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結束，吳瀟瀚離席向飯館外麵走，腳步放得很慢，刻意等著後麵的楊時聞。與來時不同，他此刻絲毫沒有顧念周沛。周沛經過他身邊時，微微翹起唇角，拍了兩下他的肩膀，便兀自回家了。
    約莫十分鍾，終於等來了姍姍來遲的楊時聞。吳瀟瀚率先開口：“怎麼回去？”
    “我提前聯絡家裏，估計已經到門口了。”
    “哦，好吧。”吳瀟瀚惋惜道。
    楊時聞避開其他同學，小聲問他：“怎麼了？”
    “想跟你單獨聊會兒呢。”
    其實楊時聞也有話想對吳瀟瀚說：“要不，去附近找個地方坐會兒？”
    “好啊！”臉上陰轉晴的吳瀟瀚，笑意吟吟地攬著楊時聞去不遠處的24小時便利店。
    到便利店後，楊時聞坐在了靠近窗邊的那一排左邊第一個位置。吳瀟瀚去貨架拿了兩瓶可樂，付錢後，坐在楊時聞的身邊，遞出其中的一瓶。
    “對不起，我今天情緒不太好，別跟我一般見識，好不好？”吳瀟瀚兩隻手交疊著放到桌上，頭趴在右手手腕處，抬眼望著楊時聞。
    楊時聞擰開瓶蓋，喝了口可樂，沒有與吳瀟瀚對視，隻是輕聲問道：“為什麼心情不好？”
    “嗯，有點複雜，不太好開口。”
    原本有一肚子話想問的楊時聞，現在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能聽得出吳瀟瀚現在不太願意傾訴，所以沒有追問，安安靜靜地一口一口喝可樂。
    這樣的氛圍，讓心事重重的吳瀟瀚體會到了久違的寧靜與平和。
    他和楊時聞，真的很像，吳瀟瀚忍不住再次感慨。
    少言寡語，靜靜地陪伴，默默地傾聽。好像不論發生何事，他們都能不急不躁、淡定從容地麵對。與他們相處在一處，哪怕什麼也不說，內心也是充實的。
    他不由得納悶，這樣一個性格的人，真的能同時交往好幾個女朋友嗎？能辦出這事的，說是古誌超，他信；哪怕是周沛，他也可能信；但說是眼前這人，打死他，他都不信。
    吳瀟瀚沒有克製自己的好奇心，直接問出口：“你真的在同一時間，處了好幾個女朋友嗎？”
    這……
    楊時聞尷尬起來，他用手指不停地摩挲可樂瓶，還偷偷瞄了吳瀟瀚一眼。沒瞧出對方的生氣與嘲諷，於是點點頭默認。
    “你還記得她們？”
    楊時聞搖搖頭。他不想讓吳瀟瀚認為自己是一個不負責任的渣男，因此他把重生以來，如何知曉各個女朋友，包括那些曖昧對象，以及怎麼和她們分手的，一五一十全都告知吳瀟瀚。
    “沒想到，你的感情經曆，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豐富多彩。大哥就是大哥，牛了掰了！”眼笑眉飛的吳瀟瀚把頭埋在手臂中間，低低笑著：“不僅有重要的男性朋友，還有眾多女朋友，精彩啊！”
    聽到對方的調侃，又聯想到剛才在飯桌上的那句評語，楊時聞也覺得好笑。他盯著可樂瓶裏不斷上漲的泡沫，淺淺笑著：“確實是個渣男。”
    吳瀟瀚換了個姿勢，繼續趴在自己手上，轉頭凝視著楊時聞，仔仔細細地觀察起他彎起來的眉眼和嘴角。
    明明長得和楊時聞一點也不像，可這一舉一動，怎麼像極了呢？不行，我不能把他當成楊時聞！吳瀟瀚閉上眼睛，笑意瞬間從臉上消失。
    楊時聞用餘光察覺到吳瀟瀚的情緒變化，擔心自己說過頭，真被當成渣男便慘了，趕忙解釋：“那些都過去了，我更珍惜當下。”
    都過去了。
    珍惜當下。
