補刀。
    “唉，我怎麼那麼命苦！衍哥，你的腦子是怎麼長的，怎麼能那麼好用呢？”古誌超饒有興趣地端詳起楊時聞的腦袋。
    楊時聞：“不知道。”
    “你以前也那麼聰明嗎？”古誌超好奇地問他。
    “沒有。”楊時聞想起顧衍爸爸曾經誇耀過顧衍的成績：“800名以外吧。”
    吳瀟瀚插話：“你以前連前800都進不去？”
    楊時聞點點頭。
    “怎麼可能？”吳瀟瀚非常吃驚，不自覺地調高音量。
    “可能……因為我腦袋開竅了？”
    古誌超忙問：“衍哥，聽說你出過意外，你是在哪裏受傷的？我要不要也在那裏砸下腦袋，說不定也能變聰明！”
    “不要開這種玩笑！”吳瀟瀚板起臉，眼神冷峻，語氣嚴肅。
    古誌超瞧得出吳瀟瀚這次是真生氣了，趕緊哄道：“別生氣，瀚哥，我以後不開這種玩笑了，別氣，別氣！”
    楊時聞：“你別生氣，隻是玩笑。”
    吳瀟瀚沒言語，氣氛有些尷尬。
    多虧附近有桌同學已經吃完準備離桌，古誌超立刻給個台階下。他指著那個方向，對其餘兩個人喊話：“那邊有位子了，我先過去搶座！”說完，噌地跑過去，也不怕將餐盤裏的飯菜撒出來。
    楊時聞柔聲勸道：“別生氣了。”
    “以後不準拿自己的傷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吳瀟瀚仍舊不高興。
    楊時聞其實並不在意這些，別人的玩笑與嚴厲、認可與否定、重視與忽略，不太放在心上。打趣的話語當耳旁風，指手畫腳的態度裝看不見，小學時同學們的孤立和排擠統統漠視，父母忙於生計而造成的忽略也全然理解。
    “我不在意別人的看法的。”楊時聞小聲地辯解。
    “不在意，並不代表不會真的難過。”
    楊時聞仿佛聽到心裏有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一時不知是什麼滋味，比吃了滿滿一大口胡蘿卜還難受。他緊皺眉頭，俯視餐盤裏色澤濃厚到像鹹菜條的土豆絲，不敢與吳瀟瀚的眼神相觸，隻是反複在心裏體會和消化吳瀟瀚的這句話。
    眼前人低頭皺眉的樣子，令吳瀟瀚忍不住心疼，生氣什麼的也顧不得了：“別不開心。”
    “我沒有……”不開心，楊時聞本想下意識回這句話，卻陡然頓住。捫心自問，別人的那些眼光和忽視，怎能不難過呢？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為自己築了堅硬的殼呢？受到傷害時、情緒低落時、孤單無助時，便在上麵加固一層。日積月累，一層又一層，他變得百毒不侵，再也不會被傷害。背著厚重的殼獨自前行的人，別人進不去，自己也出不來。
    可是現在，他的生命中出現了一個人。這個人透過他的外殼，看見了真正的他。
    對著能一眼看穿自己真實情緒的吳瀟瀚，楊時聞無法違心地說不出那句“我沒有不開心”。
    吳瀟瀚伸出右手，輕輕搭在楊時聞的肩頭，仿佛這樣做可以為他帶來力量：“以後不準拿自己的傷開玩笑，也不能放任別人開玩笑，知道嗎？”
    楊時聞重重地點頭，沒有說話，依然埋著腦袋。
    依稀傳來手機振動的聲音，吳瀟瀚摸兜看手機屏幕，然後瞟了眼古誌超的方向，用自己的餐盤碰了碰楊時聞的餐盤：“走吧，先吃飯。”
    楊時聞亦步亦趨地跟著吳瀟瀚，期間偷偷拿出自己的手機，在備忘錄中增添新的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