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時聞的手機沒堅持到下半場，電量全部耗盡，自動關機了。
    沒拍下多少吳瀟瀚的照片，有些可惜。他沒再多想，把手機揣進褲子左側口袋裏繼續觀戰。直到看完吳瀟瀚和古誌超行雲流水的配合下投出的那一計三分球，他才放下心。
    比賽結束，與人群簇擁的方向相反，楊時聞默默向體育館外走去，他還惦記著吳瀟瀚身上的傷。
    手機沒法使用，楊時聞便在體育館附近找尋藥店，不打算離開太遠。
    市體育館周邊不算繁華，人不多，一路上行人三三兩兩。他原來計劃隨便找個路人問問路，社恐患者沒來得及開口，就發現馬路對麵有一家藥店。
    他從前方路口的斑馬線穿過，折返回去向藥店走去。側頭看著川流不息的馬路，楊時聞的心裏有點複雜。
    上次也是吳瀟瀚贏得比賽，他去買跌打損傷藥，跟眼前的狀況相似。
    9月中旬，學校組織了一場校內籃球賽，初中部和高中部專業和業餘的籃球愛好者，均可以參加籃球賽。比賽是積分製，沒有淘汰，全部輪過一遍後，初中部、高中部積分最高的兩個隊伍成為各自分部的冠軍，兩個冠軍隊伍再對決出最終冠軍。
    剛剛升入高二以古誌超作為隊長的“無名”籃球隊，是本次校內籃球賽高中部，乃至最終冠軍的大熱門，倍受矚目。這支“無名”籃球隊，從初一籍籍無名組建至今，已成長為一支經驗豐富可靠、技術成熟過硬的隊伍。
    月底，“無名”籃球隊不出所料奪得高中部冠軍，與獲得初中部冠軍的初三籃球隊進入最終決賽。
    在決賽最後一節中，吳瀟瀚被對方帶球撞人傷到左臂。楊時聞在吳瀟瀚他們贏下比賽後，直接離場去醫務室買跌打損傷藥。可能是因為最近籃球賽的舉辦，受傷的同學比較多，醫務室的跌打損傷藥售罄了。楊時聞索性離開學校，打車去最近的藥店買，誰曾想這一去沒能回來。
    “同學，您好，哪裏不舒服，需要什麼藥？”
    楊時聞不知不覺已走到藥店裏：“跌打損傷藥，要起效快的那種。”
    店員從身後的櫃台中拿出兩款噴劑，擺在玻璃櫃上，攤開給楊時聞展示：“這兩款噴劑效果不錯，推薦您試試？”
    “它們有什麼區別嗎？”楊時聞拿起其中一款，仔細查看外包裝上的說明。
    “您手上那款有紅白兩瓶，白瓶是氣霧劑，能活血化瘀、消腫止痛；紅瓶是氣霧劑保險液，可以冷敷鎮痛。桌上那款裏麵隻有一瓶，也能化瘀、止血、止痛。”
    “兩款都要吧。可以現金支付嗎？”楊時聞把手上的藥遞給店員，從外套內兜中掏錢包。
    “可以的。”店員把兩款噴劑掃碼記錄後，裝進袋子裏。
    楊時聞付款後，拿著袋子原路返回體育館。
    快到市體育館時，他被一個大男生中途攔下。雖然不熟，可楊時聞認得出這個男生是吳瀟瀚的隊員，外號小劉，上次聚餐時還見過。沒等他詢問，小劉先撥通了電話：“瀚哥，我小劉……對，找到了……是衍哥，我還能不認識他嗎……好，我馬上給他。”
    小劉把手機放到楊時聞耳畔，撅撅嘴，示意他快接。
    “喂？”楊時聞開口。
    “大哥！”一個十分熟悉，卻焦急萬分的聲音在楊時聞的耳邊炸開。
    “是我，怎麼了？”楊時聞被吼得莫名其妙，微微偏頭離手機聽筒遠一點。
    “你去哪兒了？為什麼亂跑？去了那麼久，怎麼不說一聲？為什麼聯係不上你，手機為什麼關機？”
    一堆問題像機關槍一樣突突突，一個接著一個，楊時聞不知道該回哪個：“我沒……”
    “你現在在哪兒？”吳瀟瀚沒等楊時聞回答，又急忙拋出一個問題。
    楊時聞回眸看看身後的路標，確認自己的位置：“體育館東麵，建國路的那個交叉路口。”
    “站在那兒別動，我馬上到！”吳瀟瀚匆匆掛斷電話。
    楊時聞把手機還給小劉：“謝謝。”
    “衍哥，你可別謝，應該是我謝你！我從來沒見過瀚哥那麼著急過，我們全都出來找你了，幸虧把你找到了！”小劉長出一口氣。
    楊時聞很是意外，雖然不太明白吳瀟瀚為什麼那麼擔心，急切地尋找自己，但麻煩到大家總歸過意不去：“不好意思，麻煩大家了。”
    聽到楊時聞的聲音，吳瀟瀚才找回自己的心跳，他迫不及待想要見到這個人。沿著解放路向建國路的方向跑去，他越跑越快，恨不得長對翅膀飛過去。在跑到建國路上的時候，已經能夠遠遠看見在下個路口處站著的兩個人。
    吳瀟瀚緊緊盯著細瘦白皙，略微矮些的那個人。看著他的身影在自己視野裏放大，放大，再放大，心裏的那顆石頭落了地。
    楊時聞聽到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立刻轉身回望，果然是吳瀟瀚。他被飛奔而來的吳瀟瀚抱了個滿懷，慣性導致他險些沒站穩，一隻腳向後退卻一步才穩住身形。他的頭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按在寬闊的胸膛中，急促的呼吸噴在耳後，咚咚的心跳聲震如擂鼓。被吳瀟瀚的氣息包裹，楊時聞的大腦已停止運行。