    是啊，世事無常，佳人遠去。意外和明天誰知道哪個先到，好好珍惜當下才是。吳瀟瀚仍舊閉著眼，重複道：“都過去了，要珍惜當下。”
    楊時聞瞧了兩眼情緒不高的吳瀟瀚，對方正合眼伏在便利店的桌上，玻璃窗外的地麵上投射出些許落寞的影子。為了緩和氣氛，楊時聞從包裏找出事先早早準備妥當的禮物，小心翼翼放置在吳瀟瀚的手肘旁：“這是送給你的小禮物。”
    吳瀟瀚瞬間睜開眼，他沒有關注那個禮物，而是將目光隻鎖定在楊時聞臉上。
    他輕笑出聲：“真準備禮物了啊！可我沒有給你準備怎麼辦？”
    “沒事的。拆開看看，喜不喜歡。”楊時聞被吳瀟瀚盯得毛毛的。
    “為什麼給我禮物？”
    “之前說好的。”
    “哦，說好什麼了？”
    楊時聞詫異道：“你進步的話，我會給禮物的。”
    “我進步了嗎？”吳瀟瀚追問。
    “當然。”楊時聞更加疑惑。
    吳瀟瀚直起身，靠近楊時聞，繼續問：“那你說說看，我進步得多不多？”
    “你的班級排名進步1位，但年級排名進到前400了。”
    “是嗎？那你是怎麼知道我以前成績的？”吳瀟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楊時聞。
    “我……”當然知道，楊時聞差點脫口而出。他的眼神開始閃躲，睫毛發顫，眉頭微蹙，雙唇緊閉。
    吳瀟瀚的視線下移，哼，又開始不停搓瓶蓋了，我倒看看你能說些什麼。
    楊時聞的喉嚨發緊，清清嗓子後才把想到的說辭說出口：“我入學前，了解過班裏的成績。”
    嗯，合情合理。我到底在期待些什麼？吳瀟瀚心裏悵然若失。他沒再難為楊時聞，收回視線，拉開二人距離。然後伸手拿起桌上的禮物盒，認真研究起自己新收到的禮物，仿佛剛才咄咄逼人的那人不是自己。
    是一隻中性簽字筆，黑色的金屬外殼，簡約，大氣。
    “謝謝，很漂亮，我非常喜歡。”平淡至極的語調，外加沒有一絲表情的臉。楊時聞從中沒能感受到他的一絲喜悅，反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
    看來是不喜歡，下次我準備別的，楊時聞心想。
    吳瀟瀚冷靜片刻，摒棄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想法，恢複成正常的聲調問楊時聞：“能送我回家嗎？不想一個人走回去。”
    “嗯。”楊時聞點頭答應，他立刻給司機發消息和定位。
    待二人上車後，吳瀟瀚一直望著窗外，沒說過一句話。
    楊時聞越來越不懂他，有的時候開朗愛笑，一如從前；有的時候低沉落寞，猜不到他究竟想什麼。他的性格變化好大，總是令人摸不著頭腦，太奇怪了。不知道他為什麼不開心，又怎麼讓他開心起來呢，楊時聞暗暗發愁。
    不到十分鍾，吳瀟瀚住的小區到了。
    “外麵冷，在車裏等我一會兒。”吳瀟瀚看見楊時聞點頭後，打開車門，跑進小區。沒一會兒，他雙手抱著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向楊時聞這邊跑來。
    楊時聞下車迎他：“不急，你慢慢走。”
    他停在楊時聞麵前，將盒子雙手遞過去，然後叉在大腿上，彎著腰大口大口地換氣。“打開……看看……看看……喜不……喜歡。”吳瀟瀚斷斷續續地說。
    楊時聞小心翼翼地拆開一層一層的包裝，展現在他眼前的是一雙非常帥氣的名牌運動鞋，色彩鮮豔，造型酷炫，真是……一點也不符合楊時聞的審美。