    兩個人安靜地抱著，沒人開口。
    一旁的小劉也不敢吱聲，尷尬地站在相擁著的二人身旁，把玩著手機，假裝對今日的熱搜十分感興趣。
    楊時聞的整個身體仿佛從外到內沸騰起來，有種窒息感。再這樣下去，會被這個人憋死在懷裏。他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率先打破沉寂：“你……怎麼了？”
    “去哪兒了？”吳瀟瀚抱著他仍舊沒動彈，沮喪地問。
    “去了藥店。”楊時聞用手晃了晃塑料袋，讓它發出簌簌的聲響。
    “哪裏不舒服？”吳瀟瀚直起上半身，終於鬆開些對懷中人的禁錮，但依舊圈著楊時聞，惶恐不安地掃視他全身。
    “給你的，你受傷了。”楊時聞仍然低著頭。
    吳瀟瀚托起楊時聞的下巴，使了些氣力，迫使對方抬頭與自己對視，厲聲道：“以後不許亂跑，聽到沒？”
    楊時聞張張嘴，欲解釋幾句，但吳瀟瀚這麼正經嚴肅的樣子，終是令他什麼也沒說，重重地“嗯”一聲。
    “你要不要先回去換衣服？”
    “好。”吳瀟瀚徹底放開楊時聞，二人往市體育館走，剛走兩步才想起身後還有一人，吳瀟瀚看向小劉。
    “瀚哥，你們先走，我剛在群裏通知大家找到衍哥的事，超哥讓我在這等會兒他。”小劉揚了揚戴小黃人手機殼的手機。
    “好，那我們更衣室見吧。”
    吳瀟瀚說罷轉過身，默默跟在楊時聞身側，朝體育館大門的方向走去。楊時聞此刻才認真解釋：“比賽結束後，我沒什麼事，去藥店買跌打損傷藥。我沒有亂跑。手機沒電關機了，想著很快能回來，就沒給大家打招呼。對不起，給大家添麻煩了。”
    吳瀟瀚沒言語，楊時聞偷偷瞄他一眼，沒有任何表情，瞧不出生沒生氣。
    到籃球場館門口處，吳瀟瀚在共享充電寶處停下來，掃碼借了個充電寶，然後向楊時聞伸出手。
    楊時聞意會，從口袋裏掏出手機，乖乖放到吳瀟瀚手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對方的手部動作，他正在給自己的手機插上插頭充電。
    怎麼還不說話，仍在生我的氣嗎？楊時聞偷偷抬頭瞄了眼默不作聲的吳瀟瀚，想了想，補充道：“手機關機後，沒法掃碼充電了。”
    吳瀟瀚聽到這句廢話蹬了楊時聞一眼。
    楊時聞頂著吳瀟瀚犀利眼神所帶來的壓迫感，繼續說：“手機沒電是因為上午我錄了新學的鋼琴曲，想給你驚喜。下午比賽時又拍了很多照片，所以電量耗盡了。”
    給我驚喜？吳瀟瀚的心情終於算是陰轉多雲。他不再為難楊時聞，放緩語氣，深深歎口氣：“以後不準亂跑，去哪裏要跟我說，手機不可以沒電。”
    “知道了。”
    吳瀟瀚領著楊時聞來到更衣室，他從第二排左數第三格衣櫥中拿出一套幹淨的衣服，向裏側的淋浴間走去：“等我一會兒，我很快洗好。”
    在等吳瀟瀚洗澡的功夫，楊時聞打開手機備忘錄，加上一條：“不準亂跑，去哪裏要跟吳瀟瀚說，手機不可以沒電”。這一條，頗為強人所難，楊時聞暗歎。一個人呆著也沒事，他開始研究買來的兩款跌打損傷噴霧劑。
    期間，其他籃球隊隊員陸陸續續回到更衣室，楊時聞簡單跟他們解釋了自己剛才的去向。待他們都進去洗澡後，更衣室裏隻剩下他和後來抵達的周沛兩個人。
    “他今天可能過於敏感了，你別介意。”周沛突然出聲。
    楊時聞明白，周沛說的是誰。吳瀟瀚今天的反應確實挺反常，楊時聞也弄不明白：“為什麼？”
    周沛沉默片刻，不知道借由自己的嘴講出實情是否合適，打起馬虎眼：“還是你自己問他吧。”
    吳瀟瀚簡單衝洗，沒過多久便出來了。裹挾著熱騰騰的水汽，向楊時聞這邊走過來，在離楊時聞最近的休息椅上平趴著：“幫我上上藥，可以嗎？”
    楊時聞坐下來，撩起吳瀟瀚上衣。腰處一大片淤青闖入眼簾，他立即在心裏問候了七中籃球隊十三黑家裏的各位祖宗。選了有兩瓶噴霧劑的那款藥品，他一邊拆外包裝，一邊輕聲問：“痛嗎？”
    “你呼呼吹一口，就不痛了。”
    “……”楊時聞沒理他，專心手上動作。
    按照剛才的使用說明，他先拿起紅瓶對著淤青處噴，瞧了眼牆壁上的時鍾，才說話：“傷得那麼厲害，還出去找我？”
    “誰讓你亂跑。”
    我哪裏亂跑了，去買藥也叫亂跑嗎？楊時聞隻敢在心裏抱怨一二，嘴上卻隻問道：“為什麼這麼緊張？”
    吳瀟瀚頓了頓，回答他：“因為你讓我想到一個人。”
    “誰啊？”
    “楊時聞。”