    吳瀟瀚緩過勁了，直起身，指著運動鞋說道：“我觀察好久，發現你喜歡穿這種運動鞋。挑了好幾個品牌，最後選了這雙。喜歡嗎？”
    “喜歡，謝謝。”這麼張揚的鞋子，我可真是謝謝顧衍的審美了，楊時聞哭笑不得。他打算周末去購物，重新買買衣服和鞋子。
    這眉頭皺的，分明就是不喜歡，而且是很不喜歡嘛。吳瀟瀚詢問：“是不太喜歡嗎？”
    “喜歡的，就是……”楊時聞補充道：“一看就很貴，以後別買那麼貴的了。”
    “那下次一起去，選你喜歡的，好不好？”
    “好。”楊時聞應下，手指頭摸摸運動鞋，嘴角有輕微上挑的弧度。
    “為什麼送我一支筆？”吳瀟瀚問他。
    楊時聞不太會送禮物，父母、老師、同學中，他給吳瀟瀚的禮物算是最多的。每年對方生日，他雷打不動送出一本書，堅持了五年。吳瀟瀚高一那年生日當天，舉著手裏的書，還問了他這麼一嘴：“你為什麼送我一本書呀？之前，也有同學偷偷送過我書，但我不知道到底是誰。”
    這本書當然不是隨隨便便選的，楊時聞有個自認為宏大的計劃，想要從初遇吳瀟瀚的那一年開始，執行到他18歲成年。偷摸送了四年，高一同班了，可算能正大光明地送書了。這份心思，是楊時聞自己的小秘密，才不會告訴吳瀟瀚。
    眼前晃動的這支筆，雖然不是楊時聞隨便選的，但確實沒費多少心思。前車之鑒告訴他，吳瀟瀚不太喜歡書作為禮物。他打量過顧衍的各個房間，裏麵的東西大多花裏胡哨，楊時聞欣賞不來，認為以吳瀟瀚的審美，應該也不喜歡那些東西。聯想到吳瀟瀚曾經問他索要過一支筆，卻沒見對方真正用過，他懷疑是不是那支筆壞了，才最終選定了這份禮物。
    “覺得你能用得上。”
    “這個問題，需要思考那麼久嗎？”吳瀟瀚輕柔地敲了兩下楊時聞的腦門，笑意加深。
    “那你呢，為什麼送我鞋子？”
    “哈哈哈哈哈……”吳瀟瀚大笑起來：“想送就送，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那你不是還問我為什麼，楊時聞動了動嘴，沒敢出聲。
    “你一定是有什麼理由的。”吳瀟瀚肯定地講：“但就是不告訴我。”
    “什麼？”楊時聞一頭霧水地望向他。
    “沒什麼。突然發覺，你在回答某些問題時，想的時間可真長！”吳瀟瀚意有所指。
    楊時聞辯解道：“我腦子不太好。”
    “大哥，你這理由找的……”噗嗤一聲，吳瀟瀚笑得更歡：“剛考了年級第1的人，說自己腦子不太好，有意思。”
    為了證明自己說的是真的，楊時聞揪下自己頭頂的假發：“我腦袋開過瓢，可能……有的能力被激發，有的被削弱……了吧。”
    吳瀟瀚沒理會他的解釋，傾身上前，伸手輕輕撫摸楊時聞腦袋上已長出的發茬。不像自己的發茬那麼硬，有些軟塌，可也多虧這點，頭上的疤痕已能掩蓋一二。
    “這個疤，能去掉嗎？”
    “應該不能。”楊時聞聽到頭頂傳來的歎氣聲，故作輕鬆地說：“男人總要帶點疤，才夠酷。”
    “哦？是嘛。那我趕明兒也在腦袋上剌道疤。”吳瀟瀚揶揄著。
    “不行！”楊時聞言辭堅決。
    “怎麼到我就不行了？”
    “那麼醜，你可別幹傻事！”
    吳瀟瀚將下巴緩緩落在楊時聞的右肩，語氣輕柔溫和：“我逗你的，放心吧。還有，你的疤，不醜，一點也不醜，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